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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柔闻言,不禁为钮祜禄氏黯然。
钮祜禄氏见状却笑道;“何以惋惜成这个样子?独自于房中进膳,不乐得轻松自在?”
秦柔会意一笑。想到钮祜禄氏日后诞下世宗的皇四子弘历,从此母以子贵,或许正是归功了她这份淡薄与平静。不知是否由于钮祜禄氏将来贵为熹妃,后更受封孝圣宪皇后,秦柔望着她娴静容颜,总觉出几分华贵雍然之致,那感觉从初见便挥之不却,秦柔释之为缘。
夜色暗去几抹。
秦柔与翠燕伺候钮祜禄氏歇下,熄了闺中灯烛,便退出厢房轻掩上门,随后翠燕回房做绣活儿,秦柔则于厢外守夜。
虽是春日已至,入夜时却避不去冬末的几分寒意。秦柔衣衫稍显单薄,原想回房取件外袍,却转念想起同房的翠燕说不准正偷偷邀了守门的小厮于房中嬉语,秦柔不愿如前日般撞上那遮遮掩掩的尴尬情形,于是咬咬牙,耸起肩膀,往掌中轻呵几口气摩挲着。
如是抵过了亥初,至亥正时分,秦柔终是冻得打起颤来。估量着钮祜禄氏大约已经睡熟,秦柔想着该站起身来走动走动,以使身体不逐渐僵直,又恐自己的脚步惊扰了钮祜禄氏,于是决定到外园回廊处去。
方行至外园,便撞见亭中石桌畔,两男子相对而坐,似在斟饮。府中的小厮杂役自然不敢如此堂而煌之,深夜能于贝勒府中坐亭饮酒的,必定只有贝勒爷与十三阿哥了。秦柔正欲退回厢中,却迎上四阿哥回身的目光。清寒的月色映入他如墨的瞳中,溅起苍青的晖影。
数丈之隔,秦柔福身道:“贝勒爷,十三爷吉祥。”
“哪个房里的?何以深夜游荡至此?”四阿哥清冷如夜的声音。
“回爷的话,奴婢是格格屋里的,因守夜时寒冷难耐,便出来活动身子。”秦柔答道。
“你擅离职守,倒是答得坦白。”四阿哥道,一旁的十三阿哥笑起来。
“奴婢知罪,请贝勒爷责罚。”秦柔道。
四阿哥不语,执起酒盅薄饮,而后问道:“你是赫宜氏·柔甄?”
“回爷的话,是。”
四阿哥再饮时,十三阿哥问道:“这可是那个逃跑的秀女?”
四阿哥微微颔首。十三阿哥闻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秦柔,道:“那你可不同于贝勒府的其他丫寰了。”
秦柔疑惑地抬头,方然悟出失了礼,便赶紧又低下。只听得十三阿哥玩味般说道;“你欠了四哥一个人情呐。”
“十三弟!”四阿哥微显正色道。
十三阿哥冲着秦柔一笑,而后举杯敬向四阿哥,二人皆一饮而尽。
四阿哥摆手对秦柔道:“起吧,好生回去守着夜。”
秦柔行礼谢过,起身往厢房行去,却觉得身后有一双眸子望住自己,不知是来自二人中的谁,秦柔在那莫名的注视中竟释然了夜深的寒意。
晨早为钮祜禄氏传膳时,翠燕神色诡异地对秦柔说道:“今晨年主子和李主子皆面色阴郁,你可知为何?”
