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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劳民伤财罢!”云华忧虑,“四姐姐若见着修德嫔,还是劝上几句为好。何必落人话柄……”
“担心别人说她奸妃么?”云舟道。
云华连称不敢。
“当今皇上自是一代明君,”云舟满不在乎道,“自有权衡决断。当今市面上,南物北物西物东物,还不是充塞得满满盈盈,也不消官中吩咐,他们自己运了来,也不见损害一丝民力,市道倒更见繁盛了。小女孩儿想家,要些家乡东西,总比要金要银要宝要玉的强。那才是挥霍国库。想必皇上也是念修德嫔真性情,才更怜许她。要有一些些儿祸国殃民,皇上明鉴万里,必是不许的。修德嫔聪慧体贴,也必然不要了。何必你我置喙。”
其实谢小横也是这个意思,认为宫里的生活方式,由云裳选择,不要轻易干涉。云华只能闭嘴,先观察下去再说。
云舟便与云华一起吩咐下人准备自制胭脂的种种材料、并招呼诸姐妹来。云舟又问云华:“妹夫喜不喜欢偶尔做做这些物色儿?”
云华思及阿逝与神秘庄园里的姑娘们以璧琉璃作彩板的样子,不觉微笑:“大约是喜欢的。”
“那也叫他来罢!”云舟道,“回门日子,原就是给小夫妻放松两天的。面脂也不尽是女子所用,他也不用避忌,只当亲善丈人家里头的姊妹们,一同来罢!”
云华称是,便去叫阿逝。
一时下人将材料器皿都备来,因是云华新做过,大致都是齐全的。但上次云华主要是做给云剑,这次主要做给姊妹与分赏丫头,东西更要香艳些,缺了些香料、颜色、盛成脂的精美筒盒,下人再去搜罗来。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既生牙何生糖
云波也来了,听说要自作胭脂,道:“好。”被问及来北方后用的各类脂粉习不习惯、有什么缺憾?也只道:“还好。”便安安静静低头立在一边。众人知道她脾气,便不再多撩她。
云岭倒还没来,闻说牙疼犯了,含着牙药,躲在床上呜咽呢!云舟嗐声道:“铁嘴钢牙,到底发作出来!”嘱侍候婆子们都搜检一遍,这次真真再不许她夹带私货嚼食了。
云华仍然没找着阿逝。
她先还强自镇静,叫云舟、云波她们只管先玩起来,找来找去都没人,婢子们都道没头绪,把门各处又都说世子绝没出去过,看他车马也还在,只是没人,云华也慌了,来找云舟问计。
云舟怔一怔,先望一眼婢子,望的是阿逝带来的旧婢。她想阿逝若有什么隐秘之事,以至于以非常方式不告而别,旧婢或者会知情。但那几个婢子都是满脸焦急与茫然。云华含着眼泪道:“四姐,实实的不知怎么了。”
云舟想到的,云华也想到,已将那几个婢子都旁敲侧击过。婢子们也知世子失踪,干系非小,然实在一无所知。云华已无法了,故求云舟集思广益。
云舟又附耳问云华:“可觉得世子有任何古怪之处?”
云华摇头,眼泪已扑簌簌落下。她为人细腻如此,阿逝又是一无设防的孩子。她未察觉阿逝有何古怪,想必是真没有了。云舟一时也无头绪,口中疑怅道:“我看世子对你,也是好的,他纵有急事要走,怎不先给你留个信儿,宽你的心?”
云华听此话。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模模糊糊,一时没有明晰,云波在旁忽道:“六姐是跟六姐夫拌嘴了么?”
一遭目光都投向云波,云波顿时脸面通红。她原不惯在这种场合发言,只是想到自己有时觉得被人讨厌了,就恨不能找个地方把自己深深埋起来,眼见英明神武的姐姐们都束手无策,推己度人漏出来一句。顿时涨红了脸,暗恨自己多了嘴,怕又惹人嫌了。
云华并未与阿逝拌嘴。可是为了明雪那蚌壳面脂的事,埋怨了阿逝一句,回想起来,阿逝当时的表情是不开心。但他当时低下头去,也没说什么。她又急着找明雪,没及理论,难道……就为这个,阿逝就躲了起来?
