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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芷推开他的手,大步跨进景王府的门,她转过身,两手垂立,衣袂端庄。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晨雨,苦寒的细雨,落在冰冷的石阶上,湿了所有人的衣襟。桐红大门缓缓关上,铁骑兵胄一点点消失视野。透过最后那道细缝,徐芷清晰地看见雨打湿徐方的脸,他的脸上,眼泪如决堤般汹涌而下。
而她已无心感受他撕心裂肺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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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晚春,开了一树的牵牛花在暮颜下逐渐衰败。景王府的软轿落在宫门前,李彻下马打点宫门侍卫,回身掀起轿帘,握住一只白皙光滑的手。
徐芷出轿,朝李彻盈盈一笑,抬眸望见“玄德门”三个大字,大红色的篆字,巍峨庄严。这便是传说中一如宫门深似海的皇宫。
自那日景王府门前决断后,她便再无徐方的消息。一是无意再谈,二是刻意躲避,一连数日,无人在她跟前提起徐府之事。
李彻坚持要亲自送她,长冗的宫道,红墙屹立两旁,偶有经过的宫女,束衣打千莫敢怠慢。
徐芷走得很轻,淡淡地对李彻道:“我进了宫做伴读,恐怕不能再替你打探徐府的消息。”
李彻点头,“我知道的。”
徐芷略有些惊讶,“这意味着我对你再无利用价值。”
李彻笑了笑,“日后再说。你好好做你的伴读,有什么需要派人找我便是。”
徐芷想到红香与许嬷嬷,宫里规矩严苛,不能携外府奴仆进宫,她没有办法,只得留她们在宫外。
她一问,李彻便道:“这件事还未跟你说,徐府派人来接你的丫头婆子,说是要领回去伺候老夫人。”
徐芷本来担心红香与许嬷嬷回去后被刁难,听到是指明伺候老夫人,一颗心放下,无需牵挂。
送至华轩门,引导的嬷嬷上前行礼,接过徐芷的行李包袱,低头道:“姑娘住永安宫,随老奴往这边。”
第三道宫门过去便是后宫,若无宣召男子不得随意入内。徐芷朝李彻行一礼,以示辞别。刚转过身,听得李彻的声音响起:“那日你说了什么,竟让他一连数日卧病不起?”
徐芷心头一颤,他病了么?
李彻见她久久没有回答,以为戳中了痛点,急忙圆场道:“怪我多嘴。。。。。。。。”
话未完,但见徐芷回转身来,脸上神情虽有些许失神,语气却淡漠如冰:“我说了真话。”
真话。李彻琢磨着,抬眼间徐芷早已远走,鸢红色的背影在暮影夕朝的投射下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融入昏暗的宫道,决裂果断。
永安殿很大,装饰简单,却件件奢华。宫殿是本是前朝朝太妃的居所,后来朝太妃出宫随儿子住,宫殿便空了下来。原是四妃的礼制,李彻特意向皇帝说明,一来离公主的芳淇殿近,二来与徐琦的居所流云殿不远,姐妹俩就近叙旧情,遂请旨为徐芷要了永安殿。
得知徐琦还未进宫的消息,徐芷略有些失望。她一人在宫中,难免孤独寂寥,若是徐琦在,她至少可以有人亲近。
用过晚膳后,掌事嬷嬷将宫里的情形讲一遍,提醒徐芷明日拜访宫妃的事宜。至戌时,殿前忽然一阵噪声,殿门被人踢开,守门的宫女咕噜滚进来,翻了个大跟头。
有女子的笑声传来,张扬肆意,“不长眼的奴才,敢挡本公主的路!改日定叫舒婕妤赐你给太监对食!”
周围气场发生变异,殿里所有的人惊慌失措地往前扑倒,大呼:“公主千岁!”
徐芷起身慢,朝殿门口望一眼,但见灯火阑珊处一女子满头华艳,叉腰而立,通身的气派。
徐芷踱步走到跟前,欠身道:“见过姬黛公主。”
对方不屑地哼一声,招了招手,“就是她吗?”
