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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拓的脸色一沉,开口道:“卓文,去叫你娘过来。”
见他面色不佳,司徒卓文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抿着小嘴不再出声,转了身离去。
司徒拓的神情深沉莫测,黑眸淡淡眯起,远眺居苑外。十年了,他真的很想知道卓文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 抚平旧伤
傅凝霜来时,神情幽怨,眉目低垂,并不吭声,却尽显凄凄楚楚之态。司徒卓文似有些不安,小手扯着傅凝霜衣袖的一角。
“凝霜。”司徒拓淡淡地开口。“虽然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许多事,但有些话,我必须明白说清楚。”
“夫君,你要赶我走,我知道。”傅凝霜幽幽地道。一声夫君唤得无限悲戚。
司徒拓的黑瞳微微收缩,掠过一道异芒,口中仍只是平淡:“当年你嫁给我,是想要有人照顾你的生活,我自问做得不够,才导致你另寻他人。我不怪你,但我也不可能再接受你回头。”
傅凝霜的身子似隐隐一颤,忽地抬起眼来。满目泪光,哀怨道:“就算我真的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这个孩子无辜,你要连他也赶走吗?”
司徒拓并不接话,顾自继续沉声道:“当年,你我成亲以来,你只在新婚之夜唤过我‘夫君’,后来我们皆以名字互称。今天你既然重叫我一声夫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坦白回答我。”
“什么问题?”傅凝霜的神色越发哀伤,妩媚的眸子泛起水光点点,“你是想问我卓文是谁的骨肉吗?可是我不记得了啊,一切事情都是你告诉我,我根本不知真相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真有做过愧对你的事。如果你是为了你的新欢而不要我,至少不要编排那么多理由,我即便是将要流落街头,也请你留一些尊严给我。”
一旁的程玄璇听着忍不住皱了皱秀眉。
司徒拓低笑一声,嗓音却格外清冷:“如此说来倒是我薄情残忍了。你是不是真失忆,我并不想追究。但你身为卓文的娘亲,你若懂得为孩子着想,就应该说出实话。是我司徒拓的骨肉,我必不会遗弃不管。”
傅凝霜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司徒卓文,眉尖微蹙,似有迟疑。
“娘。”司徒卓文轻轻地出声,漆黑的大眼睛里盈着无法隐藏的热烈渴望,“我是不是爹的孩子?”
傅凝霜一时竟有些哽噎,眼眶里泪珠滚动,含糊不清地说:“你既叫他爹,那自然就是他的儿子。”
“娘,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司徒卓文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语,“我爹到底是谁……”
傅凝霜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脸颊,默默低泣了半响,深吸口气,倏地冷声厉喝:“你爹,死了!”语毕,她怨恨地瞪了司徒拓一眼,拉起司徒卓文的手,便要离去。
司徒卓文却十分执着,不肯移步,追根究底地问:“娘,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傅凝霜脸上的泪痕未干,但冷冷一笑,道:“他都狠心赶我们母子走了,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多说无用,不如就滴血验亲吧。”司徒拓的黑眸习惯性地半眯,淡淡道。
“滴血验亲?”傅凝霜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你敢不敢同意?”司徒拓沉稳的语气里隐带挑衅。其实早在多年前,他就想过要滴血验亲,但据太医说,此法并不可靠。今日他故意这样说,只是想试探凝霜的态度。
“我验!”傅凝霜还在犹豫,司徒卓文已经大声说道,紧绷的小脸上颇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为什么要验?司徒,你这分明是在侮辱我!”傅凝霜的脸色陡然一沉,怒道。
“凝霜,你在怕?为何要怕?怕我揭穿你假失忆的事?”司徒拓慢慢勾起薄唇,似笑非笑。
“我没有!”傅凝霜急急否认,有些恼羞成怒,“我没有假装什么!卓文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
“是吗?你不是失忆了,又怎会知道?”司徒拓不疾不徐地反问。
傅凝霜狠狠一咬牙,豁出去般,朗声道:“我承认,我早就恢复记忆了,只不过失忆了几日而已。但是,卓文确是你的儿子。你要赶我走,我认了,可是你不能抛弃你的亲生孩子。”
司徒拓并没有马上说话,黑眸如深潭无波,暗不见底。无言良久,他唏嘘地低低一叹,道:“凝霜,其实不论卓文是否我亲生,我都不会弃他于不顾。今日我只是试你,没想到一试就试出来了。你说的话破绽百出,如果卓文是我的骨肉,为何刚才你不敢同意滴血验亲?当年你和几个商贾往来甚密,其中一个染病过逝,想来那人才是卓文的爹吧?后来你与黄姓富商私奔,怕他嫌弃你有儿子,便就把卓文丢给我。只可恨你临走前,还要伤我才甘心。若当初你就说卓文是我的骨肉,也许这十年来卓文会过得幸福许多。”
傅凝霜惊愣,身旁的司徒卓文颤声问:“娘…。。。是不是真的?”
傅凝霜仿佛没有听见,眼中渐渐浮起愤怒,贝齿咬破下唇滴出血来都没有发觉。毫无预警的,她突然似癫狂般咆哮:“我有什么错?!当年我嫁给你,你许诺我,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可你这个无能的武夫!你让我天天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我本就身子孱弱,还必须自己种菜洗衣挑水煮饭!你多久才回来一次?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你知不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难熬?我不为自己寻找出路,难道要跟着你吃一辈子的苦?!”
司徒拓抿起唇角,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傅、傅凝霜!”程玄璇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被气到极致的抑制,“你怎能如此无耻?夫君在外辛苦努力,作为妻子,你不觉得心疼也就罢了,你却还怪他?”
