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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不禁浑身颤抖。司马容抱着我,又急又痛:“儇儿。。。儇儿,你静一静。。。烈的事交予我来处理,我一定会设法。。。”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挣脱了司马容的怀抱,飞跑出苑子,翻身上马直奔相府。一路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司马烈千万不能出事!
门口碰上张总管,他看见我的样子吓一大跳:“这个。。。郡主。。。”
“司马烈呢?”我劈头就问。
“在房里。。。”张总管急道:“郡主,您不能去呀。。。”
我浑然不理,径直冲向司马烈的院子,大力拍门,喊道:“司马烈?司马烈?你开开门,你出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司马烈站在我面前,一脸寒霜: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必再来!”
我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道:“即便你已放弃,但我还没有,你可以将我赶走,却不能阻止我来见你。”
“你都知道了。”他绷紧脸,沉声道:“既然知道了,就该明白我如今不过废人一个!哼,一个废人,有什么好见!”
“烈。。。你被这样。。。”我鼻子一酸,泪盈于睫:“你可知我一路上多么担惊受怕。。。”
他审视我,神情冷峻:“郡主毋庸操心,司马烈虽不才,但还不至于自寻短见,行同懦夫!”
我忍住眼泪,哽咽道:“好!你仍是一条好汉!我总算没有看错!但我也从未想过,你会做出这种毫无骨气的事来。”
我看着他,缓缓道:“你可知,我怕的是什么?我怕的是你郁郁寡欢,日夜消沉;渐渐自我封闭,失去斗志;然后借酒消沉,醉生梦死。。。我怕的是,你彻底放弃,从此行尸走肉,虽然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更难受!”
他浑身一震,面色苍白如雪,那双可燎原的眸子一点一滴暗淡下来,连带昔日无比自负的嘴角缓缓垂落,轻微地颤抖着。
这是司马烈么?
这是我认识的立马烈么?
那个曾与我针锋相对盛势凌人的司马烈;那个傲慢霸道飞扬跋扈的司马烈;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司马烈。。。都到哪儿去了?
心,刹那痛成一片。
“不要赶我走”,我的泪终于淌下:“烈,不要赶我走,让我帮你。”
他的面容愈发苍白冷峻,双目如两道长钉般钉住了我,咬牙道:
“既然不爱,也不必同情!你的怜悯,比你的不爱更让我我痛恨!”
48、菩提
“郡主,您的香。”香儿一声轻唤,将我从重重心事中拉回。我抬头,瞧见夏瑶关切的神情,淡笑道:“可要一并求支签么?”
夏瑶摇头,双手合十,虔诚拜道:“只愿母妃身体康泰,平安顺遂。”
我跟着俯下身去,默念一番,不由从心底长长叹出一口气。
捐过香油,僧人上前道:“多谢二位施主,本寺已备下斋菜,还请用过再走吧。”
“如此便叨扰了。”夏瑶微笑:“无修大师近来可好?”
“宗荣寺一年一度安国法事将近,无修主持率各位方丈悉心筹备,日夜祈福,以为兴隆国运,天下安邦。”
“大师辛劳,我等不便打扰。”夏瑶道:“还请小师傅代为问候。”
僧人双手合十,道:“小僧会在佛前为王妃诵经十天,但求王妃早日康复。”
夏瑶含笑谢过。随后我们便一起用了素斋,又听寺里人讲,寺庙后院正逢百花齐放,景致美不胜收,夏瑶便提议一块儿去逛。我知她有心相陪,纵兴致恹恹,却也不好佛了她一番美意,于是两人闲庭信步,慢慢地往后院踱去。
“儇儿,你我初次相识,好像就是在这儿?”
我望着那片唯有在宗荣寺才能得见的深紫芙蓉,颔首一笑。
夏瑶走进花圃,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花瓣:“这花儿,不论哪年来看,都一样那么娇那么美。”
“听闻皇上极爱这片花圃”,我接道:“寺中僧人必是精心照料无论朝夕,这才得以十年如一日。”
“是了。若无惜花之人,何来繁花似锦?”夏瑶凝目望着花丛,幽幽道:“若无知心之人,纵然如花美眷,也难抵似水流年。”
我笑笑:“好端端的说这个作甚,听着叫人郁闷。”
“儇儿”,夏瑶忽叹息一声,道:“你可知,我有多么羡慕你。”
我一怔:“羡慕我?”
夏瑶背对我,低声道:“那晚,皇后娘娘指了你。。。我心中,其实是有几分高兴的。”
我不是声。夏瑶向我看来:“倘若,你能与太子一起,那你我便永远不会有对立的一天。”
我转开眼,只道:“世事古难全。”
“在你心中,当真对太子连半分心意也无么?”
我的声音有点冷淡:“对一个囚禁我,利用我,轻侮我的人,我该存什么心意么?”
