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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横指示,云剑要知道一下这个事情,心里有个数。
当第三封家书来时,云剑以为是跟进通报此事的后续进展,说说云书那替身是谁啊、为什么肯作替身啊、被发现后逃哪儿去了啊什么的。
结果一拆开,不是的……
前两封家书份量全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封沉重!
这封说,七王爷手下有个能臣干将,大概,或许,可能,是刺探到了谢家的秘密。
那位能臣干将,叫周阿荧,原来只是个胥吏,扳倒唐家时被七王爷招揽了过去。
那秘密,是玉坠的秘密。
周阿荧查知云裳杀了老玉匠,为了一块玉坠,但他不知那玉坠具体担着怎样的干系。
云剑是知那干系的。
“华儿也必须知道这干系了,七王爷那边,她去周旋。”谢小横信中对云剑道,“你要做的,是尽快到达边疆,好打打战,不必急着南返。”
好好打战,并不是打胜战。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胜战是皇帝之福、经常也是百姓之福、但很多时候不是将帅之福。谢小横要云剑尽快到边疆,皇帝忌惮他,就不会轻举妄动。胡人要打,打赢了,皇帝才会承认云剑的重要性,但不能打得太赢,胡人的威胁一直存在,鸟未尽,皇帝就不敢弓藏。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即将成乱世
云剑将这封信,和前两封一样,在烛火上烧成灰,向张神仙道:“这次你倒猜对了。”
猜对了,和宫中有关。
“这都是定势,”张神仙道,“如水流蜿蜒,最后终要入海,云气叆叇,迟早总要布雨,鳞爪须角,终一日会当凌宵。”
话中有话。
云剑乜着他。这人看起来真是不可信,而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奇怪心理,云剑偏偏愿意相信他,便问道:“你再猜猜,我现在该去哪里?”
张神仙道:“往北。”
云剑一笑。这支军队本来可不就是往北的?
“那边海阔天空,”张神仙神秘兮兮道,“足以回圜养气。”
定势……
定势如水流归海,自然而然,并且一定会发生。
国家需要他往北,家族需要他往北,北边海阔天空,足以回圜养气。他有龙气。
是注定了他要自然而然往北边去,壮大自己的势力,而后……成龙?
云剑沉下了脸:“胡言乱语!”
“是。”张神仙含笑道,“将军此去,必能磨练成一代名将,保家卫国。”
云剑盯了他片刻,大笑。
两人心意相通,心怀大畅。
同在一个军营中,龙婴郁闷的给马抱夜草。
喂的是云剑那匹枣骝骏马。
云剑量材施用,让他作了将军的专用马僮。确实龙婴在草原上练出了一手驭马养马的好本事,马在他手下都服服帖帖的……但龙婴更想得到的是负责将军起居啊、负责传信啊、负责人事啊,之类之类的这种差使!
这种差使才方便窃听消息好不好!
结果居然被派来当马僮,他怕引起云剑的警觉,还不敢抗议,蹲地画圈圈,画圈圈……嗯。真汉子不哭!好间谍就是在顺境逆境横境竖境都能活出风采活出杀伤力!龙婴不会气馁!
云剑连接三道秘密家书,龙婴已经发现了,他猜一定跟谢家有关、跟官场有关、跟勾心斗角有关。考虑到云剑刚刚上路,密信便接连追来,肯定是什么突发的重大事件,而且需要云剑帮忙?
云剑都要去北边打战了,还有什么能帮到家里呢?如果说打胜战就好,也不用特别发信叮嘱啊。看起来,肯定有打胜战之外的请求呢!
再强大的天才,在一个任务之外。又多了其他秘密的权衡,战就不一定打得好了耶!
龙婴望着天空,悠悠的想:“也许这个劲敌根本不用我出手。他的族人就会把他拖累成一只废物?”
云华思考玉坠的事,思考了很久。
谢小横亲自把玉坠的秘密,向她和盘托出。真正的和盘托出。
当今皇上六个儿子,大皇子傻而暴虐、三皇子夭、五皇子以下还小,争储呼声最高的是二、四皇子。两个都失了母亲,寄养在皇后名下,纵不理会二皇子生母姜贵妃在唐氏一案中的罪过,皇上更偏爱的也是二皇子。
二皇子的母亲,棠氏,升为嫔以后。因为被诬告打碎了一块要紧的玉坠,这才被皇帝打入冷宫,虽生犹死。
但那块玉坠没有碎。还在。
“难道是那一块?”云华惊呼,“可是奶奶同我说的是——”
“我当时对她说的,也是谎话。”谢小横道,“事情太重大、牵扯的人还太多、时机又太早,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明白吗?”
云华镇定了一下情绪。道:“明白。”
谢小横说下去,棠氏被诬称打碎的玉坠。正是谢家藏起、遗失、失而复得的这块,目前已叫云裳带进宫中去。
它从前的主人,是个美人——生得美,封阶也是美人,名字也美,叫流璃,出身低微,而且个性太骄傲,皇帝把她放在美人这样低的职位,不抬举她,想压一压她的傲气。别人举报,她看不起皇帝,皇帝生气,质问她,她不请罪,反跟皇帝吵起来,皇帝把她赐死了,她至死都不认错。
她死后,皇帝反而切切的思念起流美人来。她遗物不多,所留一块玉佩,皇帝一直珍视,后来,说棠嫔有些像她,便把玉赐给棠嫔。皇后是忌妒了罢?摔碎那块玉,一来想斩断皇帝的思念,二来,除去棠嫔。
这才是重点。
皇后自己无子,皇帝对她感情平淡。而棠嫔品貌俱像皇帝追念的美人,儿子也生得不错,这预示什么?一石二鸟,碍眼的女人消失了,膝下的好儿子有了,何乐而不为?
