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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怎么了?”云华也听见扰攘声。
葫芦瓢回来报告:阿逝老说洗不干净。不停的要再洗,泡在水里不肯出来。
“薰香。”云华冷静的下令。
看阿逝的脸色,也知道他对秽物有异乎寻常的心结。很讨厌的东西。即使眼前看不见了,也担心它还在,以至于不断的要重复祛除它,这是心魔。
驱逐心魔,须很长的时日、很有技巧的引导、很坚定的保护。此时此刻做不到,但有一种办法。至少在眼前可以让人相信,他害怕的东西不在附近。
那就是气息。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没有发明那么多灯火照亮我们眼前的黑暗,莽林也并未被我们镇服为村镇,居所边围绕着许多神秘不可知时,我们除了用眼睛、也用耳朵和鼻子保卫自己。
眼睛看不见的地方,耳朵会听,有什么可疑的声音过来,鼻子会闻,有什么值得警惕的气息。
秽物没有足迹,但是显然的,有气味。即使身上都冲干净,鼻子里还残留着难闻的气息,就以为它还在。那可怕的东西还在。黑暗中那个无力的孩子,匍匐着不敢放松。
就时候应该熏起香来,像烛光能驱散黑暗。香气叫人放心,相信那恶魔已经远去。躲在水里的孩子就敢走出来。
葫芦瓢立时会意,大声应着,又担心:“我们这种地方,一时怕找不到什么好香来薰。”
香料比米肉都贵。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地方,储什么香呢?就有两块香,哪会是自用才备着,专想以次充好去骗人钓大钱的,烧起来,恐怕杂味比香料味更重。
侍女想,只好去外头大铺子里现买罢!其中一个侍女刚才已进阿逝的浴间安抚世子,另一个侍女便于袖里掏钱,不料也养尊处优生活过惯了,身边并没带钱,看来还是到铺子里挂帐罢!陌生街道、陌生铺子,警惕心会重些,但她真是宝景侯府夫人身边侍候的侍女,朝奉识相的,会答应让她挂罢?
云华道:“姐姐不必多走,”对葫芦瓢道,“且拢外头禾草来就好。”
已值秋天,老街区居民舍不得买煤,多集枯枝,又有去田间打了秋草,还有人家收割完丢弃不要的庄稼杆子,统统拢来晒干,满满一抱,不值一钱,然已可生很久的火,在严酷的冬天,这一抱,说不定就能救命。
所以每户人家,都有收集这些,叫作禾草。
几抱禾草调过来,点着了,散发出草木香。
草木不知贵贱,只是尽它们的所能发芽、生叶,吸收所有可吸收的阳光、储蓄所有可储蓄的水分,一条生命也不伤害,只管生长,生长,直到时序令它们枯黄。这时候所有关照过它的阳光与水,都还在祝福它,它诚实的一生点燃了,散发出来也还是诚实而温柔的香气。
草木香盈满浴室。
“世子,没有关系了。”侍女反复劝慰,“您已经洗干净了。完全不脏了。夫人不会责备您了。”
阿逝紧绷的肌肉,终于渐渐放松下来,肯让侍女替他擦干身子、披上衣服。
只披上内袍,他已经挣开侍女的手,大步走了出去,擦头发的布甩到一边,脚上还趿着入浴用的未上漆的杂木屐。
云华已经戴好小帽,正帮刘晨寂把他的头发拢起来。
外人看来,如同带露新蕾一般娇美的孩子,正在给芝兰玉树般的美人儿理妆。孩子肯定是娈童无疑了,美人很快也要变成禁脔了罢!偏偏一个宁静清澈、另一个淡然安闲,画面之美,就是多增一笔也不可得,如稀世的珠辉,照亮了一角陋院。
又有另一个少年来。
体魄是青春所能展现的全部健美,神气却只是个稚嫩的小孩儿,刚披了件极薄的袍子,发梢还滴着水,足下趿着原色的木屐,笔直走向云华。
云华看他,明澈的黑眼睛中写着疑问。
阿逝张开双臂,抱住她,脸埋进她怀中,吁出一口气,说:“你作我媳妇。”
云华愕然抬起头,余夫人和七王爷正好走来,停住脚步。
他们都听见了阿逝这句话。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夫人择媳
“原来你是千金小姐!”葫芦瓢对住云华,一脸快要晕倒的表情。
云华不好意思的笑笑。
“天狼将军的亲妹妹!”葫芦瓢继续激动,“万老爷子在老街咳嗽一声,狗都不敢吠了,我们都怕他,可是他啊,肯去舔天狼将军的鞋!你居然是天狼将军的亲妹妹!——”
“不确切,”云华不得不纠正她,“大哥是我伯父的嫡子,我们并不同父同母。”
“已经够亲了!”葫芦瓢崇拜道,“你们住在一起对吧?”