鹤儿等婢女被云波提了醒儿,忙向云华禀道:“世子幼时挨了夫人训斥,有时是会躲着的。须得夫人叫我们满地儿喊。他才肯出来。”
云华着慌,嘱她们道:“那你们快喊他去。”又疑道,“我们刚才找世子。也发出不少声音了,世子难道听不见?怎么不出来?不会出府去了罢?!”想到外头戒警,阿逝负气直闯,不知会不会闹什么乱子,一发着急。
“世子绝不会出府的。”镜儿保证。只因余夫人家教甚严。阿逝躲归躲,跷家是不敢跷的。只不过。“少夫人,我们喊什么呢?”
“平时喊什么?”云华问。
“夫人叫我们喊,夫人原谅世子了,请世子出来,或者喊,夫人很生气,世子快点出来,否则夫人要更重处罚了!”鹤儿禀报。镜儿则问,“少夫人,我们喊哪个?”
那自然是原谅了!断没再处罚夫婿的道理——哎,云华转念一想,她身为妻子,出言莽撞,有错在先,有怎有腆着脸原谅夫婿的道理?
“哪一个都不用。”云华道。她要换一个方式。换个让阿逝保留丈夫尊严的方式。她云华不是余阿逝的母亲,而是他的妻子。
丫头们都疑惑。
云舟已然会意,吩咐道:“去铺一张芦席。”说在云华心坎上,云华惺惺相惜对云舟点头,回望云波一眼,道声谢,举步出去。
婢子们也都拥了出去,云波呆立在那儿,又埋头,把手藏在袖子里,悄悄剥起指甲。云舟倚着桌边看了片刻,道:“八妹妹这次很好。”
语调平淡。像以前一样,云波不知道这位姐姐是极高兴、还是着了恼。
芦席铺在廊下,云华跪了上去。婢子们满园叫,叫的是:“世子请出来!少奶奶跪得膝头痛了,请世子出来!世子出来,少奶奶才能起来!”
于是檐底有响动,一只小狗熊般大、但动作比狗熊灵活多了的家伙,从椽下爬了出来。
爬出来就哭哭啼啼的问人:“少奶奶干嘛跪啊?”
婢子们先“哎哟”一声:“世子您每次越躲越能躲了!”又道,“您得问少奶奶去。”一边帮他掸着灰,顺一顺头发、理一理衣,七手八脚的簇拥他到廊下。阿逝但见云华摘净艳色首饰,直挺挺跪在薄席上,脸上两行泪痕、眼圈泛红,更见可爱可怜,走过去,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云华对面跪下了。
云华不说话,他也摸不透云华心思,呆了一会儿,指指云华膝脯头,问:“疼不疼?”
云华吸了吸鼻子,命下人都退去,问他:“你跪下来作什么?”
阿逝说:“看你跪了嘛。”又问,“谁罚你跪的?”
云华道:“你。”
阿逝一怔,叫起撞天屈来:“我没有!我哪有!”
云华恨道:“我也没有叫你藏起来,你藏起来作什么?”
阿逝呆了呆,吃吃道:“你,你骂我。”
云华道:“你不服,尽可——”
“我没有不服。”阿逝打断她。
“那是……伤心了?”
“嗯。”
“我骂你很凶吗?”云华实在疑惑,“叫你这么伤心?”
“也没有很凶。但你生大气了。”阿逝道,“你生大气,我就伤心了。”
“我何尝生大气?”云华一发奇怪。
“你说了我不对,然后就不理我。一直不理我。我知道你生大气了。”
“……是我的错。”云华沉痛忏悔,“我只是说了你一句,之后有其他事情忙疏忽了你。其实我没有生气。”
阿逝眨眼:“为什么要说我?”
