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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愿,八哥心里最清楚了。”胤禟挑了下眉,眯着眼道:“我只怕,他不愿意和我赌而已。”
胤禩沉着脸,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尘芳,只见她眼含笑意,默默望着自己的眼中闪着点点星芒,不禁慎重地指着胤禟的右手道:“就这手吧!”
摊开双手,那翡翠耳坠却赫然在他的左手中,胤禟笑得灿烂道:“没猜中,看来好运并不是总跟着我的。真是天不助我啊!”
一旁的尘芳道:“看来九阿哥只有作赢家的手气,早知如此,先前就用这规矩了,我都听到自己的银子在他的荷包里喊冤呢?八阿哥,您说是不是?”
“九弟向来命好,还从不知道输的滋味呢!”胤禩暗松了口气,见尘芳又对自己伸过双手来,便笑道:“你对我那幅《九洲烟云图》还真是不死心啊!”说着,随意指了下她的左手。
他话音刚落,电闪雷鸣,婷媛惊得跳了起来,胤礻我和胤祯同时望向窗外,只见倾盆大雨如洪水泄闸,汹涌而下。划过天际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尘芳高深莫测的脸,她摊开自己的左手,狡狤地笑道:“八阿哥,奴婢可没说这次要的是《九洲烟云图》,奴婢的愿望还没说呢!”
胤禩望着她左手中那扎眼的墨绿,心中一寒,对着缓缓站起与她并肩而立的胤禟,冷笑道:“果然是个精妙的赌局。”随即撩起衣摆,气愤得推门而出,胤禟忙跟着追了出去。
尘芳又摊开自己的右手,望着双掌中一模一样的翡翠耳坠,苦笑道:“果然是个好赌局。”
胤禩甩开身旁太监撑着的油伞,冲进大雨中,心中痛楚难当。雨水模糊了视线,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前往何处,只觉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隐隐作痛,伴随着这肉体上的疼痛,多年来深埋在心中的种种不甘和委屈,在这一瞬间统统涌了上来,咽入嘴中的雨水咸涩苦楚。
“八哥!”同样一身狼狈的胤禟,冲到他面前喊道:“你听我说,我们不是存心想设计你的!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我额娘和惠妃娘娘有嫌隙,对尘芳又有偏见,惠妃娘娘还一直在太后面前撮合你们。我怕一旦下了懿旨指婚,一切就都晚了!”
“那又怎样!”胤禩推开他吼道:“难道我配不上她吗?难道我和你就不一样吗?难道就因为我额娘身份卑微,我就要把所有好东西都让给你们!这次,我再也不会退让了!”
胤禟踉跄地倒在地上,浇在身上的雨水酿起了层烟雾,他半晌才抬起头道:“八哥,咱们做个交换吧!从今后,我会是你最贴心的弟弟,我会以你马首是瞻,我会成为你最忠实的臣子!”
胤禩一愣,随意摇头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在这紫禁城里,最好的东西只有一样,就摆在太和殿上,难道你不想要吗?”胤禟沙哑的问,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简直疯了!”胤禩紧张地看向四周,又道:“怎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胤禟走过来,重重一跪,哽咽道:“八哥,我是疯了。我只求你向皇太后去说明,你不要娶尘芳。我会一辈子感激你,我什么都可以不争了,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只要你把她让给我!”
手中的绸伞骤然落地,立即被风雨吹跑到了远处,尘芳反身倚着墙沿,泪水夺眶而出。这一跪,今生何以为报!
