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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柯不确定谢小横是不是在对他说话,说不定只是老人昏诞的自言自语?而谢小横又完全不像昏诞的样子,言语到一半,忽然侧耳问:“谁?流璃?是不是她来了?”
云柯毛骨生寒,不觉回了回头:“爷爷,没有人。”
谢小横轻声道:“是的,没有人,我弄错了。”
然后他就睡着了。云柯等了一会儿,轻轻替他盖上毯子,蹑手蹑脚出去。忽然醒悟,回过身,试了试他的鼻息。他已经死了。
外头,云剑也没有走。他还在等。云柯奔出来,恐慌的嚷出了谢小横的死讯。
这一刻他真的害怕。他怕云剑以为是他杀了爷爷。
他们兄弟之间的和平,如此脆弱。一点点动静,都有可能将之破坏。何况谢小横之死,有如山崩天裂。
云剑猛然抬起眼睛。
他们的目光相撞。
慢慢的,慢慢的,云剑目光中流出的是了解。而不是杀机。
云柯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刚才。是他自己动了杀心。
他愧疚起来,同时又感到轻松。山已经崩倒,他们两兄弟间微妙的平衡没有被破坏。毕竟他们都是谢家人,谢小横的教育没有失败。要紧关头,他们在那同一片土地、同一座宅邸里养成的心性。维持了他们的和平。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新朝的格局,就此才真正确定。
不约而同的,他们说:“叫妹妹们来参加丧事吧。”
这时候他们都想着同一个妹妹:云华。
蝶笑花正徐徐对云华道:“不要紧的,对云剑的心意……他是那样子的男人,离他很远的人、离他很近的人,都难免被他吸引。关心他,同样希望他也来关心自己,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华仍然难堪不语。
“是有身体上的期待吧?”蝶笑花又道。“仍然没有关系的。或者说,没有办法。异性之间,甚至同性之间,因为有这具身体,遇到合适的。它就有期待,那又怎么办呢?没有因为这份期待。就伤害别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期待本身又能拿它怎么办呢?就算说它是罪好了,难道能把身体斩断吗?如果神非得靠毁灭身体来毁灭罪恶,那神也太无能了吧?如果神都不屑这么干,那人类又以为自己是谁呢,怎么能比神干得更彻底呢?亲爱的,你不要难过。这不是罪,就算是罪,天上地下也没有谁能惩罚你。”
云华看着他,想问:你就是这么安慰你自己的吗?
但这话太伤人了,她不能说出口来。
蝶笑花轻声说:“我也仍然思恋云剑,但这对于我跟你之间的友情,没有影响……如果我们之间可以说存在友情的话。”
确切的说,是一种交情……难以把它概括到友情的范畴。
可是云华笑了笑。
蝶笑花把手给她,云华拉住。
美丽的蝶皇,拉起温婉皇后的手,慢慢在水边走。这画面多么美。只不过蝶笑花说的是:“你知道我已经没有性欲了。”
云华吃惊道:“我不知道!”脸已经红起来。
蝶笑花比她还吃惊:“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是的我知道你对我,”云华飞快的局促道,“可是你对、你对——”
“即使对云剑也没有了。”蝶笑花的声音轻得像秋末的风,吹过湖面时,连涟漪都带不起来,但空气却因此变得无可奈何的哀凉下来,“即使当我重见他,并准备把他俘虏的时候。我一切都还记得,可以说感情没有变,但身体已经不行了。或许可以说是受了太重伤的关系,但我伤最重是……先前那几年。那时候我见着谢大少爷,像一颗煤炭见着了火,不管怎么刻蚀怎么压,哄的就烧起来。忽然,就不行了,大概这一生的燃烧份额都用掉了……大概是父母的诅咒。”
云华“哎”了一声。
“是啊,他们。”蝶笑花用无所谓的口气道,“那个荣王和牟女……他们沉醉在淫欲里,都忘了自己的家国,以至于天降雷来打他们,他们的孩子流落异乡,给人家做了玩物。都是报应啊!”
