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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儿但愿不负王爷的苦心。”
她要尽她所能,将这事件造成的伤害减到最小。
她从七王爷这里出来。去见谢小横。
乘的是谢家的马车,车厢安稳,里面只坐了她一人,她沉思应如何向谢小横摊牌,车速慢下来。大概京城路实在太堵的关系?她听见车夫对她说:“六妹妹。”
云华大吃一惊。她听见的是云柯的声音!
“不要掀起帘子。”云柯飞快的命令:“除非你不要名节了。”
云华好笑,她跟男人共处一车里头、拉手碰头都干过了,掀帘看看自己哥哥算什么小事?——不过,好罢!那时候都是皇家有人罩着她,胡天胡地都不妨,如今在大街上。她直接掀车帘露出脸,一街人全看见,那是够呛。
她低低问:“五哥哥?”。同时,还是把车帘掀起一线。
用一个指头,挑起那么一小条缝隙,挑的是窗上帘子。窗帘原是两层的,布帘外是纱帘。她挑起内层的布帘,透过纱帘可以看见外面的大街。还是熙熙攘攘热闹的京城大街,没有驶到什么奇怪的方。外面的人绝看不见纱帘里头的帘子掀起来一点。
云柯款款与她寒暄:“经年不见,有时作梦还忍不住会梦见你。”
云华已放下窗帘,倾身向前,轻轻把门帘也挑起一条小缝。
门帘也是两重,外面一重比里头的更厚重。云华非常遗憾,她看不见云柯的样子。
“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化装成车夫。”云柯猜到她的心思,主动向她介绍,“现在路上挤,我们不敢时间,重要是保证不能颠着小姐,所以不如在旁等等,我戴着大折檐毡帽,一口好胡子,低着头,人家看不出我在说话,你别担心。”
谢府在京城也有产业、也有奴才,毕竟不如在锦城那么周全,车夫不是家生的,是市面上雇的,于是有云柯可乘之机,饶是如此,化装来跟云华单独说一次话,也不容易。他意欲何为?
云柯深情道:“你知道我离家之前,最放心不下的是谁?是你。一入深宫深似海,你这样的性情、这样弱的身子骨,如何应付得来?真真急死我,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法子叫你免于那噩途的。”
原来如此。他带云华男装出去,是如此处心积虑,云华还要感谢他。
“听说福珞夺你姻缘,我气得要命,特来问问你,要不要我再帮你抢回来?”云柯又道,颇有些炫耀的意思,“很多事,父亲、爷爷他们不能做,我可以做哦!”
是。是。他能卷走这么多钱逃亡这么久,化了装坐到云华的车前,可见一定很有办法。
云华道:“多谢五哥,不必了。”
“这样啊,”云柯笑了笑,没有出声,但声音里带着笑意,云华好像能见到他嘴角无所顾忌的扬上去一点,露出尖雪白尖牙的样子,“五哥带你出去兜一圈,散散心,怎么样?”
云华看不出他的用意,试探着应道:“五哥有此美意,自然好。”
云柯没有回答。
最多只有两下眨眼的工夫,云华急道:“你猜错了,快回来!”
真的心急,不惜放大了音量。
有个乡下人不小心在旁边碰翻了个鸡笼子,鸡声聒噪成一片,掩去她的声音。
鸡声略为平定,车帘外云柯若无其事问:“哦,我猜什么了?”
云华不答反问:“我若晚说片刻,车前是不是换了位大胡子车夫,之后凭小妹怎么发誓、爷爷叫人怎么查,他胡子也是真的,而且怎么攀扯都攀扯不到你身上?”
“不是的,”云柯倒坦白,“之后就没车夫了。你不用怕。很快谢府、王爷府、或者将军府,总会出人来救你的。”
云华叹口气:“五哥如此缜密。”
“比不上六妹妹冰雪聪明!”云柯反拍云华一记马屁,又道,“六妹妹要是想离家,招呼一声,哥哥帮你!”这话倒来得真诚。
云华福至心灵:“三哥之出走,也是五哥帮忙?”
云柯打个哈哈:“他有他自己的法子。”又哀求,“六妹莫再吊哥哥胃口,究竟七王爷是什么态度?”
云华叹道:“五哥哥早这么直问不就好了?”
云柯嘿嘿一笑。他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毛病就是不太相信直问,宁愿旁敲侧击。他早知玉坠重要,又知玉坠已教云裳带入宫,更探知七王爷的态度举足轻重,再断定云华会以谢家利益为重,于是问云华,要不要抢回七王爷这头亲事?因七王爷态度若犹豫不决,福珞去和亲怎么叫人放心?云华肯定要考虑自己去的。但云华想都没想过向他求助。
看来七王爷心意已决。
也许是决定帮助谢家,所以不用再换个更可靠的女儿和亲;或者是跟谢家决裂,也没有必要再换云华和亲?云柯进一步试探,问云华要不要出去走走。
若七王爷下了狠心决裂,云华还不赶紧回去给谢小横报信,准备应战!还肯跟他走走?若七王爷决竟帮谢府,云华也要立即去给谢小横报信,改变宫中步骤,与七王爷配合,也不会悠闲跟他瞎逛!
云华的态度,只说明一件事:七王爷两不相帮,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也很符合七王爷一贯的行事风格。
云柯认为自己已经得到答案,就利索离开,要按这答案去布置。国母之变,牵一发动全身,他现在肩头担着很多兄弟的富贵以致性命,轻闲不得。
云华说他猜错。
错在哪里?他不敢冒险,只有回来问一声。
云华道:“请五哥保护那老玉匠的徒弟,有危险的话,带他走。请帮我留意余世子的兄弟等人,他们若对世子有明显不利的举动,请告诉我。”
云柯呆了呆:“我没听错的话,这都是你在托我做事吧?”