淮阴
胤禟刚出生的时候,宜妃曾将他的生辰八字,让弟弟和硕额驸明尚拿出宫外去,找了位高明的相士掐算。明尚回来后道:“相士说了,此八字之人生于子时,乃昼夜交替,阴阳混沌之际,两仪生泰,是大福大贵之命,不过——”
宜妃听了正欢喜,见他犹豫,忙道:“不过什么,说了也无妨。”
明尚踌躇了下,道:“相士说咱们家小哥儿是个韩信命,慧根聪颖,英姿勃发。本有傲视群雄,问鼎天下之能,却因屈居人下,而前途坎坷。”
“韩信?”宜妃喃喃自语,她是满人,对这汉史不熟,明尚自然也不会和姐姐直说,从袖口里掏出张黄纸,道:“这是那相士写的,您看看吧。”
宜妃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几个粗浅的汉字,她倒还认识。待看完后,自己越发的不解,连夜找了《史记》,让个识字的太监,将韩信的生平纪事念予她听。从最初的胯下之辱,萧何夜追;到后来的拜将封王,三军统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莫敢与之相争;直至最后淮阴黜侯,为萧何所骗,被吕后斩杀。韩信的一生何其辉煌,又何其令人扼腕。
宜妃对这汉人的八卦占卜之术本是将信将疑,但终非祥瑞之事,自此便烙下了个心病。幸而胤禟自幼生得唇红齿白,又机灵乖巧,很是招人喜欢,除了太子外,皇上最疼爱的便是他。可是待他逐年长大,却和生母地位卑贱的八阿哥胤禩渐渐亲近,整日往惠妃那里跑,后来从婷媛口中得知,胤禟每回去长春宫,总会去看望那里的八公主伴读董鄂格格。宜妃乘机会去看过那格格,生得眉目如画,且口齿灵慧,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着自己的阿哥为了个女子,整日里魂不守舍,怠慢学业,她既是生气,又是心疼。
寻了一日,宜妃在和惠妃闲聊时,谈起想和她结亲的意愿,却不料惠妃双目一横,道:“咱们家的尘芳年纪还小,又未参加过选秀,怎能私下就定亲事。再说了,那孩子心气高,若不是拔尖的人才,可入不了她的眼。”
宜妃当时气愤交加,至此作罢。总算等到那格格被她阿玛接出宫,胤禟好歹安生了两年,自己也就在快淡忘此事时,那日却在宫中的侍选秀女中又见到了她。依旧是那么秀丽飘逸,温婉可人,唯一改变的,便是那原本娇俏无愁的笑廧中多添的那抹忧郁。
“站住!”在雨廊下看水中红鲤的宜妃厉声呵斥,唤住了在面前经过,却对自己熟视无睹的尘芳。
浑身湿透的尘芳恍然回过身,怔怔地看着宜妃,良久方才下跪请安。
宜妃冷笑道:“才过了多久啊,董鄂格格连这宫里的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看来这教秀女规矩的嬷嬷们都太宽容了!依照我说啊,就该将这些不守礼数,漠视宫规的奴才们统统赶到外边的雨天下,顶着碗跪上三个时辰。看谁还敢逾越!”
见尘芳低头不语,宜妃又道:“我在这宫里待了二十多年了,还从没见过哪个做奴才的,竟敢爬到主子头上来,肆意撒野戏弄!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是个不可小窥的丫头,但是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无论你将来是入宫封妃作嫔,还是成了王爷贝勒的福晋,总之别和九阿哥牵扯在一起,我可不能让你把他给毁了!听到了没有?”
宜妃见她虽不出声,只道她是怕了,便向一旁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老嬷嬷领会地走过去,扶起尘芳道:“格格快起吧,这细皮嫩肉的别磕出淤青才好。格格也别怪宜妃娘娘,娘娘是看九阿哥和您亲近,着急了才发牢骚的。您还不知道吧,昨日里,和硕额驸已和娘娘商定了九阿哥和婷媛格格的婚事,就等皇太后点头了。娘娘是怕您啊,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刻尘芳已身形摇曳,如风中蒲柳。
宜妃略是不忍道:“好了好了,看你淋了雨,快是回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你只需记着我的吩咐,我便也不会为难于你。”说着,便扶着个小太监要走,忽听到身后的老嬷嬷喊道:“格格,您这是做什么?娘娘!娘娘!”
