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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茶饭不思,疾病缠身,近来方才好了些。”
苏小妩未想郭络罗氏竟全无顾及地将实情告之,惊愕之余,终是为八阿哥处境眉头深锁。
郭络罗氏却蓦地笑起来,纤手掩了朱唇,双肩轻颤,笑声便如同翡翠断了线,洋洋洒洒抖落开来,苏小妩仿佛受了戏谑的孩童,眼里的愁苦未及散却,又蓦地不知所措起来。
待止了笑,郭络罗氏道:“我那是扯谎的。”
苏小妩一怔,目中掠过欣喜,问道:“福晋言下之意是……”
“尚可。”郭络罗氏抚了抚裙裾,柔声道:“大势已去不假,禁足停奉也是真,但骤然清寂下来,虽是有些萧索,却无须再作奔忙,未尝不是益事。”
苏小妩似是有话,待开口竟不知如何说起来,心中似是又阻塞,又似是空旷得有些寒凉。待郭络罗氏称离席多时要回宴上,苏小妩起身福了福。
郭络罗氏离了数步,忽又回身看向苏小妩,道:“我仍是扯了谎。”
苏小妩惊见了一抹泪光,盈盈流淌又匆匆忙隐于夜色间。
郭络罗氏目中闪烁,道:“爷定是还有不甘,我却想眼下这光景甚好,虽非两厢皆情愿,但那夜这回廊下我心中所想,终是兑现了。”
御园中的烟火不知何时已然止下,郭络罗氏嫣然一笑,谧空中仿佛骤然绽放了异彩,灼灼流泻而下,似伴了惊天动地的声响迸发在耳畔。苏小妩一时痴怔在原地,她未曾料想那绝美女子终究卸去了多年遗恨,如释重负的一笑竟如此夺人心魄,又猛然发觉,心中萦回不散的一抹情愫已教那耀目的笑靥震慑得粉身碎骨。
苏小妩忽然懂了,初见郭络罗氏时那近乎无地自容的窘迫;瓢泼间,她匿身墙后见郭络罗氏执伞与八阿哥相携相搀,那景致虽逢了落寞时节,却分明是一幅美得再难容下第三人的画卷。许多年以后听闻郭络罗氏素喜紫衫,幼名带了“蝶”字,苏小妩方才恍悟自己难以忘却的那个春日,园间那一双隽雅眸子原是在她身上觅得了别人的影子。
八阿哥与郭络罗氏初遇的那夜,少年志在权势大统,少女心属天宽海阔,一眼便骤燃的绮想却在互揭了身份后摇摇欲坠,少女却不甘。于是她为与他相守,割舍了夙愿,囚于权贵府墙之内,背负了嚣艳蛮悍的污名;他得偿所愿,倚仗她的家业平步聚势,却因此对她敬如贤宾。如今他大业已覆,无力回天,天下人仅闻其失足势去,或惋叹或啼笑,却不知离了风口浪尖,脱了权势纷争,从此府中清寂,恰遂了她的愿。苏小妩想正如郭络罗氏今夜那重获初生一般的笑容,她终究走下家势显赫,夫凭其贵的高塔,将那个雨夜里的少女带回他身畔。
或许八阿哥与郭络罗氏将有另一段更纯粹的故事,却与苏小妩再无关联。
康熙五十三年的末夜,苏小妩独自于回廊里落下的泪或许能倾泻作一场决别久旱的雨,她竭力想着,哭过今夜,便是另一个春天的始发。
午前一场雷雨迅然而过,惊折了一地槐花,院落里幽香满溢,教夏风逐着在门窗罅隙处顾盼,终是悄然流淌到室里,搔醒了秀竹凉塌上小憩的人。
苏小妩懒懒翻了个身,唤了声婉书。
嫩荷色衫子的伶俐小婢应声而入,朗声道:“主子有何吩咐?”
苏小妩伸指将小窗推张出一道缝,日光便自其间与蝉声骈阗而入,她微晗了目,有些恼:“不是落了场雨,怎仍是闷热难耐?”
婉书道:“奴婢去给主子备碗酸梅汤可好?”
苏小妩允了首,待婉书行至门外,又将她唤回来,问道:“窖里还有冰么?”