“是。”
“那你说我猜错的事呢?”云柯道,“记忆没出问题的话,你是为这个叫我回来的吧?”
云华微笑道:“五哥应许了妹妹的请求,日后五哥有猜错的地方,小妹一定告诉哥哥。”
云柯“哈”了一声。
云华柔声道:“带我男装出去,叫我不必入宫,多谢五哥想着。”
这次没有回答了,云柯真的走了。
千金小姐不能自己当街下车,云华被困在了车中。她耐心的坐在车里等。她相信云柯的话,很快会有人来解救她。
比她预料得还快,人来了。
在人来之前,人先走了。
走的是满街的人。
喧喧嚷嚷的京都长街,说空就空下来,行人都被清走、街边铺子封门。沿街立起路障。
京城贵人多,但也不会摆出这样排场。
除非皇家。
正文 第五十章 腼腆三帝姬
皇家的侍卫领京卫清街,竖起路障,路心只余云华一辆车。太监们挽着走脊云龙、朱漆绯帘的宫车来,当前两对着宝蓝地金银墩兰袍、戴平脚幞头的太监来请问:“敢问此乃谢六姑娘香车否?”
云华准备回答,但有一个人先回答了。
是赶车的夫夫,吓得从车辕上滑下来,匍匐在路边,哆嗦成一团。“呃、啊”了几声,句不成句。
太监们并不意外。大部分小民见到这样排场,是这种反应的。车夫只是个粗鄙极了的下人。
大太监很和气的动了动眉毛,着小太监把车夫“请”下去了。街道现在算真的清空了。
他们向云华的车子行礼:“小臣奉娘娘命,请四姑娘。”
着金万字地藕合色喜字百蝶衫子、一字襟鸦青地折枝海棠半臂、挽百叶髻的宫娥们也姗姗行上来,莺声呖呖一般道:“婢子奉娘娘命,请四姑娘。”
哪位娘娘?请去哪里?云华好奇。但她更好奇的是车前怎么又有了个车夫?是云柯自己、还是换了别人?先说没有的、怎又有了?她心中好笑:“老五做事,一发的装神弄鬼了!”
宫娥于车中扶出云华,请上宫车,经顺义门入皇城,折向北,蜿蜿蜒蜒又过了数道门,时停时走、时左时右,云华于车中早迷方向,宫车终于停下来,宫娥来搀她,却已换过一批,举止更娴雅得体、容颜更端美,着普蓝地仙鹤纹璎珞排穗衫子、披云肩,盈盈飞髻、颤巍巍细金丝盘花镶宝钗朵,搀了云华下车。云华凝眸望时,但见眼前仙草芳美、奇松盘桓,簇出座四扇明间的红色小楼。有如晚云凝成的宫阙,气势峨峨、给人奇异的压迫感,却又仿佛它随时会散开、变回一片晚霞似的。
云华进此楼,过一道门槛,又有两对老成些的宫女来迎接,云华度其服色品阶,是老成的姑姑了,倾身行礼,姑姑们忙忙深深拜礼扶起,延进里间。一位姑姑亲自来迎接,便是那团团脸儿的章沉璎,口中笑道:“太后娘娘已等多时了。”
云华听说。心中一凛,原是向章沉璎行礼低垂了头,眼角余光见上座有位衣着煌灿的人物,怎敢定睛细看,忙跪倒在地。口中称罪不迭。
座上那人笑道:“罢了,也不是第一次见。”便叫起身、命赐座。
云华心中甚奇,听她声音原也似哪里听过的来,一时想不起,依命在椅子沿上坐了,仍然低垂着头。
那人道:“可怜见的。你放胆抬头罢。哀家也要再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
云华便抬头,依然垂着睫毛。不敢与太后直视。但见太后身材高大、手关节也粗大,想起一个人来。
太后相了一相,赞道:“养了一养,益发好了,真舍不得便宜余家小子。”又道。“孩子,你只管看看我。不妨的,不冶你罪。”
云华方敢抬眸看了一眼,吓得又跪在地上,连声称罪。
原来这太后,满面皱纹、肤色微黑,却是那择着豆子、装作什么“大姑姑”的老太太!
但听一声笑,雪宜公主领着两个侍女捧了新点的香上来,道:“老佛爷这样仁慈,这孩子还得罪了老佛爷?可见真是大罪了,叫我来罚。我最爱罚这样娇滴滴纤巧可爱的小孩子。”
侍女将香炉于合宜地方安置好了,炉上原是有隔水盘,香是经了水出来的,毫无烟气,经和风款送,满室生春。太后笑道:“这孩子原已吓坏了,你休再吓她。”劝慰云华,“我们自家娘儿们说笑,原不摆上下的款,你只管照家常举止来,切莫拘束。”
雪宜公主亲抬手扶起云华,硬拉她并排在太后下首坐了,问道:“你闻闻这是什么香?”
云华回道:“华儿闻见丁香、乌沉香、木犀,不知对不对?”
太后点头笑道:“这三样是有的。沉香是乌沉香罢?”
雪宜公主道:“老佛爷辨得是!果然是乌沉,不是水沉。此外还有呢?”
太后又嗅了嗅:“还有伽南罢?”
雪宜公主应了是,云华也更猜:“白芷、檀香?”
雪宜公主与太后皆笑道:“不是檀香。”
云华请了准,起身到香炉边,闭眸细察,道:“呀,是木香合了细辛。”
雪宜公主点头道:“这便是了。”
云华又猜:“藿香、乳香、安息香?”皆得了准,太后夸赞:“这孩子鼻子灵、判得准。”云华歉道:“再往后,实在不行了。”
太后对雪宜公主道:“你和盘托出了罢!”
雪宜公主笑命侍女呈上香册,翻开了,给太后念道:“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