宜妃回身一看,只见尘芳冲进大雨中,直直地跪在青石地上,望着她大声道:“娘娘,尘芳对不起您!尘芳甘愿受罚!”
“你这唱的是哪出戏?你是故意和我作对吗?”宜妃跑到廊沿边,气结的喊道。
滂沱的大雨令尘芳说话都倍感吃力,吞咽下口雨水后,她朝着宜妃重重磕了个头道:“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不能听您的话,奴婢想和九阿哥在一起,奴婢要陪伴九阿哥一生!”
宜妃煞白了脸,望着那淹没在雨幕中,纤细瘦弱却依然倔强的身影,她突然感到莫名的害怕,十多年前那相士黄纸上的两行字,俨然浮现眼前。
——“成败因萧何,生死在妇人。”
青柳摇曳,昙花送香,婷媛手执着盏六角宫灯,独自走在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上,隔着临廊的水面,凄凉的箫音渐渐传进了耳内,她不禁寻声找去。来到御池一处阴暗的角落,见一个孤寂的背影正坐在池边的矮石上,清淡得犹如这夜幕中的和风。
待一曲完毕,胤禩呆望了湖面良久,方站起回身,猛看见背后的人。
“吓到了吗?”婷媛笑道,手中的灯笼照亮了他憔悴的脸,“没在撷芳殿里寻到你,便知你会到这里来。”
“有事吗?”胤禩沙哑着嗓子,婷媛白了眼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你这曲子叫什么名来着?”
“《聪明误》。”胤禩手抚着玉箫道:“是很久以前,一个朋友教的。”
“是她教的吧!”婷媛冷笑道:“你这人,说话就是喜欢藏着,揶着点。你以为天下的人,就都白生了双眼睛?”
胤禩一怔,随即道:“你倒是知道的不少,不愧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耳明目聪。”
听他话中带刺,婷媛立即大声道:“紫禁城里那么多人,我才没那闲情去打听旁人的是非。我只看着你,听着你一个人而已。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鱼,怕辛辣,爱喝雨后的龙井;我知道你喜欢吹箫,但那是因为良嫔娘娘喜欢听;我知道你以前,总是塞银子给御膳房的刘公公,让他每逢初一,十五,在给良嫔娘娘的膳食中增添碗燕窝;我知道你怕血腥味,可每回随皇上去狩猎,总是头一个将御赐的鹿血一饮而尽;我知道你喜欢董鄂家的格格,她出宫那两年,你总会时不时地吹她的这首《聪明误》!”
“你——”胤禩狼狈地瞪着她道:“你私下里竟敢查我!”
“是又怎么!”婷媛同样死死盯着他,“我不仅要知道你做的每件事,我还想剖开你的心来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念些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表哥喜欢董鄂那丫头吗?你难道不知道董鄂格格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吗?你难道还——还不明白我的心吗?”说到此,婷媛的眼圈不觉红了起来。
胤禩见她委屈地噘起嘴,不禁长长叹息了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只是替你不值罢了!”婷媛走过去,拉着他道:“你以为昨日里,我没看出他俩联手设计的那赌局吗?其实董鄂那丫头两手藏坠时,我就看见了,我不说,是要你自己醒悟过来罢了。你要明白,这世上只有我会真心实意的对待你。”
胤禩垂首望着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苦笑道:“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都在逼我!我似乎已经无路可退了。”
婷媛笑道:“人不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吗?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知道你想要的,我能帮你,也只有我会心甘情愿的帮你!”她提灯的手指向御池的西岸,问道:“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胤禩定眼一看,道:“是西六宫啊!”
“不是,是坟墓!”婷媛回头道:“是埋葬了我额娘一生的坟墓!”
胤禩心中一惊,又听她道:“我额娘是在这宫里长大,从这宫里出阁,又是在这宫里病逝的。自我记事起,就从未看到她有过开心的一日,终日愁绪满怀,以泪洗面。我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我阿玛的,她心里有别的男人。我一直想不通,安亲王的女儿,难道还有嫁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