婉书面带疑色。
膳厅内置一柚木长几,苏小妩挽袖与三两婢女围了一周。几案上数只白瓷小叠内,岭南荔枝,江浙甜杏,砀山贡梨,关中仙莓,藩外蜜桃等琳琅果物皆已褪皮去核,切作丁块盛放其中,其侧几枚榴漓盅,内置各色药糖,与缤纷果品皆是色泽绮丽,甜香沁人。苏小妩命小厮杂役将抬来的冰凌敲砸,再细致撵作碎屑分置于几只白玉小碗中,婢女们闲暇下来,便看热闹一般凑过来,苏小妩忽地忆起些什么,命她们去熬一锅甜浆,再备些蜂蜜,一时间又轰散开来,忙得不亦乐乎。
待万事皆备,苏小妩兀自取了只盛冰的小碗,挑了几样喜口的果物铺陈其上,又洒了些药糖缀色,再淋几匙甜浆蜜糖,见那晶黄的甘液缓缓浸过果品,遇了碎冰微微融开,将果物鲜美,糖粒甜爽皆带入那清凉间,一并入口,喉间霎时凉爽,又漾起几抹鲜果芬芳,隐约余在唇齿间。苏小妩试毕,便邀了小廝婢女同来品尝,众人拘谨,但见苏小妩不拘礼数,此间天旱,又频频以冰物诱之,便皆抛了主仆之嫌,围凑着品起冰来。
兴致正佳,忽见了厅外似有人窥探,那身影分明是个十余岁的少年,苏小妩似是识得,便唤了声:“弘明?”
少年探出身子,腼腆一笑,道:“格格又喊错了,我是弘春。”
苏小妩双掌一合,赔了个不是,暗责自己屡将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之子弘春错唤作完颜氏嫡出之名。她入府半载,与弘春略有些熟识,倒是弘明,似是体弱娇贵,未常照面。
弘春望住几上冰品果物,道:“格格与奴才们在做什么?热热闹闹了一下午,额娘房里的奴才也跑来瞧新鲜呢。”
苏小妩将一只翡翠小碗递予弘春,道:“你也尝尝鲜?”
弘春低垂的两手攥了攥衣摆,只是抬目望住一桌缤纷,苏小妩索性将那碗塞到他手里,又吩咐婉书将碎冰与果品呈来。
一碗冰品下肚,弘春笑逐颜开,扯着苏小妩衣袖摇晃着,道:“格格做的这个玩意儿好吃也好玩儿,叫什么名堂?”
“叫芸霜。”苏小妩盈盈一笑。忆起这名字的由来,多年前畅春园的那个夏日便历历在目,她本以为那个同样窒闷的午后淡泊得无从留下丝毫念想,未料时至今日,那时故人多已遥遥相隔,身畔唯余十四阿哥一人wωw奇Qisuu書网。她不免感伤,心中却莫名一动。
“格格?”见苏小妩兀自出神,弘春疑惑地唤了声,待她看向他,他稚气的面上扬起笑来,道:“阿玛在书房那儿定也是闷热难耐,不如给他送些冰过去?”
苏小妩一怔,未待允应,已由弘春牵了一手向外行,她连忙吩咐婉书备好冰品随来,一面匆匆任弘春带向书斋,只感有个声响咚咚敲在耳侧,似极了心律。
入书斋,见十四阿哥正于案前撰绘,闻弘春朗声请安,抬起头来略作责备,言辞间不见怒意,反显出几分怜爱,直至目光触及苏小妩,略怔,而后蔼然一笑,淡淡道:“你也来了。”
苏小妩命婉书呈上冰品,道:“奴婢制了些消暑小食,春儿一片孝心,说是要送来让爷尝尝。”
十四阿哥拖起白玉小盅略作端详,微晗起目来,似有笑意,低吟一般道:“这‘芸霜’,确是数年未再尝到了。”
“阿玛如何知道这名儿的?”弘春努嘴不解道。
其余二人静立无话。
半晌,十四阿哥道:“当年这名字可是为芸绱那丫头起的?”
苏小妩晗首,轻叹道:“姐姐身在漠北,不知现今如何了。”
又是一阵沉寂。弘春见二人不语,便行到案前,侧首端详十四阿哥方才所绘,忽瞥见案隅研台,惊呼:“阿玛,墨要干了!”
