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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清尧看了顾春江一眼,她楚楚的神态竟是诱人至极,原本不起眼的她,此刻是女人味十足。在他模糊的印象中,宛如曾经触及那张红艳欲滴的双唇,而她布满红丝的双眼,是整夜未眠的证据,他不能理解心中的疼惜之情从何而来,然而口中对童妈的问话只有淡淡的响应。“是该多吃点东西。”
“就是说嘛!难得有人和老爷如此投缘,非亲非故的,捍卫起来居然不输给亲人。”童妈说到此,意有所指地看了骆清尧一眼,“算了,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又不只有一个。我说春江,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童妈好心的一席话,听在顾春江的耳中却是如此刺耳。她感到一阵刺痛直达心底,原来自己在骆家人的眼中终究只是个小看护,不过这到底是事实,骆家人对待自己的方式已经超乎平常的主雇关系,在工作上,除了尽心尽力之外,还能奢望别人给些什么?
“谢谢,我会保重。”说完话,顾春江开始低头专心地进攻盘底的食物,一口一口努力吞噬,机械式地反复动作,不管胃口有无,连头都不抬起半次,只是为了克制自己眼底莫名的泪水渗出。她不该哭的,有什么好哭呢?顾春江和骆家人的关系只是看护和雇主,如此而已。
接下来的一整天,顾春江沮丧的神态落人老爷的眼中,虽然她强颜欢笑,虽然她努力想振作,终究无法掩饰落寞的凄凉。
什么原因呢?一个原本活泼鲜嫩的小女生,居然在短短时间内转变成满腹愁肠的小妇人,骆顺同想了想,不一会儿工夫就明白了。小丫头陷入爱情的深渊中,爬不出来,只好独自苦闷。
唉!情为何物,真是害死人呵!可是既然当事人不愿明说,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
“我想喝杯水。”骆顺同拐弯抹角地想诱她开口。
“好,请等一下。”
顾春江点点头。
人老了之后,耐力相当有限,好奇心也跟着增加,就在她第一百次伤春悲秋时,骆顺同忍不住开口了。
“你有心事。”他肯定地说,“不嫌弃的话,就告诉老头子吧!反正我成天无所事事,也挺无聊的。”。
“没有啊!老爷多心了。”她惊讶地回答,没想到小心翼翼了一整天,还是被看穿了。
“多心吗?你可以欺骗你自己,别想瞒过老头子的双眼。活到这么大把年纪,别的不说,光是吃过的盐就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经历过的人事物比起你来更是不知多了多少倍。有没有心事,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小丫头,想瞒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喔!”骆顺同老神在在地说。
“我没有欺瞒你的意思。”她虚弱地反驳。
“瞧你平时说话比敲钟还大声,今天倒像猫叫,说不心虚是骗人的。爱情的事情我虽然懂得不多,可是陷入爱河中的男男女女,那股傻劲是骗不了别人的。别怪老头子多事,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困扰的对象该是我那不成材的儿子——骆清尧吧!”骆顺同张着矍铄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脸色大变的顾春江,“怎么着,我猜对了,是不是?”
“老爷你别胡说。”顾春江摇摇头,回避着他的问话。
面对感情的事情她是头一遭,长久以来,顾春江一直是洁身自爱的,如白纸般纯洁的心灵中,容不下太多的曲折。蓦然闯入她心中的骆清尧,当真在不知不觉中踏人禁地,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丫头,算你有眼光。说我老王卖瓜也好,我那宝贝儿子可是人中之龙,长相俊俏不说,努力的干劲更是无人能敌。想当初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女子不计其数。”说起这些,他还真有些骄傲,毕竟遗传了骆家优良的血统,骆清尧想不迷人也难。
“是啊!他确实有本钱。”顾春江淡淡地响应。
骆顺同偷觑了小丫头一眼,她脸上没有惋惜的神情,好,看来不加把劲是不成的。“可惜哦!你晚了一步,清尧那小子和其他人不同,一旦认定了对方,就会全力以赴,想把对方连根拔起。难啊!我是为你好啦!如果在以前,我可以大大地推销他,但现在可不成了。他心头有个人,虽然不得我意,可是百年之后,想管也力不从心了。”
想起来还真有些悲哀,当初靳雪芹曾是他属意的媳妇人选,可惜深入调查之后,发现她性格表里不一、挥金如土,男女关系更是不够清朗。想不插手也难啊!这样的女人会毁了一切,就算不为骆清尧着想,也该为靠“晋成”维生的数以千计的员工设想,所以他用金钱介入其中,妄想解决事情。原本顺遂的事情,奈何天不从人愿,在他生病的时刻,靳雪芹再度出现,骆顺同只能感叹,却无力阻止。
早该让儿子知道事实的,现在说再多也没用。面对骆清尧的感情世界,骆顺同感到挫折,也不免有了平常老人的感慨。如果,骆清尧能在认识靳雪芹之前就及早识得顾春江,也许事情就会有所不同。昨夜的种种还记忆犹新,他怎能让骆清尧重蹈覆辙?当年的他不也是因为经济联姻,对妻子全然没有感情,才种下今日的恶果。
骆顺同的心中实在比较喜欢眼前不懂半点心机的小丫头,她一片凡心是未开发的处女地,热情是如此执着,勇气亦宏大至此。她有足够的热能可以燃烧骆清尧的冰冷,化解他有如寒霜似的胸怀,让他得到幸福。所以,如果骆清尧眼睛够雪亮,该知道顾春江才是自己最合适的对象。
他老了,承认自己衰老不是件困难的事,生生不息,才能造就生命的美好。从未想过要为儿子做点什么,也从未有机会可以将满腔的父爱化成行动,现下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怎么能让它从手心中溜走?