后方蹿出一个人影,恨恨地道:“就是她!”
徐芷抬起眼角瞄一眼,姬黛身旁郝然站着一个嫩*的身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推她入水的孙南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蜀黍送的地雷,无以为报,但以香吻赠之,表嫌弃(? ? ?)?
☆、55第五十四章
徐芷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落落大方地与孙南香见礼;对方却根本不领情;甩脸子做嫌弃样。
姬黛公主扫视徐芷,眼神从上至下;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害南香!难道不知道她是本宫的挚友吗!”
徐芷低着腰,被姬黛这么一吼,视线集中在姬黛的一张一合的鼻孔,弱弱地说道:“确实不知道。”
姬黛气得双颊酡红;“你!”
孙南香在旁幸灾乐祸;今日她本就是来找徐芷算账,带上公主这个大靠山;更是有恃无恐。现在徐芷冲撞了公主,依公主的性子,定叫徐芷吃不了兜着走!
徐芷挪步上前,细语轻柔,“公主莫生气,公主金贵,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民女哪能想到这样高贵的人竟会如此亲切近人,与凡人称友呼朋?”
这番天花乱坠的夸奖之辞很合姬黛的心意,她收起怒火,努了努嘴,道:“算你识货。”
徐芷借机邀她进殿,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眼线,别人若认为她今日第一天进宫就被公主上门踢馆子,日后她想宫中行走,会更加艰难。
姬黛抖着膀子,似山大王抢寨一般跨过殿门,耳边听着徐芷别出心裁的恭迎语,就算之前被孙南香唆使得怒火燎燎,现下气已大消,大摇大摆地坐到主殿位上。
徐芷唤人上茶,瞧了眼站在门边一脸不爽的孙南香,含笑喊道:“殿门口风大,宫人们守着便是,孙姑娘还是进屋歇息罢。”
一句话噎得孙南香面色发青,竟将她比作守门的宫女!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么羞辱她!
孙南香气得跺脚,径直走到姬黛身旁,心中恼怒,碍于姬黛公主的身份不敢发作,遂轻声咬牙道:“公主,不是说好让徐芷难堪下不了台吗,怎么倒被她忽悠进殿了?”
话刚落下,身前一道黑影,原来是徐芷凑了过来。她笑脸盈盈,轻卷长袖,端着一杯茶,神情卑谦亲自伺候姬黛用茶。
“我一番好意,怎么成了忽悠?孙姑娘莫乱揣测,像公主这样聪明的人,岂是吾等庸俗之辈可以忽悠的?”
姬黛不悦地瞧了孙南香一眼,原来想着为她报仇的一腔热火当即熄了几分。她是公主,从来只有她指挥别人做什么,哪有别人指挥她的份?
孙南香收敛神色,明白自己操之过急。她脑子转得快,立刻拿出平日巴结公主的那份热情,捧着热脸拍马屁,见公主神色有所松动,这才松下一口气落座。
喝了茶吃了点心,姬黛慢悠悠开口,“徐芷,那日你为何要推南香入水?”她说话算数,既然答应了孙南香要为她报仇雪恨,就一定会做到。虽然这个徐芷没有想象中那么刁蛮刻薄,但谁让她不长眼得罪她的人呢?
徐芷打量着瞧孙南香一眼,她今日是有备而来,定要求个结果才肯罢休。公主站在她那边,就算此刻说清楚真相,恐怕公主也不会相信。与其这样,倒不如先应承下来,反正那日被孙南香推入水中的可不止她一人。
“公主恕罪,那日与孙姑娘相谈甚欢,不知不自觉中便走到了水边,民女见孙姑娘挨得太近,想提醒她小心落水,哪想弄巧成拙,一拍肩反倒吓着了孙姑娘,不慎导致孙姑娘落水,是民女的错。民女愿意接受一切惩罚,但请公主与孙姑娘消气。”
她神情恳切,甚至提裙跪下,字字精髓,既不推卸责任又不耍赖求情,倒出乎姬黛的意料。她本想着徐芷肯定打死不认,若是那样,她正好以顶撞罪名大加惩治。徐芷如此爽快地承认,倒弄得她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咳了几声,放下茶杯,做出秉公处理的模样,道:“既然你已经承认罪名,那你说接下来本宫该如何惩治你?”
