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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问,问得亦方恍然大悟。
“是你告诉他我住的地方!”
“什么?他找到你住的地方去了?嘿,这小子果真神通广大!”吉致中喜形于色。
看来这件事父亲的确不知情。
“我和骆擎天见过几次面。”亦方承认。
“喔,是吗?”
“爸,你笑得好像他是为你光宗耀祖的儿子。”
“女婿是半子,差不多嘛。”
那么应该叫他去读医科,当医生,实践你年轻时的梦想。
但这句话亦方不敢说出来。
“你对他印象不恶吧?”
“爸,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追根究柢做什么呢?”言致中大手一挥,身体转开。
这个动作分明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表情。
父亲的肢体语言泄漏得如此明显,亦方不由得不安起来。
她既起了头,今天不管父亲愿意与否,她打定主意要问个水落石出。
“因为假如我嫁给骆擎天,我不希望我和他的婚姻夹带有上一代的恩怨。”
吉数中转回来一张平和的脸。
“这你可以放心,若非事过境迁,我怎会同意你嫁过去了”
“既然事过境迁,说说又何妨?”
吉致中表情为难。“你和擎天见过面,他没说吗?”
“他说你和他父亲以前似乎有误会,是我没多问,我宁愿听你说。”
“不是似乎,的确有过误会,但多年心结已经解开了,不需要重提。擎天都能理解嘛,他知道以后还去找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亦方沉默着。
“亦方,我保证,那件事绝对不会影响你们小俩口的婚姻。”
“哎,爸,说到哪去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还没有?”吉致中抓她的语病。
“不跟你说了,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我要回医院去了。”
“不要太辛苦呀,亦方。”
父亲陪她走到大门。
“我是医生,辛不辛苦,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跨上摩托车,戴上安全帽时,吉致中忽地拉住她的胳臂。
“亦方,我逼你学医,你怨过我吗?”
是怨过的,但她自然不会告诉他。亦方藉由调整安全帽掩饰她的必须说谎。
“没有啦,不要多心。”她插入钥匙启动引擎,转头对父亲笑笑,“我走了,你进去吧。”
“我买部车给你吧,你生日快到了。”
他一直反对她骑机车,尤其是这么大的机车。
“爸,这件事我们以前就讨论过了。”
挥挥手,亦方驰骋而去。
当初学医,父亲的确给过她压力,然而最后的选择其实还是在她自己。
她曾经历过无数挣扎、悔恨,暗地里对父亲充满怨怼。不过人是会成长的。
当了医生以后,生、老、病、死,整天在眼前上演一出一出无法重写剧本的悲喜剧,可堪庆幸的是,她至今未操过悲剧结果的刀。
母亲早逝,说起来,她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其实他丧妻的悲伤一直延续到亦方考上医学院,在那之前,他整个精神状态有点不稳定。即使童年时,保母照顾她,她即已开始照顾父亲。
坚持以机车作代步上具,是亦方为自己争取的第一件事,第二件是搬出家里,在医院附近租屋独居,直到其他室友们一个个因缘际会搬入。
除此两件事之外,她等于为父亲而活,所做一切皆为令他高兴欢欣。
似乎只有骆擎天这个人,与骆家结姻亲这件事,她和父亲意愿相同。
那是说,她同意的话。
她怎会不同意呢?没有人知道她爱了骆擎天有多久。
几乎像是一个世纪。
我觉得这一生似乎一直等的就是你。
在菜园时,擎天曾如此对她说。
亦方多么希望他说的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推开办公室门,亦方翻翻眼珠。
手里拿着一张卡片,一双脚叠在桌子一角,方亦言坐她的椅子坐得自在得很,还朝她大摇其头。
“你好可怕。”
“一个鬼说我可怕?”亦方好笑又有气。“你真幽默。”
她自他手中抽走卡片。
“比这个拿肉麻当有趣的家伙好。”他指指卡片。
卡片上写着亦方:昨夜我留在“随心缘(园)”。
自建园以来,初次在园中过夜,因为舍不得你来过的感觉。
离去时,你神情有异,但你不说,我便不问。
思念宛如一条潺潺小河,亦方,我答应不逼你,我会信守诺言,只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期盼你很快带来另一个惊喜。
记得,“随心缘”永不关闭,它尤其永远为你而开。
你的老未婚夫擎天P。s。:我们可能是中外历史上订婚最久的一对,应该毋需担心有人打破这个纪录。
这是一张自制的卡片,封面贴的是他拍摄的“随心缘”一景。
擎天的摄影技术相当好,垂挂竹篱的佛手瓜特写,拍得生动鲜活,一对恰巧生在一起的佛手瓜,相依相偎,宛似亲密的情侣。
这张作为卡片封面的相片,及P。s。所表明的含意,亦方岂会不懂?
她又岂是对他无情意?只是她心底深处始终有丝难以解释的犹豫无法抹消。
“你为什么开那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辆”机车,现代交通工具,比汽车便利、省空间。”
“脚踏车更便利,不但节省空间,同时不会制造污染。这家伙不可信任。”
“嘿,你意见挺多的。请你的脚离开我的桌子。”
他照办,注视她拿衣架上的白上衣穿上。
“甜言蜜语的男人不能相信。”
“这算是经验之谈吗?”
“你尽管讽刺我好了,我是为你好。”
“你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和骆擎天的风流倜傥半斤八两?”
“你真正想说的,是不是我可能找错对象,他才是今生的我?”