“不知道。”秦柔顾着手里的活儿,对府里的闲话不愿多问。
翠燕却是一副急于告之的样子,故作神秘地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无人后,凑近秦柔道;“我听书房的小厮说,昨夜贝勒爷和十三爷彻夜对饮,哪个主子的房都没去,至天色微亮便径直入宫了。”
秦柔不答。翠燕接着道;“年主子和李主子一不高兴,她们屋里的丫头个个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出了差子。李主子现在顾着弘时爷,倒还好,年主子若是发起火来……”
正想接着说下去,听闻膳厅外传来脚步声,翠燕只得作罢,手里终于忙活起来。
年主子的兄长年羹尧是将来助雍正登上皇位的重要人物之一,年氏便是雍正时的年贵妃,眼下与知府李文烨之女李氏皆为四阿哥的侧福晋,于府中的地位仅次于那拉氏。传闻那拉氏虽为正室,四阿哥却对其感情淡漠,予其子弘晖的关爱亦不及李氏之子弘昀与弘时。府中较为得宠的便是年氏,及母凭子贵的李氏,故此二人便明争暗斗地邀宠。
而翠燕言下之意便是昨晚年氏与李氏均未能与四阿哥共寝,扯了个平局,今日便落寞愁绪起来。秦柔摇摇头,感叹这些皇门女子看似闲适无忧,却总是为了争宠而费思劳神。
陆·纸鸢
作者有话要说:思索了一下,决定把对敦恪公主的称呼改为十格格,秀女的那章中也做了修改。。。
特此解释一下。。
希望看过前文的亲们别疑惑。。。苏小妩对着镜子发呆。
选秀时的新鲜已然昔日烟霭,如今在宫里有了份貌似持久的差使,每日于福曦阁中为十格格奉茶呈膳,点烛添香,此外仅是兀自望着殿外天色阴晴变幻,昼夜更替。如是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苏小妩逐渐倦怠起来,终日牵挂着失散数月的秦柔,闷闷地想,自己究竟为何来到这个时代?显然这绝非一次救世主般的降临,凭她眼下一个宫女身份,自是不能在历史中留下丁点笔墨,既是如此,她宁愿回到原本的生活中,不安分地上学,偷偷恋爱,肆无忌惮地对着父母好友撒娇。
苏小妩穿越了时空,却迷失了自我。
望着此刻镜中一身旗装,略施粉黛的自己,苏小妩沉沉地叹着气。
每日为十格格整理寝闺,归置梳妆台时,苏小妩总要在那面约宽一尺的铜镜前发上一好阵愣。那镜子造工细致,雕花精巧玲珑,镜面虽是铜色,却光泽柔和,映得镜中人神态清晰明亮。苏小妩拿绸绢小心擦拭着镜面,忽然窗外落入几抹晨色,薄薄的日影蒙上镜面,铜镜中的影象在那氲朵中渐渐朦胧起来。苏小妩恍然伸出手去,与镜中的自己指尖相抵,似是盼着时空之径再度从镜中延伸开去。
……
“做什么呢?”一悦耳女声传来。
苏小妩回过神,眼前一切如常,窗外云雾浮过,略掩了日光,镜面已然恢复了光洁模样。
“抚镜发怔,难不成还想走到镜子里去?”与苏小妩同是一身侍女装扮的少女道。
“哪有。”苏小妩揉揉眼眶,笑道:“大约是昨夜没睡好,今日有些倦。”
“得了,我看你就没一天精神的。”少女轻轻一推苏小妩的前额,道:“终日神游一般,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
“芸绱姐姐,别笑话我了。”苏小妩瘪瘪嘴,笑着。
芸绱是十格格的近身侍女,十一岁入宫,现今已于这红墙中度过六个年头。芸绱性情温和,对苏小妩甚是关照。亦是从芸绱口中,苏小妩方才明白当日十格格有意烫伤她,是为助她不再受柳贵人刁难。“听说格格要了你方才半晌,柳贵人也去要人了。”芸绱如是告诉苏小妩。
“就会跟我撒娇,快些收拾吧,格格在外厅问起了。”芸绱笑道。
“格格今日不是已经去给诸位娘娘请过安了?又要出去么?”苏小妩问。
芸绱答道:“格格说今日天色晴好,要去逛园子,你赶紧收拾利落了,待格格用完茶点就该出发了。”
闻得要踏出憋闷了多日的福曦阁,苏小妩抖擞起了精神。
入宫多时,逛御花园却是头一遭,春色正浓,恰又是艳阳微风的时日,天色碧蓝,云霭稀薄,园中满是奇花异草,繁盛似锦,假山石雕形态各异,碧水轻涟间,亭台楼阁玲珑有致。面对满园绚烂春景,苏小妩的愁绪淡然下去。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何必整日忧思?苏小妩自语道。
十格格命人取来纸鸢,执着线轴站在园子中央,芸绱托着纸鸢慢慢后退,行至几丈远后,风乍起,十格格喊着“放了放了”,芸绱将纸鸢扬起,十格格拉着绳线小跑了几步,纸鸢便悠悠升入半空。候在亭子里的太监宫女们连忙拍手欢呼,十格格不睬那些阿谀,专注地望着那纸鸢,慢慢放着线,纸鸢逐渐升高,十格格索性小跑起来。
苏小妩立于亭外的假山侧,抬头望着纸鸢出神。
绛紫纸鸢,自花木萦绕间冉冉飘起,乘着午后沁人的和风悠然上升,逐渐远离山石亭苑的遮掩,于湛蓝如浣的晴空中轻盈浮动,似是一场疏绝了尘世的舞踏。苏小妩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唇畔牵起浅浅的笑。未料顷刻间,风势骤增,纸鸢失了稳,左右倾摆了几下,又忽然猛地一抖,缓缓落入远处的山石间。
十格格恼道:“这是谁造的?如此不禁风!扯了几下竟断了线!”