夏瑶望住我,静静地道:“可你却不得不承认,他毕竟是爱你的。若不是因为你,依他的性子,有许多事还是可以做地更绝。”我别过头去不接话,夏瑶又叹道:“你想不想知道,你逃走之后,‘流云阁’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禁诧异地看向夏瑶:“你怎知我是被禁在‘流云阁’?”温清远是不会跟她提太子的事的。
夏瑶往荫处走了两步,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光影交错。她微微侧头,手指轻轻拨弄绒锻小坎肩上的盘花云扣,淡淡地道:“两个人一旦走地近了,要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也不是很难的。”
我心知夏瑶必定疏通了某些温清远身边的人,不由微笑道:“公主明敏过人。只是,但凡温将军不想让公主知道的,公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夏瑶一怔,嘴角渐渐溢出一丝苦笑:“或许,在他心里,我终究也只能是这个位份了。”她转过头来看住我:“不像你。在太子心里,你总是分量最重的那一个。”
我不以为然:“在他心里,分量重的何其之多,我算什么。”
夏瑶凝视我:“你对他知道的,还是很少的。”
我微笑:“庸人自扰的事,我并不想知道的更多。”
夏瑶敛眉,半响轻轻叹口气:“你知道么?云夕死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
“云夕死了”,夏瑶面露恻然之色:“你走后第三天,就去了。”
我一颤:“难道是尹俊睿。。。”
“不”,夏瑶摇头道:“太子知道她放走你,虽极为震怒,但念在昔日恩情,并未取她性命,只说要将她送返故乡。熟料云夕硬是不肯,大闹一场,甚至已死相挟。太子是什么人,怎可能受她的胁迫?便撂下一句‘你不愿走随你,从此我再不来便是’。之后云夕在‘流云阁’枯坐了三天,第三天夜里服毒自尽,待人发现时,已失救了。”
我怔怔地听着,脑海中瞬时晃过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丰姿卓越,柔软妩媚,一双秋水明眸顾盼生风,却是无比冷冽犀利地看着我,眼中有恨,更有无尽的痴缠幽怨,决绝道:“我既得不到他,他也别想得到你。”
这样一个爱恨分明、活色生香的女子,就这样死了。
只为那一句,再也不来。
她这一辈子,就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他,为了要见到他,为了多一刻留在他的身边。可他再也不来了,他再页不要她了,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重重地叹口气:“她虽曾害我,但若不是她,我也轻易脱不了身。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可两女子罢了。”
夏瑶垂下眼睑:“那云夕,也非寻常侍婢,她之所以能留在太子近身,大半是因清远之故。”
我一愣:“温将军与云夕是旧识?”
夏瑶颔首:“清远紫自小孤苦无依,颠沛流离,遇见太子之前,一直于乡野市井中讨生活。云夕当年,也是街头孩童中一名。长年来,两人互相照拂,兄妹相称。清远跟了太子之后,便将云夕一起带了去,云夕主动要求侍奉太子,太子才收了她。”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我低低一叹,无奈道:“我虽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想必温将军心中亦难免怨怼。”
夏瑶轻轻摇头:“云夕是情愿自小玩伴,情同手足。当初,也是想她能过上好日子才将她荐给太子,不料最后竟落得凄凉下场。。。若说怨怼,他最怨怼的人,是他自己。”
我沉默一会儿,忍不住道:“太子到底也太狠心了些。他明明知道,云夕没了他,是活不成的。”
“你如今才知,他是个狠心的人么?”夏瑶凝眸望着我,缓缓道:“这世上唯一让他狠心不了的女子,也只得你罢了。”
我瞥了夏瑶一眼,淡淡道:“我原不知,你也会替他说话。”
“我替他说一两句话算什么。我算爱的人,甘为他出生入死,粉身碎骨,毫无怨言。”夏瑶苦笑,柔婉的美眸隐隐浮现一缕清愁,渐渐低垂了眼,轻声道:“你说,倘若我与太子同时遭遇不测,性命垂危,他会先就谁?”
我语塞,半响沉默不言。夏瑶自嘲地笑,目光徐徐落在我的身上,幽幽长叹:“现在你可了解,我为何羡慕你了么。太子待你,到底还是全心全意的。”
我置之一笑:“可惜他的凌厉手段,我惟恐避之不及。”
夏瑶静静地看着我:“在你心中,可已另有他人?”
我恍若未闻。夏瑶侧目望向别处,闲闲道:“这几日,容大公子与华清,未免也走地太近了些。”
风,缓缓吹起我的散发,不经意的一抬手,发丝从指尖轻轻滑过,随风空荡飘零。我半垂眼,淡漠地笑:“是么?说不定也能成就美事一件。”
夏瑶秀眉微敛,面上泛起一层困惑:“我不明白,你与容大公子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苦笑:“我与他之间的事,就算说出来。怕也是没人能明白的了。”
“狂心顿歇,歇即菩提。”一个沉静而精明的声音响起。我回首,只见一名老僧站在瓜藤之下,檀珠灰袍,白袜布鞋,须眉华发。
他正望着我,淡定微笑。
夏瑶已双手合十,有礼道:“无修大师。”
我心中暗暗称奇。他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宗荣寺主持无修,普天之下唯一能辨玉锁真假之人?骤眼瞧去,一身简朴清爽,连袈裟也无,几与普通僧无异。然,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湛湛绵长,悠远深刻地仿佛透视人心。
无修向夏瑶问候了王妃,又转头看着我:“想必,这位就是德郡主了。”
“不错,她便是我常提到的儇儿。”夏瑶笑道:“今个真巧,儇儿一来就见着主持大师,可谓有缘。”
无修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不疾不徐地道:“狂心顿歇,歇即菩提。请问施主可知是什么意思?”
我默默颔首。无修微笑:“施主慧根。”
狂心顿歇,歇即菩提。拂去惘思尘埃,始能明心见心,澄清心智,脱离困境迷途,认识原我。
我心底苦叹。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无修凝神看了我一会儿,有缓缓开口,道:“强求难得,空留何益,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怔住。夏瑶凝惑:“大师,您刚才说什么?”
无修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只道:“贫僧还要为皇上诵经祈福,恕不多陪。”又仰头望了望天,道:“二位施主也早些回去罢。大风起兮云飞扬,这天,恐就要变了。”
回程途中,夏瑶蹙眉:“今日无修大师好不奇怪,无端端的为何跟你说这些?”
我刚欲接话,蓦地传来车夫一声大喝,紧接着整个马车一抖,夏瑶不由自主朝地倒去,我眼明手快将她一把拽回,两人立时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