傅凝霜的眼角一瞥,瞪向程玄璇,冷笑道:“你不是我,你没有尝过寂寞空虚的滋味,你没有试过凄冷无助得想要自尽的感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是!我不是你!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爱着我的夫君,就算再苦再累,我都会甘之如饴!你只是在为你的自私找借口,你、你——”程玄璇愤怒得有点结巴,纤指直指着傅凝霜,抖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骂人的词汇。
“谁不自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不信你不自私!你若无私,你又怎会容不下我?容不下宓儿和她的孩子?容不下卓文?你自己做着赶尽杀绝的事情,反倒有脸来指责我,真是可笑!”傅凝霜反唇相讥,已不在乎撕破脸。她早有预感,有这个叫程玄璇的女人在,她想安心住在将军府是不可能的!如今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够了!”司徒拓低喝一声,面色阴沉,周身仿若染着凛冽的寒气,“你可以指责我过去的疏忽,但你不能迁怒玄璇,你才是那个没有资格的人。”
傅凝霜不甘不愿地住了口,狠瞪程玄璇一眼,牵着卓文反身欲走,但不料卓文猛地挣脱开她的手,泪流满面,口中大声喊着:“我恨你!我没有你这种娘亲!我恨死你了!”
傅凝霜呆住,楞楞地无法动弹。
“卓文……”程玄璇心中疼痛,上前拉住卓文的小手,柔声道,“别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干娘都会像从前一样疼爱你。”
但卓文置若罔闻,奋力甩开她的手,拔起腿飞快奔跑,一下子就消失于居苑大门。
司徒拓浓眉微皱,突地击掌两声,便见屋顶上两道黑影飞掠而下,未有一言就追上卓文离去的方向。
“拓?”程玄璇惊疑地看着司徒拓。
“放心,是我手下的人。”司徒拓简单地解释,而后目光一凛,注视着傅凝霜,冷淡道,“凝霜,夫妻一场,我不会对你落井下石。那黄姓富商既然已经死了,相信你也没有地方可去,如果你愿意,就搬去我替你和卓文准备的宅子居住。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你从此善待卓文,学会如何做一个母亲。”
说完,他不管傅凝霜是何反应,径自揽着程玄璇走回卧房,决然地关上房门。
“拓。”程玄璇轻轻地唤他。
“嗯?”司徒拓很淡地应声,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和她各斟了杯茶。
“你难过吗?”程玄璇的声音更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他的情绪波动。刚刚傅凝霜说了那一番恶毒的话,是否已刺痛了他的心?
“有难过的必要吗?陈年往事罢了。”司徒拓的表情平静,过于平静而显得有些冰冷。
程玄璇凝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虽然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是她感受得到,他心底深藏的某处地方一定被触犯了。就好像一个旧伤口被人一把撕开,剧痛而羞耻,于是不能言语。
“只是,很遗憾,卓文并非我的儿子。”司徒拓云淡风轻地道,“虽不算亲近,但毕竟也是十年的感情了。”
“所以你依然会照顾卓文的生活。”程玄璇的这一句话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她已经懂得眼前这个冷颜的男子,他十分重感情,却总是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深。
“不只是照顾他的生活,还会如旧请夫子和武师教导他。”一切似乎和从前相同,但本质已经不同了。他终于知道真相,而真相大多是残酷的。
“拓,你是一个好父亲。”程玄璇温声道。
司徒拓却淡淡摇头:“这十年来,卓文过得很孤单。”
程玄璇不语,安静了片刻,才浅浅一笑,道:“从现在开始学习做一个好父亲也来得及。”不论是对卓文,还是她和他将来会有的宝宝。思及此,她的心仍是隐痛。可是她不愿意低迷颓丧了,她要振作积极地面对。她还需要关心宓儿的未来,这是她的责任。并且,她还想再有一个宝宝,健康平安出生的孩子,这是她的希望。
司徒拓不吭声,神色平常,黑眸却深沉,难辨悲喜。
程玄璇伸手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轻声说:“拓,我相信你,你会是一个好夫君和好父亲。曾经的往事,错不在你,你别放在心上。”
司徒拓缓缓扬起唇角,淡笑道:“你该不是怕我郁结在心吧?我没有这么脆弱。旧伤口早已结痂,即便又被撞到了,也只是一点小痛,不足挂齿。”
“那你不早说,害我担足了心。”程玄璇微笑着嗔道。
“我是给你一个察言观色的机会,谁知你这么笨,怎么看也不明白。”司徒拓戏谑地揶揄道,隐去了晦暗的眸光,亮起明朗之色。他方才确实感到痛楚和难堪,但当看到她义愤填膺地护着他,他忽然觉得无所谓了。那不堪的过去,已彻底地过去了。
“笨人往往比较忠实。”程玄璇难得的没有和他抬杠,认真地道,“可能因为我不是太聪明,所以我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变。外面的世界再绚丽,也无法吸引我越过围墙去窥视。”她这样说,他可明白?
“我知道。”司徒拓点了点头,言简意赅。
“你知道了什么?”程玄璇歪着头,笑望着他。
“知道你是怎样的女子。”司徒拓挑了挑眉,蓦地凑近她,啄了一下她笑起来而露出的可爱梨涡。
程玄璇羞窘,捂着脸颊瞪他一眼,才又道:“我是怎样的女子?”
“傻乎乎的女子。”司徒拓答得很快,无需思考。
程玄璇撇嘴,再瞪他一眼,不响。
司徒拓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欲要开口再接下去说,却听房外有人叩叩敲门。
“将军,陆大夫托人传口信回来。”门外,小厮恭敬地禀告。
司徒拓的神色一敛,坐着未动,扬声问道:“如何说?”
“陆大夫说,四王爷坚持不肯就医,言道这是他应有的结果。”
司徒拓和程玄璇举目对视,两人皆是面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