“格格,那纸鸢还要拾回来么?”芸绱问。
十格格道:“拾回来吧,丢在园子里算怎么回事?那纸鸢的样子我倒是很喜欢,取回来看看能不能修吧。”
语毕,十格格便回到亭中小憩,芸绱顾着备茶,便对苏小妩道:“瑾阑,你去把纸鸢拾回来吧。”
苏小妩寻着纸鸢坠下的方向,行过湖心桥,于假山后觅了好一阵子,始终不见纸鸢的踪影。想着或许是落下后又给风吹远了些,苏小妩向园子深处走去。愈往前行,便愈然发觉园中花草珍奇纷繁,加之正值百花齐放之时,石径两侧碧草菲菲,花庭中嫣然一片,清风拂过,林荫间落瑛纷飞,幽香抚面。
苏小妩走进花厅,繁花之楔隐约有一人影,似是正在端详手中捧着的紫色薄物,大约便是那蝴蝶纸鸢。苏小妩欣喜地向那人行去,愈渐靠近时,目光穿过花丛树影,触及那人侧颜的一瞬,便从此滞于原地,无从收回。
满园芳飞间,隽雅的男子执扇而立,白色锦袍衬着温文的面庞,领边与袖口处缀了湖绿色绣纹,精致却不张扬,恰好与襟中镶嵌的藻绿翡翠相符相映。庭中花簇姹紫嫣红,他一袭白衣,静立其中,纤尘不染,宛若来自画卷。蝶形纸鸢于他双手,翩然如生,仿佛正待振翅。
苏小妩望着眼前人,出了神。他转过身来,看到苏小妩,俊秀的眉目略微舒展,唇角从容轻扬,苏小妩感到那一整日的阳光均融入了他双目之中,他笑意清浅,却煦雅非凡。
“可是在寻这个?”他朝苏小妩扬了扬纸鸢,音色温和平顺。
苏小妩点点头,跟前俨然一位翩翩公子,她有些羞怯。
“拿去吧。”他递过纸鸢,笑容未却。
苏小妩伸手接过,随即垂下眼敛看着纸鸢,不敢抬头。
他稍显惊讶,道:“也不谢我?”
苏小妩一怔,慌忙半鞠了躬,道:“多谢……”
两个字刚说出口,苏小妩又不知如何接下去了。面前的男子衣着讲究,气质不俗,定不是寻常人物,但自己入宫时日尚短,又多是闭门不出,并不识得那些王孙公子们,况且眼下的礼施得也不对,本当福身谢恩才是。
不知所措中,男子忽然笑出声来,对苏小妩道:“别一副甚是忐忑的样子,我逗你的,拿了纸鸢回去吧。”
苏小妩感激地一笑,转身刚迈出几步,便瞧见芸绱正朝自己行来。
“芸绱姐姐!”苏小妩迎上去。
芸绱不答话,仅是皱着眉向苏小妩使了个眼色,苏小妩疑惑中,只见芸绱与自己擦身而过,径直走向刚才花庭中的男子,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道;“八阿哥吉祥。”
苏小妩双肩一颤,愣在原地。
湖边的水榭内,八阿哥与十格格谈笑风生。
“八阿哥好兴致,竟独自于园中赏花。”十格格道。
八阿哥道;“多时不来园中走动,今日偶然至此,见花木甚是繁盛,便四下看看,这才有幸拾了十格格的纸鸢。”
苏小妩与芸绱奉上茶点,八阿哥瞥了眼苏小妩,浅浅一笑。
“现在可镇静了?”苏小妩归置好食碟,正要退下时,八阿哥忽然问道。
苏小妩忙福身道;“奴婢有眼无珠,方才对八爷不敬,请八爷降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