“同在谢宅,”云华道,“不同院。”
“一起长大啊!”葫芦瓢觉得已经够厉害了,满眼的星光,“难怪你敢女扮男装深入虎穴!有其兄必有其妹!是天狼将军吩咐你救刘大夫的吗?”
“不,”云华如实回答,“只是与七王爷误打误撞。”
“哦七王爷!”葫芦瓢八卦的精神那个燃烧啊,“听说你要作王妃了?那世子怎么办?”
云华简直不知怎么回答好。
“姑娘!”洛月报,“福小姐登门。”
喏!希望云华当不成王妃的人来了。
这上下,洛月已从锦城被送过来了,以便服侍云华,连乐韵、明雪都来了。邱妈妈实在年老,关节又疼起来,留锦城静养。
“请进来。”云华向洛月吩咐,又对葫芦瓢,“你先下去罢。”
“驱出癞皮犬,迎进锦皮狼。”葫芦瓢悄声埋怨。
老街里的黑话,意思是把忠诚、但是邋遢丢脸的伙伴赶出去,却招待相貌堂堂、心肠叵测的人。
葫芦瓢其实对福珞全不了解,但她已发自内心爱慕天狼将军的妹妹云华,想在云华面前立功,云华接待客人却先把她赶出去。她心理有落差,就发起牢骚来。
乐芸伸手拉了葫芦瓢手腕,笑道:“葫芦姑娘,我沏茶去,你同来罢?京都的风土人情,我们初来乍到,都不懂,劳烦你多给我们讲讲。”便撮了她下去,房间中隐隐还听见半句话,“你仰慕我们小姐呀……”
云华看案头豇豆红釉莱菔瓶里。一双雪白荷衣开得静静的,也无个蜻蜓落脚,花心碧绿得格外寂寞。既辞了清塘,想必也没有子熟的机会,待花颜委地,毕竟扫了出门,还不如此刻寂寞时节。至少悦人眼目,有个洁净瓶儿供着。
福珞已随洛月进来。
进来,别的不说什么,先深深行个大礼。
云华目光从荷瓣收回,叹道:“是谁跟你讲的?”
福珞答道:“宝景侯夫人。”
云华神色微变,倒没想到宝景侯夫人会亲自去找福珞。
“夫人说。她属意的姑娘是你,”福珞欣喜道,“她宁愿你作她媳妇。嗳呀华妹!我就知道你兰心蕙质。真真的叫人佩服!”
云华苦笑:“你且先别佩服,我也不是为了你故意去做什么,只是赶了巧。”
“华妹妹大恩大义,还不肯居功,”福珞眼含热泪感叹。“我今日才知什么叫菩萨心肠。妹妹今后有任何事差遣,福珞只要有一些儿推托。便该死无葬身之地!”
