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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带着众位阿哥去了五台山。皇上离去,他也离去了,我不用担心再会无意中撞见他,也不用担心偶尔看见他时心神的刺痛和无奈。
可是原来离去并不能让我遗忘,总是在不经意地抬头时,眼前会忽地掠过熟悉的画面;总是在轻笑时,脑中无意闪过他的笑容。虽然我会立即选择忽略,选择视而不见,可是心情却已经黯然。理智可以控制行动,却无法控制心情,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遗忘,做到云淡风轻?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分外快,我打发时间绣的手绢还没有完成,康熙已经从五台山回返。再见八阿哥,他的气色倒是比初离京时要好很多,当我向他请安时,他笑如微风,眼光温和,随意地抬手让我起身。
我怅然地想着,他看淡了,放开了。也许是山中风光易让人忘怀人间俗事,也许是他再无闲情余力浪费在儿女私情上了。一切之于他,已经过去!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为何我还会有怅惘呢?
答案心中明白,却不愿给自己解释,只将一切寄望于时间。
春天已来,御花园中草芳木华,一切都带着盎然的生机。不当值的日子,我常去御花园走走。
我正沿着鹅卵石的小道慢走,待看清迎面而来的人,想闪避已经落了痕迹,只得赶快退到路边,俯身低头请安:“贝勒爷吉祥。”
他温和地说:“起吧。”
我立起来,低头静站,他并未有离去的意思。我有心告退,却不知该如何张口。
“十四弟不会再去闹你了。”他温和地缓缓说道。
我心中悲喜莫辨,不知该如何回话,只静静站着。
“你前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隆科多、年羹尧、李卫,我隐约明白。可邬思道、田镜文,我就不懂了。”
我琢磨了一下,试探地问:“四王爷身边可有一位腿不方便,叫邬思道的幕僚?”
他干脆地回道:“没有。”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被电视剧《雍正王朝》涮了!正在发怔,他又说:“朝中并没有田镜文此人,不过倒是有个叫田文镜的。”
我忙说:“那就是田文镜,我记错了。”
他目光困惑,微笑着问:“这些不搭边的人和事,都从何说起?”
我愣了一会儿,说:“反正你多留意着就成了,从何说起,我现在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说完赶忙告退。
他静了一下,轻声说:“去吧。”
我一面往回走,一面大骂编剧和自己,胡编乱造、不负责任!烂记性,名字都会记错!
送春归去,迎夏来。康熙为了避暑,搬进了位于北京西北郊的畅春园,我也随了过来服侍。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后,对周围的皇家园林进行了大规模的抢掠和破坏,被后人誉为第一座“避喧听政”的皇家园林——畅春园也难逃厄运,园中建筑悉被焚烧。旦夕之间,一代皇家名园被焚毁殆尽。
没有想到我一个出生在二十世纪的人,居然能亲眼看见这个被后世建筑学家无限憧憬的园林。
畅春园,寓意四时皆春、八风来朝、六气通达。 园内风光自然雅淡,景自天成。引用史书上描写畅春园的话:“垣高不及丈,苑内绿色低迷,红英烂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轩楹雅素,不事藻绘雕工也。”
不同于皇宫,畅春园内多植奇花异草,四季花开不断。池塘内的荷花才刚刚打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别有风致。我沿着荷塘一面赏着荷花,一面随意闲逛。
我在假山、长廊、小桥中穿来绕去,走到一处遍植垂柳的湖边,细长枝条直坠湖面,与影相接,旁边一座小小的拱桥,连着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击打在湖面上,水花飞溅,叮叮咚咚。因为假山、柳树、拱桥的环绕,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
我看着四周的景色,想着这倒是个好地方,正好有些累了,遂坐于湖边撩着水玩。忽觉得身侧有响动,我扭头看去,四阿哥一身青衣坐在垂柳之中,显然先我而来。因为枝条繁茂,长垂坠地,他又恰好穿了颜色相近的衣服,隐在枝条后,我竟没有察觉。
此时他自个儿拨开了垂柳,我才看见他。一惊之下,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也默默瞅着我,半晌后,我才反应过来,赶忙请安。
他让我起来,拨开枝叶,一面往外走,一面拍落身上的碎叶。自从年初一退回链子后,四个多月的时间他没有任何反应,待我一如他人,我们从未私下相处过,此时突然独自面对着他,我不禁有些紧张,强自镇静地向他行礼告退。他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走到桥墩旁,弯身从下面拖出一只小船,倒是精致,只是有些旧了。
我没话找话地问:“王爷怎么知道这里有只船?”