孙南香大喜,脑海里变换了千百个恶毒的刑罚,正想提议出声,徐芷却抢在她前头扑了出来,道:“民女听闻公主忧国忧民,对百姓生计很是上心,现下闽东洪灾,民女愿为闽东百姓抄经诵佛九千九百九十九遍,以此彰显公主*民之心,不知公主可愿让民女将功抵罪?”
此番不露痕迹的逢迎,令听者赏心悦目。姬黛不过是个自小养在深宫的公主,从未出过宫门,哪懂什么民生大计,不过是觉得忧国之名好听,鹦鹉学舌般同官妇人们说了几句大话。而今听徐芷提起,自以为贤名在外,遂端起深明大义的模样来:“你能知错就改,自是甚好。本宫今日且放你一回,日后若要再犯,定不饶你!”
徐芷身怀感恩道:“谢公主大恩。”
孙南香哪肯就此了结,站出来欲说话,才刚起身,瞧着面前一团人影扑过来。
徐芷行半身礼,语气悲怆,“孙姑娘,那日是我错了,还请孙姑娘大人大量,宽恕我一回。”
她这招先发制人,唬得孙南香一愣,待回过神,姬黛的视线也移了过来。“你素来大度,那日的事就算了吧。”
姬黛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当得起贤明之名。孙南香不甘心地瞪着低头弯腰的徐芷,一个“好”字从牙缝里咬出。
徐芷闻言,抬头笑容灿烂,“谢孙姑娘。”她眉头一挑,稍侧过身冲孙南香抛了个“请君慢走”的笑眼。
孙南香脾气暴躁,被徐芷那抹嘲讽的笑容一点即燃,见势就要冲上去,被公主挡下。
“作甚?闹也闹了,罚也罚了,还想怎样?”她可不能被人拖累,误了英明的美名。
公主发话,孙南香自然不敢再造次,磨着牙齿将怒气忍住。
徐芷含笑看着孙南香,眼神里的意味分明在说——乖乖听你家公主主子的话才对。
姬黛点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本宫累了,今日便回去了。”她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孙南香跟过来。孙南香不敢懈怠,立即凑了过去。
徐芷起身相送至殿门,别道:“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姬黛满意挥袖,看来这徐芷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乖巧听话的模样倒挺讨人喜欢。
孙南香跌跌撞撞地跟在公主身后,回头凶狠一记眼神——徐芷你给我记住了!
徐芷淡定地挥着手,笑容可亲地用唇语无声说道:“滚吧。”
翌日早朝后,正华殿的宫人们心惊胆颤地守在门边,密切关注着屋里的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充当了公主受训后的发泄品。
皇帝负手而立,苍白的面容掩不住通身的气派。“你昨日又去胡闹了?”
姬黛暗恨,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到皇兄面前告状!她撅着嘴,小心翼翼地瞧皇帝一眼,见他如往常般,并无怒气,遂大胆道:“我怎么胡闹了?皇兄知道的,我可乖了!定是小人想要离间我们兄妹关系!皇兄,是不是那个徐芷?”
皇帝回头蹙眉,他这个妹妹虽是异母所生,但他一向视其为胞妹,从小到大从未委屈过半点,生出了这刁蛮任性的性子,大大小小的祸闯过不少。偌大的皇宫,竟无人能奈何她。像昨日欺负人的事情,对于姬黛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你是公主,整个皇宫都在注视你,用不着人家姑娘告状。”
姬黛抿抿嘴,“我没有胡闹,徐芷自己认罪了!分明是她推人下水在前,我为了主持正义才找她质问!”
皇帝轻笑,“朕倒不知道,你竟还学包青天断案。”
姬黛连忙贴上去,撒娇讨好:“是那个徐芷不好,好好的百花宴,人家孙南香打扮得漂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