她是真感动上了,云华无奈:“你先别谢,我真的不一定能让你替我进王爷府。”七王爷明显不乐意嘛! “……对了,宝景侯夫人怎么说?”会不会她搞定了七王爷?恃着军威,做了某项交易?可是军威再大也不敢跟王爷抢媳妇吧?再说七王爷完全不像肯牺牲自己婚姻换国家太平的人……
“宝景侯夫人托福珞给华妹妹带一句话。”福珞道。
“哦?”云华知道这话必力重千钧,便凝神细听。
“华妹妹若不过门,她们孤儿寡母,恐无人送终。”福珞背诵完,连连摇手,“别问我,她要我一个字一个字背的。”
云华想了想:“夫人是只有宝景侯一位……夫君。”
“是。”福珞要被送进宝景侯府当媳妇,把他们有关人等的资料背得极熟,合福家、谢家两家的情报网,很难有疏漏了,“以前虽在山寨,她是出了名的洁身自爱冰美人,后来嫁了余将军,一直到现在,正气得不得了——宝景侯老人家身子骨也硬朗,没听说有什么要死的。”
夫人她就这么一位男人,男人没死,怎么就寡母了?云华很头疼,又问:“世子倒是独子?”
“这倒是的。”福珞道,“其余几位,都是庶出。”
云华灵光一闪:“世子的地位,恐怕有些艰难?”她听说,其他几位侯子,都挺争气。庶子争气,傻嫡子的日子怕就为难了。
福珞咬了咬嘴唇:“毕竟是嫡长子,除非老爷子亲自修表奏请朝廷,爵位继承绝不会改。”
若他会改……
而宝景侯夫人不怕晦气,先自认了寡妇?
他府中到底有什么秘辛,而且——
会不会影响到云剑!云剑可是往北去支援余老将军的哪。
云华双手冰凉,而外头又有一位客人登门。却是七王爷。
乐芸已泡好茶,知道福家的珞小姐不爱呷苦,泡的是果茶,自家小姐么,养气宜神的药一直未停,是忌茶的,故也只用清露点了,见七王爷来,得加一盏正经好茶——普洱罢?下火?王爷脸色看着不佳,似闷了一肚子火呢!
他气冲冲的踏到云华面前,却不说话。云华静静的请下安去,也不说话。
福珞有种感觉,这两人站着,自己就好像是旁边多余的人?像一只放错了地方的茶几那么多余?
无关爱情。七王爷和云华之间,从没有男欢女爱。但有一种默契,是不需要欢爱的,所谓伙伴。
这一对伙伴要拆开了。
“夫人想必也与您谈了谈。”云华先开口。
“你呢,”七王爷乜了一眼福珞,“她是叫人给你带话?”
“呃,那个……”福珞想要否认。宝景侯夫人嘱咐她,不准把这句话传进第三人耳朵,否则夫人不惜还了封诰回去落草,也要亲自提刀追杀她!赤裸裸的威胁,福珞挺害怕。
“她谥什么了?”七王爷不理福珞,单刀直入问云华。
“那个——”福珞又想阻止云华回答。
云华也不理她,干脆的答复七王爷:“她说她需要我。剩下的,我恐怕要请王爷来解答了。”
七王爷闷头站了一会儿,伸手拉起云华:“跟我走。”
福珞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
这也是,跟她婚事有关的吧。这个男人——虽然很难说是个男人——很可能成为她的夫君吧?她可以,插一句嘴吧?
七王爷横了她一眼:“你要嫁我?”
“我……”福珞忽然脸红了。
这个男人,根本无法在女人面前扮演男人的角色,他只是要找个结伴的搭档,而福家要找个政治的靠山,纯交易,可她脸居然红了。像天真女子在正常情况下面对托付一生的良人。
“那你以后要面临这样的场合还有很多,”七王爷冷冷道,“而且我向你保证,不会有这次太平。”
福珞脸白下去。
这是七王爷。出了名爱追逐讨好男性美人儿的七王爷。顶着太后和皇上的压力都不改变自己性取向的七王爷。作他的夫人,要面对的特殊场合,确实会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