他一面摆弄着船,一面说:“我十四岁那年,随皇阿玛住到园子里,当时很喜欢这片湖的清静,于是特命人做了放在这里的。”说完,直起身,看着我,示意我上船。
我愣了愣,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肯定这船还能用吗?”他瞅了我一眼,没有理会,自己上了船。
他坐在船上,静静看着我,目光淡定,不容拒绝。我犹豫着,有心想离去,却知道肯定是会被拒绝的,于是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
他并不在意,一直静静等着,最后展了展腰,随意地说:“我先睡一觉,你慢慢想吧,决定上来了叫我。”说着,就打算躺倒在船上。
我握了握拳头,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随他去了,青天白日难道还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齿的我,带着笑意微微摇了摇头,用桨一抵湖岸,船荡离了岸边。
离岸越远,荷叶越密,我不得不低头,时而左、时而右、时而俯身地避开迎面而来的荷叶。他是背对着的,荷叶从他背上一擦而过,倒是无碍。他看我有些狼狈,带着笑意说:“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没有吭声,只忙着闪避荷叶。
他划到一处,停了下来,随手拿起桨,把紧挨着小船的几片荷叶连茎打断,然后放好桨,斜靠在后面,半仰着头,闭着眼睛休息起来。我四处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的翠碧荷叶,一眼望去满眼绿意,只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绿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处。
四周极其安静,只有微风吹动荷叶的声音。我看了一眼四阿哥,他半仰着脸,在交错的荷叶的掩映下半明半暗,神色极其放松,全无平时的冷峻。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起初的紧张和不安慢慢散去。我学着他半靠着船,把头搭在船尾,也闭上了眼睛。虽然头顶有荷叶挡着阳光,可还是觉得太亮,又起来,拣了一片刚才被他打断的荷叶,在水中摆了摆,随手搭在脸上,闭上眼睛。
我只觉得鼻端丝丝的荷叶清香,随着呼吸慢慢沁人心脾。船随着水波微微荡着,仿佛置身云端。四周一片寂静,让我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水面上的凉气和太阳的温暖交错在一起,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刚开始我心中还有些焦躁,时不时拿开荷叶,偷眼打量他。可看他一直闭目不动,我心情渐渐放松,身心都沉浸在这个美妙的夏日午后,连毛孔都好似微微张开,贪婪地享受着阳光、微风、清香、水波,再无半点儿杂念。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感觉船猛地晃动了几下,我心中一惊,忙把荷叶拿了下来,睁开眼睛。看见四阿哥已经换了位置,正坐在我腿边,胳膊肘靠在船舷上,支着脑袋温和地看着我。
我忙起身,可一起来,才发觉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又忙躺回去。他看我又是起又是躺的,不禁嘴边挂上了笑意。
他的目光是从未见过的温和清亮,我却只觉得脸有些烫,心神波动。我宁可他用那没有温度的目光注视我,那样我还可以清醒地想着应对之策,他的温和却让我完全乱了分寸。正如寒风凛冽的冬天,冷不丁一个好天气,会让你觉得格外暖和,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穿衣。
我强自镇定地回视他,两人视线交织在一起,只觉得他平时冷冷的眼睛中似乎增添了很多东西,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沉陷。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忘了本来是想用目光示意他转移视线的,眼下却只是茫茫地回视着他。我一惊,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虽闭上了眼睛,可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心中害怕,只觉得绝不能再让他这么看下去了。我忙拿起荷叶挡在脸上,一面嘴里低声嚷道:“不许你再这么看我。”
他一听,低声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沙沙的、闷闷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不过倒是十足的新鲜,毕竟想听见这位冷面王爷的笑声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伸手过来,要拿开挡在我脸上的荷叶。我忙一只手捂得更紧,一只手去推开他的手。
他反手一握,就把我推他的那只手握住了。我又忙着用力抽手。他说道:“把荷叶拿下来,我就放手。”
我立即回道:“那你不能再像刚才那样看我了。”
他低低地应了声好。我又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把脸上的荷叶拿下来。
他仍然是刚才的姿态,一手搁在船舷上支着脑袋看着我,只不过现在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我皱了皱眉头,飞快地瞅了他一眼,又赶忙转移视线,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松开了手。过了一小会儿,我感觉他也移开了视线,这才转回了头,说道:“你往后一些,我要坐起来。”本想着肯定又要交涉一番的,却不料他听后立即往后移了移,虽不远,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暧昧了。我心里倒有些意外,这么好说话?忙坐直了身子。
两人都只是静静坐着。不知为何,我心中再无先前那怡然自乐的心情,感觉沉默中还流动着一些别的东西,忙出声打断了四周环绕着的东西,问道:“你经常躺在这里休憩吗?”
他说道:“也不是经常,偶尔几次吧,不过我倒是每年都检查船是否完好。”
我问道:“我看你很喜欢这里,为何只是偶尔来呢?”
他听后,嘴唇紧紧抿着,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淡去,慢慢地恢复了平常的冷峻之色。
过了半晌,他轻声说:“过多沉溺于旖旎风光,只会乱了心志。”说完拿起桨,开始往回划。这次他让我背对着荷花,而自己对扑面而来的荷叶不避不闪,任由它们打在头上、脸上和身上。他只是一下一下坚定地划着,不因它们而有任何迟疑。
我心中滋味复杂,只是叹道,他又是那个雍亲王胤禛了!
第十七章 鲜衣怒马,莫多情
康熙几乎年年要去塞外,次次塞外之行总少不了阿哥陪驾,却从未如今年这般热闹,带了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我看到这个名单时,再想到极有可能出现的敏敏,就觉得我要留在京城,不要去赶这趟热闹了。
我私下期期艾艾地想和李德全打个商量,结果还未张口,他就说:“这次你可别想着能不去,年初让你偷了懒,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再没有偷懒的道理。”
我低下头默默地站着,轻轻叹了口气。李德全摇摇头,转身要走,忽又停住脚步,半侧着身子,道:“赶紧打起精神尽心服侍万岁爷,其他事情都没有这个紧要。年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