就算他自私吧!在这个紧要关口中,让小俩口有些考验,日后感情会更加坚固。现在,就容风烛残年的他使些小手段,撮合这一对小冤家。想到这里,骆顺同的精神为之大振,有事可做的时候,想生个病都难。
“老爷,我对清尧……没那个心,你别胡思乱想。他只是——我的雇主,在骆家,我只是个看护,必须尽到自己的义务,我的烦恼绝对是因为你的不适而引起,那可代表工作不力。”她口是心非,故意漠视心中滴血的痛楚,何尝不知道自己和骆清尧之间只是并行线,别说他心头有个人,就算他的心仍是风光霁月,以她小小的看护身分,和他家世和背景都是不配的。
顾春江苦笑不已,老爷也许是病糊涂了,再不然就是昨晚受到太大的刺激,才会妄想把他们送作堆。不过,人家也说得明白,现在的骆清尧想接纳其他人亦是不可能的。明白归明白,想起来还是觉得不舒坦,顾春江面对自己的心,也不禁惘然了。
“怪只怪他不睁大眼睛,才会对那种女人痴迷不悔。也许上辈子欠了靳雪芹,此生该还清吧!我老了,不该多管闲事,只是……咳,小丫头,不要怪我老人家多事,说这么多话,无非是为你好,千万不要沾染上清尧,否则你会痛苦一辈子。”骆顺同假意叹息,宛如为她伤悲似的,却在不经意间,偷偷抬起双眼,观察她的表情。
“老爷,你对清尧太没信心了,我相信他绝不如你所说的,也许以前认知错误,年少轻狂,做错事情在所难免,可是随着年纪的增加,再大的错误也会改正。再说靳雪芹现在说不定改变了,从此两人可以幸福一生。”说到后来,她的心中竟有如刀割一般,音量也跟着缩小。
顾春江果然出言为骆清尧说话,这样的结果正在骆顺同的预料中,算那小子运气好,这么好的女孩子,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下可得来全不费工夫喔!他嘿嘿地偷笑,姜到底是老的辣,小丫头对骆清尧有情,如果不懂得好好利用,枉费他骆顺同一生为商人的本色。
虽然心中得意万分,但他可没忘记自己还在演戏当中,努力维持着脸部的表情,不让得意的脸色显现出来。“你不用安慰我,靳雪芹好与不好,不需我赘言,昨晚的事情你全看在眼中。
不怕你见笑,在我的心中总有恐惧,有朝一日她进了我骆家,只怕我就没有容身之处。丫头,你说是不是?”
顾春江面露难色,老爷说的倒也是事实,昨晚种种历历在目,很想要昧着良心替她说些好话,却怎么也难以开口。
“算了,你也别伤脑筋想些不实际的话,那可违背了你的个性。”像看透她的心,骆顺同不等她开口,自动接了话,“老头子脾气坏,难得你能忍受,证明你是个好女孩。为了不辜负你的好,老头子就从身旁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介绍给你认识。”他兴致勃勃地想作媒。
“不,我……”
“我看赵中立这孩子不错,你有没有兴趣?职业好不说,这孩子也颇得我的缘,为人又可靠。”他喋喋不休地白语,全然不把她的话听进耳中,“好吧!我看就是他了。”
顾春江好气又好笑,面对突如其来的老爷如此热心的招呼,倒有些不能适应,心思纷乱的此刻,别说要她说出对赵中立的看法,就算把他的照片放在面前,视而不见的机会可能很大。
“老爷,你累了吧!不如好好休息,像你这么有精力,要等到孙子出生也不是不可能。”
“不行,你还没说出你对赵中立的看法,他明天就要来了,正是个大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要错过。”
赵中立?老爷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她从没有想过他,只把他当成兄长,一如其他的医生般陌生。顾春江惟一的心思只在骆清尧的身上,从以前到现在,若有别的男子如他般诱惑她的心,让她有机会尝试爱情的话,也许现在的她就不会这么辛苦,为一段不会开花结果的故事烦心。
“我对他没有意见,我现在惟一的看法就是你该休息了,你不能太劳累。”顾春江稳住心中的不平静,让脑袋中的专业知识克制所有的烦扰,“现在除了你的病,没有什么让我在意的事。”
“那老头子我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不成不成,等明天赵中立一来,我一定要马上替你们撮合撮合。”
远远的站在自家的院子中,骆清尧不敢捻亮车灯,只是静静地等着那最后的一盏灯熄灭,然后才敢走进屋子去。
那是顾春江房间的灯火,他向来是知道的,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夜归的时刻,骆家原本漆黑的冰冷,被那如豆的灯光温暖,然后他会看着那盏小灯,想象她在其中,或看着书,或整理家务。那种感觉,如此强烈的温馨,吸引着他愈来愈早回家。
她是男人心中最理想的典型,就像块和氏璧,尽管起初不甚起眼,但美好却全都隐藏在其中,不懂得炫耀自己,专心一意地等待有心人发觉。能得到她的男人,该是多么幸福。
如果说早晨的他还不够清醒,经过一整天的工作下来,模糊的记忆就再清楚不过了。骆清尧在心中轻叹,昨夜的轻薄印象缠绕着,提醒自己的居心不良,虽说是因着酒醉,可是他却没有忘却,如羽毛般轻柔的吻,那略微张开的红唇,以及她圆瞠的双目。这——会不会是她的初吻?
酒不会让人昏乱,但混浊的脑子倒有可能因此而更清醒。只怕有心人借酒意做出错事之后,再把酒当成护身符。
怕见到她的轻视吗?这或许是他今天早上不敢面对她的主因,但闪闪躲躲的目光中,还是紧盯着她不放。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古人对爱人分离的描述,骆清尧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懵懵懂懂的混过一天,每分每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