亦方就是这意思。
“我很不愿意承认,不过他的风流更胜一筹。你别太失望,我没弄错人。”他叹一声,“或许是因果报应,前世我玩世不恭,今生便要遇到个花花公子。”
亦方一惊。“你的记忆恢复了?”
“啧,压恨儿没丢,只有那么点脑震荡而已。你相信吗?成了冤魂了耶,居然还来个脑震荡,岂有此理!”
亦方莞尔一笑。“你还想起什么?”
“是你提醒了我的。”
“跟我又有关系了。”
“嘿,关系大了。我爹未经我同意,非要我娶一个根本没见过面、完全不相识的女人,甚至瞒着我,婚期都决定好了。”
亦方没作声。
“听起来很熟悉,是吧?”
“不尽然,我见过骆擎天,很久以前就是了。”
“但他一定不知道,或许知道,也不记得了,对不对?”
亦方又以沉默作答。
“我就说嘛,合该我这一世来受报应。”
“这似乎不大合理。你说的若真确,这一世有了我,你来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嗳,来阻止你嫁给那个花花公子吧。”
“那还说什么报应?”
“哈,是否阻止得了还是未知数呢。”
亦方微窘。“我有说要嫁给他吗?”
“你用不着说,你看他的眼神已经替你说了。还有呢,你看他的文情并茂情书卡的表情,啧啧啧,一颗芳心老早飞向他了。”
“我明白了。”亦方喃喃。
她的犹豫,莫非因为有方亦中,她的前世在作梗反对?
“你要是嫁给他,我保证你会后悔莫及。”
“你就为了不愿娶你父亲安排的对象跳楼?”
“唉,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有跳楼,是不小心摔下来的。”
“也许你其实应该娶她,结果你死了,这一世我便该嫁……”突然察觉自己的分析方向,亦方停口。
方亦中也为之一怔。
“你是指……骆擎天是前世我该娶而没娶的女人?”
亦方摇摇头。“不可能,太荒谬,太……巧合了。”
“就当他是吧,你更不能嫁。”
“为什么?哦,老天,我在说什么?!”
“若真如你所揣测的,他便有可能对你报复。”
“报复?”
“嗯,报复我不肯娶他,我是说,前世的他。”
亦方摇晃着脑袋。“我搞胡涂了。”
“很简单嘛,他是……”
“不要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再分析、猜测下去,真成天方夜谭了。”
“我现在明白我来这里的任务了。我不会看着你把我往悬崖推的,我会尽一切力量阻止你。”
电话响了,亦方接起来。
“言亦方。”她说。、“亦方,收到卡片了吗?”是擎天。
方亦言靠过来,亦方给他个“不要捣乱”的警告眼神。
“收到了。你“超速行动派”的名气果然不同凡响。”她尽量维持平淡但和气的语气。
“快递的功劳。佛手瓜是天赐因缘巧合。你离开后,我整理篱笆看见,马上拍下,感谢快洗的技术。”
问他记不记得以前和你见过?方亦言比手画脚加唇语。
亦方摇头,指一下手指要他别吵。
“谢谢你的卡片,骆先生,很可爱。还有别的事吗?”
方亦中满意地点头赞许。
静默半晌,擎天问:“又变成骆先生了?”
亦方也静默片刻。
“我觉得我们也许并不适合。”她说。
“我拒绝在电话里谈这话题,我今晚要见你。”这是个命令,不是要求。
“我很晚才下班,下班之后很累了。”她间接回绝。
“明天上午?”
“不行。”
“亦方,如果这是考验我的耐心……”
“不是,不过你要这么想的话,随你。”
她不给他答话的机会,随即挂断电话。
然后她瞪方亦言。
“你在控制我!”
关才的一瞬间她有失拴的感觉。
“我?”他无辜地指指鼻子。
“我从来不会这样粗率的挂人电话!”
她最后一句话口气的强硬也不是她的意愿。
“我倒觉得你做得很对。”
“你不可以再这么做。”
“你不可以被他说服。”
“你不愿被掌控,不愿被操纵自由意志,你却这样对付我?”
“我在使“我”避免被迷惑。你不妨把我当作你的理智和智慧。”
“我有足够的智慧和理智知道自己要什么。”
“相信我,我是男人,男人为了得到他想要的女人,会使出哪些花样和招数,我一清二楚。”
这点,她却无法与他争论。亦方顿时哑口无言。
※※※
下班前,来了个急诊病人。一位外科医生正在开刀,另一位有预定手术患者,只剩亦方。
她这一进手术室,快天亮才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擎天。
他坐在手术室外面走廊的椅子上,她出现,他马上站起来,迈着轻而大的步子朝她走过来。
她累得几乎站不稳,即使疲倦到极点,见了他,心脏仍跳得十分有力。
擎天握住她的胳臂。
“你需要一张床。”他说。
亦方笑出来。
“嗯。”她说,“两张对我来说太人了。”
他也笑起来。
“早。”他温柔低语。
“早。”她相同回应。
四目相接,无限情意尽在彼此心口无声蜿蜒。
“言医生早。”
两个护士经过他们身边,同亦方打招呼,眼睛瞄着擎天,一面叽叽咕咕地笑着。
“早。”亦方回答她们,视线稍离,方如梦初醒,再与擎天相对,不禁羞涩地微低首。
一同举步时,擎天欲牵她的手,她鸡为情的把手藏进口袋。含羞带怯的反应,令擎天感到说不出的惊喜、欢愉。
“你这么早来医院做什么?”亦方忽然想到,抬头问他,“你父亲还是母……”
“他们都很好,我会转达你的问候。”
“那么……”
“我昨夜就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