再好的计策,也要有人去实施。
往往,实施者,而不是计划者,才决定了一条计策的成败。
皇后选择的实施者是兰嫔。
应该说,在当时,这确实是她最合理的选择。
不幸的是,譬如皇宫有个什么土木项目要做,先交给一个人,当时未始不是最合理的选择,但那个人也不会去亲手挖木搬土,又要交给一个人,层层交下去,最后干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宫里上层人士根本不会知道。
在这件事上,都不用很多层,兰嫔而下,身兼勤杂工与智囊双职的谢美人云诗与闻、并出力,玉坠就调了包。
所谓的“玉坠”被砸碎,没有多少人会去鉴定一地碎片的,而真玉坠,就被送出了宫。
等皇后起疑心时,假玉坠的碎片已经谁都找不回来了。
但真玉坠只要一出现,棠嫔冤屈昭然,皇帝必会把她接回来、叫她们母子团圆,并下令彻查。皇后的位置,便摇摇欲坠。
新得宠的裳嫔进宫时,就悄悄带了这块玉坠,现在云华知道它的重要性有多大了。
真真的杀一百个明珠都不为过。
皇后现在对自己的险境却全无所觉,这都有赖于云诗的手段。
云诗并未掩盖调包玉坠时的所有线索,只是巧妙的把线索指向张惠妃。皇后怀疑张惠妃做了什么手脚,当然也不会直接去问,只是试探。疑邻盗斧这种事,是心里越有鬼、见到的鬼也就越栩栩如真的。皇后从此与张惠妃芥蒂日深。前些年皇上开始慎重考虑起立储的事来,并偏向四皇子。姜贵妃拉拢张惠妃保自己的二皇子,张惠妃摇摆不定,皇后心虚,生怕张惠妃教唆棠氏,让棠氏重翻旧帐,影响四皇子与自己之间的感情——生母还活着,四皇子与棠氏之间,还是有些来往的,皇后要博个好名声。也不便尽情阻拦。棠氏要有什么坏话,四皇子听了,总归不好。张惠妃要有什么证据交到棠氏手里。就更糟了!当年皇后也未想到四皇子会如此出息,故未做绝,谁知多年后,皇后一直没能生养,四皇子要真成了皇帝。皇后荣华富贵全仗他,岂容出一点岔子,就令棠氏“病卒”了,这次做得是真干净,连云诗都未能留下物证。
张惠妃听说棠氏病卒,自然猜到是皇后干的。惊悸于皇后的辣手,倒真的偏向于姜贵妃。皇后一不做二不休,促成了张惠妃的“病卒”。之后更喜出望外迎来了姜贵妃“病卒”,以为心病全铲除了。
“可我们府里,那玉坠丢失过,”云华上气不接下气,“到底是谁干的?”
“明珠盗出去的。”谢小横流畅答道。并且为了云华的问题而奇怪起来。
明珠盗这个,云华不是早知道了吗?
“谁。指使明珠呢?”云华一字字问。
他们原来说,怀疑张家……可是张惠妃根本不知情,那是谁干的呢!
谢小横没有直接回答,只叹息道:“这怕是阴差阳错了。”
谁的阴差、怎样阳错!?
“我们以为是张惠妃发现云诗送东西出宫,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先找人偷来看看再说。”谢小横道,“云诗的使者吓坏了,于是我们仓促间先杀了明珠。”
云华别过脸去。
“谁知是云柯贪金子,害了明珠。”谢小横道。
“爷爷你……知道啊。”云华轻声道
“嗯,我仔仔细细的查了,包括玉坠送回来的方式。”
云华记得,那玉坠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二太太桌上。
“柯儿想要钱,却发现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用糖果作代价,换得岭儿溜去替他放袋子,”谢小横道,“我找到岭儿,她不敢瞒,应承了。”
那时大家聚在二太太那儿做功课,岭儿出去一下、又回来,果然谁都不会注意、谁都不会查问!
原来前因后果如此。云华到现在才算水落石出。
“只有一件事我仍然奇怪。”谢小横道。
“什么?”
“当时柯儿手里,已经有不少钱,何必非问明珠要金子?”
“也许……因为设赌局,一时周转不过来?”
“很可能。但是我查不到他的帐簿了。”谢小横摇摇头,老脸上皱纹又聚拢了一些。
除了忧愁之外,笑其实也会聚起皱纹。
云华发现,谢小横此刻是在笑。
他的孙辈,如此背叛他,他居然在笑!
只有非常聪明有出息的年轻人,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孙辈们一个个都如此有出息,他怎能不开心!
谢小横的心态,跟常人,确实有差距。他认为这才是正确的心态。
乱世中,不循常理出牌、敢作敢为的儿孙,比规规矩矩泥步自封的乖孩子更能带来好处!谢小横是这样认为的。
谢小横并且认为这个世界是乱世,或者说即将变成乱世。
因为有一个女子这样向他预言过。
他一生中遇见最让他折服的女子。她已经死了。
为了她的死,他甚至不介意把这个世界变成乱世。
云华见到谢小横的眼睛中,闪过一点可怕的光。
流泉一样活泼、阳光一样愉快、却又冰一样冷、像冰裂掉一样脆的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于是她的双手也变冷了。
“我会,有机会再见到柯哥哥吧。”她鼓起勇气问。
“哦,”谢小横目光转向她,又变成慈祥而睿智的爷爷,“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爷爷会想问问他帐簿的事,”云华道,“爷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