“因为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做。”
“那你直接讲明白!”阿逝嘟嘴,“你要我做什么、不要我做什么。明白告诉我。”
“是,是。好,好。”云华连声价道,“那你也须答应我,以后不论与我之间发生什么,都不许藏起来,要跟我当面说明。哪怕我让你伤心,你也直接来跟我说:云华,你叫我伤心,我不喜欢。希望你和我一起努力改变。这样可以吗?”
阿逝应下了。
但听鼓掌声,云舟走来笑道:“雨过天青,可该一块儿来玩了。”
云岭跟在云舟身后。探头看这两人:“怎么搞成这样的!快去洗洗脸、换件衣服、把头发再梳梳!”
阿逝连声应着,云华不好意思道:“岭儿牙不疼了?”
“本来就没疼过!”云岭高高昂起头,“逗你们玩儿的!”
云华一笑,与云舟交换个眼色,且同阿逝去换洗换衣。
“那也不许再吃甜食了。”云舟训诫云岭。“一个月之内,一件甜食不许到面前,一个月之后,看你恢复情况,我决定给你吃什么,吃后立刻漱净。”
云岭不以为意。
“天天与我一起睡。叫我发现一点糖屑,我把你身边的人全换了!”云舟又道。
云岭登时大惊失色:“四姐,不带这样的!”
“为你好!你高兴带一口烂牙?”
“我牙齿会换的!换了之后我不吃甜的了。就是好牙了。”云岭抗辩。
“十多岁才能全换完,你能吃得消在那之前天天闹牙疼?牙疼时何止吃不了甜食,什么都吃不了了,是不是!再则说,乳牙烂得太厉害。影响恒牙。以后人家一见你,都笑话一口烂牙。爹娘得贴嫁妆才能把你嫁出去。”
云岭倒吸一口冷气:“最后这句是骗我的。”
“是真的。”云舟神色不动,点几个名字,“你看某街某坊的谁谁谁、谁谁谁,都是这样的,现在牙还难看吧?”
云岭悲伤的承认,真难看。
“所以,忍忍吧。”云舟劝她,“反正也就几年,等长成大人之后,你也不会这么爱吃甜的了。”
“大人真可怜。”云岭凄然道。
“大人有其他消遣,比糖更好!”云舟给她打气。
云岭想了又想,理论上接受这种可能性,现实中仍然无法相信有什么带来的快感与安全感能胜过糖。或许长大后,是她自己快乐的触发点变了,于是糖就退后……好可怜哦!“这样说来,我岂不要抓紧这段还爱糖的时光,更多吃吗?”云岭眼泪汪汪。
“我不会坐视你以后懊悔。”云舟坚决道。
云岭瞟了瞟云舟,发现她脸板得像一块铁板,颓然投降,只是呜咽一声:“既生牙,何生糖……”
“不想它,就不生感慨了,且调胭脂顽儿去!”云舟拉云岭去厅间。
宽敞厅地里,当地一张紫榆刻花的长桌,桌面上器皿皆已齐备,用材也分门说得好。说制胭脂,胭脂其实有三种,一种是彩脂,一种是彩汁、一种则是彩粉。彩脂流程与面脂大同小异,无非更注重艳色,用途也主要是注唇,偶尔有打在脸颊甚或眼角的。彩粉则以米粉为基料,加进彩色,主要用来打腮红,也可为上眼皮添色,更显妩媚。至于彩汁,将那彩色既不用脂、也不用粉调和,单独取出来,或注于绵纸,用时于纸上化开,或浓缩为膏,用时将膏化开。若要色泽最浓,那自然是胭脂膏,若要取用方便、或者说妆容自然,则彩脂、彩粉、胭脂纸等,各擅胜场。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胭脂复花精
云华在锦城赴石榴会前,已同丫头们自试过米粉,来京城后又调过口脂,轻车熟路,老马识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