云华打断他:“我不认为父母的罪应该报应在孩子身上,孩子是无辜的。”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也觉得无力。她只好加重语气来弥补字眼的苍白。
蝶笑花却道:“天真的在乎辜与无辜吗?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它只讲道理,而且是大道理,人世间的小悲泣和小不平,它不在乎了。父母有损天道,要补偿的,正好这里还有一个血脉,就承受回来。譬如连着天都很热,天在湖里吸了很多水,云重了,一定要下雨,也许风把云刮偏了,大雨根本没有下到潭时在,没关系,天道算是有来有往,有补偿了。”
云华很难受:“天也会改进的吧?就算天不改,人也会啊!雨下得不合适,人学会了开挖水道、水渠。在天之外,尽人事。我希望,你的遭遇以后不应该再发生。我们已经是帝后了不是吗?——”
蝶笑花在这里露出温和而嘲讽的笑容。
云华无助的把话说完:“我们可以建成那个世界。”
但她知道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她什么也做不了。所有人都觉得头疼的线团,在她手里可以慢慢解开,但如果所有人都说,这线没有用,不可能缝纫,而掌握权力的人也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就做不成。
上天给她的能力,就只到这一步而已。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只是辅助者。这个世界的代表人物不选她的话,她的才能就无以发挥出来。
幸而这一次蝶笑花没有反驳,只是像与一个孩子说故事似的,似乎好笑、似乎期许的喃喃重复了一句:“建成那个世界……是什么世界呢?”然后他丢下了这个话头,指着前面的树:“昨天我就梦见了那么一棵树。”
那是一棵很普通的树。普通,然而繁茂,冠盖亭亭。
“我梦见这么一棵,长在水边。”蝶笑花着迷般走过去,“有点像这里的水,但又有不同……我走过去,抱着它。它粗糙的树皮,我现在还记得。粗糙又水气充盈,我抱上去,然后——就变成了一堆污秽。”
云华听着,觉得不祥。但她说不出不祥在哪里。
幸而蝶笑花没有抱上那棵树。他躺在了水边。
云华也走过去,与他躺在一起,头挨着,安安静静的。她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对他的温情。但即使如此她也不爱他。他们只是故交。
蝶笑花阖上了眼睛,他就是这样死去的。
长箭笔直的钉穿了他的身躯,把他钉在地上。
云华落进水中时,还看见他在扭动。
云华从水中挣扎出来时,蝶笑花已经不动了。侍卫们将刺客擒下。那是前皇的部属。
云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生的。似乎是蝶笑花推了她一把。她不相信蝶笑花就这么死了。这么美的人好像不应该身躯扭曲、血变黑变臭、皮肤变冷变僵。他就算离开这个世界,好像也应该是在火焰这一类地方,留下一个回眸,化为飞灰。以后的人可以长长久久的相信,他没有死。他的气息和所有美丽会在某个夜晚,飞作蝴蝶。
似乎专为了完成她的心愿,刘晨寂赶来了。云华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怎么能赶来得这样及时。刘晨寂也很诧异:“我突然心里跳,觉得这是我必须赶来的归宿。怎么会是他受伤?”再次把脉,确定,“他没事,我可以把他救活。”
于是长箭又来了。
这次,是刘晨寂把云华推进水中。
一天里。又一次。
是前皇第二拨部属。云华本该第一时间清理周边环境的,但她疏忽了。
这疏忽是致命的。
第二次的长箭,射穿了刘晨寂。而蝶笑花也停了呼吸。再也没人能救他们了。
西戎陷入混乱中。
正文 第七章 朱樱沉疴
在西戎商会能控制局势之前,云柯与云剑联手进军。西戎,成了中原的肥肉。云剑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压垮了他们的军队,他们连向西域诸小国寻求救兵的功夫都没有。而云柯吃下了他们的商业,如蝶笑花所说,所谓战争,是允许战胜者掠夺一切所想掠夺的。西戎当初从中原吃去的,云柯又吃了回来,连同西戎历年积累,这叫还本付息。
云华被叛乱者挟持,关在牢里时,从窗口看见烟花。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那确实是烟花,五彩十色,开在天空,落下来,就带来死亡。
一发又一发。
云剑手下将领受璧流离的启发,制出的大炮,炮弹射出来,碎成无数淬毒利器,撒在对方阵地上,大范围的杀伤。
自有战争以来,战器皆不仁,但从来莫此为最。
西戎就是这样被彻底攻陷,归于新朝。
新朝叫什么名号呢,云剑拿不准主意,还是光辉建议:就叫中国吧!有朝代,就有更替。强调“国”的概念,取消朝廷的概念,再也不允许改朝换代,还可以提升人民的忠诚度。
云剑拍案叫绝,立刻准许。
但云华不在乎。从西戎回来以后,她似乎是傻了,云柯云剑都很担忧,想了想,叫周阿荧来。
七王爷死前,周阿荧就守在他榻边。他露出迷路的孩子找到家的表情说:“那幅画,那个前世的仙境,我总算知道了。”周阿荧听不懂,追问。他转回眼神,跟周阿荧握手言别,客气得真像要出远门似的:“学兄,情谊一场。今后再见。”周阿荧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死了。周阿荧气得要踢他的尸身:“屁个情谊一场啊?!”福珞闻知死讯,放声嚎哭,周阿荧要她别再哭:“我们会撑过去!”
很快周阿荧发现,她带了个七王爷的遗腹子,如今,遗腹子也快断奶了。她确实与福珞支持着活下去,这时候来见云华,把七王爷临终的事说一说,想着总算夫妻一场,云华应该会关心吧?
可是云华也没什么反应。
云岭也来探望云华了。她已经长成一个小小的少女。始终和石飞感情很好。其实石飞一点都不大方,每当看见长辈、贵人什么的,都说不出话。于是就恨起自己来,恨意流露在他脸上,人家以为他恨的是人家。
他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出息的,他自己也知道,于是又逃回到石室。他只有沉浸在他的手艺中才自信。他打出的各种玉器、石器。也确实越来越美,完全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云岭自诩比所有人都聪明,可石飞专心致志的技艺,她无法达到,于是她简直开始崇拜石飞了,在云华耳边悄悄说出心底的秘密:“娘说要考虑给我订亲的人选。我可不喜欢。我现在只喜欢石飞。”
——云华也没什么反应。
云华一直在想刘死前说的话:我知道什么叫痛了。他不是看着伤口。而是看着云华说的。仿佛云华是他最深和最终的伤口。
云华不懂,于是她自己也沉进这道伤口中了。外界的任何事,她暂时没法子有反应了。
终于雪宜公主开口道:“请朱樱来好了。宗室往北时。她不跟我们一起,渡海去东国岛国了。我写个信,她应该还是会回来的。”
云柯听到这个提议,诧异极了。云剑算是最早领悟雪宜公主意思的人。但他不敢相信。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自己到云华面前试一试。
而朱樱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