十四阿哥行回卷前,将卷纸略摊了摊,道:“今日若是未完,明日再续,墨色怕是有异。”
苏小妩拢了拢袖,径直拾起墨研,道:“瑾阑为爷研墨吧。”
十四阿哥煦色一笑,于案前落了坐。
……
长久宁谧,乃闻笔游卷纸之声,研落墨台之响,亦有绸衫缎袖隐隐摩挲,淡淡墨香自指尖来,醉了房中三人,皆是无话。
苏小妩自睫下打量起十四阿哥,见其专注作画,神情从容,笔下游刃有余,眉间隐约笑意。细致看去,他与八阿哥面形略有近似,神韵却是迥然,她忆得八阿哥眉目儒雅,常有笑意微晗,朦胧似是墨中远山,出尘隽永;十四阿哥却置身那缥缈幻境之外,真真切切透着几分耀目的英气,她曾惧怕他的桀骜不羁,如今那略有些不可一世的皇子已然成为眼前执了幼子之手,授其绘技的慈父。
不知为何,苏小妩止下了动作,定睛看住十四阿哥紧握住弘春稚掌的手,心间满是暖意。竟浑然忘却了正值炎夏。
只听弘春恍然道;“阿玛,冰都化了。”
叁拾柒 ? 田舍
出外城十余里,抵郊园山林,途逢一宅院,堂屋半亩,青砖褚瓦,两侧碧野与田相接,藕色小花星星点点,屋后院落幽寂,一株参天古木掩了日影。眼下正逢耕期,邻里农人终日忙碌,偶能闻得乡语小调阵阵,赤足的孩童牵牛行过,嬉笑中携了牧笛悠扬,田间清音袅袅,冉冉地沿了春草梗物爬上屋舍,又自瓦砾间升腾而起,衬得碧空朦胧又似更显澄澈。
秦柔一身文竹绿的麻质衣衫自后苑步出,长发皆拢置一侧,于耳后挽作一个闲散的髻,行至堂屋竹桌前,将手里两个雕花瓷碗搁下,拾起筷来,却闻得有人小跑着入了门,随之传来邻人唤道:“姑娘,有客到。”
她连忙迎出,同来客一并向邻人致了谢,待其行远,这才面向身侧的男子福了福,道:“给十三爷请安。”
“早同你说过,这城外郊地,不必拘礼。”十三阿哥笑道:“特意拣了这时辰,想着兴许能讨一顿饭吃。”
秦柔便将十三阿哥让置屋内,递了副碗筷,十三阿哥戏摆了个作揖的驾势,笑称称恭敬不如从命,便自桌中素菜里尝了几样,偶后笑意敛住,定睛看住秦柔,摇头道;“见你生得一幅兰心蕙质的模样,原来这外表是唬人的。”
秦柔尴尬,略别过脸去,道:“自小便少有下厨,王府里那些年,做的也是伺候主子的活儿,现今独居,膳食也是得过且过。”
十三阿哥摆手几声罢了,碗筷却未搁下,二人对坐,三两小菜俄顷便仅余空碟。
饭毕一壶清茶,秦柔一面将砂盅呈予十三阿哥,一面道:“十三爷口里说奴婢厨艺不精,这嫌弃也是唬人的。”
十三阿哥拾起盅盖闻了闻茶香,道:“饥不择食,自然得过且过。”
二人相视斯须,皆笑意难止。
不觉间,秦柔已离府两度春夏。
忆起那时请辞,四阿哥思索倾之,终是答允了她,既未询其缘由,亦未曾挽留。她心中忐忑便熄于他的波澜不掀的沉敛间,仿佛又隐有如释重负之感。她离了王府,十三阿哥便寻了此郊野宅院内供其栖身,她见偌大的宅子竟空无一人,起居所需之物却置备齐全,略有些疑惑,十三阿哥仅言这宅子系其挚交于城外所备的别苑,因常于内城奔忙,屋子便闲置下来,她既是无地容身,便可留于此处,平日为屋主料理花木,打扫门庭,也算是替主人看管了宅院。
两年间她度日清闲,便与邻里妇人学了些针线手艺,时而于田间为农人打些下手,时节至了便运了谷物入城,再携些闲时绣绘的帕子,贩卖所得亦可维持稀粥素菜的生计,较身处雍王府时自然显得清苦,却自在得多。十三阿哥偶有探访,亦常差了府里奴才送些粮饷药材,每逢异季,便又备了衣衫帐褥送来,乡邻见状,皆测她有些来历,便常赠些小食果物,日益熟络起来,便偶尔旁敲侧击,询些十三阿哥的来头,她常笑而不答,询的多了,便仅是城中故友。十三阿哥每每到访,为免遭人揣度,二人便略了礼数,日子长了,竟真真淡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