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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从纱帘后面出来一个曼妙娘子,她身着汉服,头上并未梳髻,一头青丝轻束身后,看上去极为慵懒舒适。
她看向文子欺身后的叶长安,“子欺许久不来,一来就带了新客,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倒把你给比下去了。”
文子欺哼道:“陌遥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堪忧,什么人都允许往里进。”
这是把叶长安一块捎带进去了。
原本她还心有担忧,生怕这里头尽是郎君,被人认出来就不好看了,如今瞧瞧满堂的白脸公子,自觉比他们男人的多,顿时就有了自信。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陌遥好像对叶长安很有兴趣的样子。
“哎哎,陌遥娘子这样合适吗,这样快就喜新厌旧。”文子欺酸了吧唧的,“他是我远房表弟,你可别打他主意。”
叶长安背对着贺添几个,所以一时没人戳穿她,就顺着文子欺的话说,“在下姓叶。”
她这么一开口,陌遥立时就认出了声音,比方才更有兴趣的打量她,冲她含笑点头,心照不宣的回了一声“叶公子”。
这女子倒是通透,怪道这么多公子买她的账,看破不说破,正是为人的乐趣所在。
“文公子别不理人那!”齐梁不依不饶的,“听闻你前两日又去凉州立了功回来,官家没赏你个大将军吗?”
齐梁乃申县县伯齐敏之子,自来与文子欺不对付,以笑话文子欺去战场蹭军工,却连个将军没混到为日常,势要用这个梗笑话他一辈子。
而在文子欺眼中,这帮不务正业的废物蛋,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更别说与他们同坐一席。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搞笑,文子欺虽然自觉比他们高大上,但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一类货色。洛阳城自来都有洛阳五公子一说,很不幸的是,文子欺便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他四个,贺添是其中一位,另有一个名叫沈珏的亦在他们当中。
文子欺由于喊了官家一身表舅,所以后台比较硬,理所应当的位列五公子之首,他自己不齿,但别家公子却是想进进不来,所以说起谁谁谁来,难免都要暗自比较一番,觉得不如自家却成了五公子的人,谁见了都想酸几句。
齐梁就是这般心里,在他眼里,文子欺这种连太学都没进去过的人,有甚资格位列五公子之首,不就是有个了不得的外祖母吗。
顺便提一句,以贺添为首的这五个,现如今皆是国子学门生,闲来无事的时候,还自诩为国子学五公子,反正混不上洛阳城五公子,就非要弄一个别的五公子来过酸瘾。
而文大公子生来就跟酸文人八字不合,据说当年进了太学不到三天就跑了,文公因此险些没打死他,无奈有大长公主宠着,后来居然也由着他不念书。
肚里没读几本酸书的世家子,在士族阶层是要被人耻笑的,单从这点来看,文子欺被齐梁笑话倒也无可厚非。
后来叶长安听陌遥娘子说起洛阳城五公子的闲话来,觉得颇为可笑,据说条件还挺苛刻,什么家世,学问,长相,武艺皆要考究。然而再回想那五位公子,确定不是比谁脸更白更厚,谁更不务正业吗?
文子欺作天作地惯了,想不把谁放眼睛里就不拿正眼看他,他装模作样的回头看了眼齐梁,“呦,原来齐梁也在那,我方才没注意,净听陌遥娘子奏琴去了。”
敢情你方才骂了半天,都是对着墙骂的吗?
齐梁恨的咬牙切齿,他不敢当众拿文子欺如何,主意就打到了叶长安身上,齐梁举着酒樽走到前头来,故意走叶长安身边,打的主意是想给叶长安几句难堪,比如长相俊美,是不是跟你表哥有一腿之类的。
手正待拍她的肩膀,还没沾上身的,便被叶长安反手制住,一下就把齐梁给撂倒在地,摔的好不难看。
叶长安自己都愣住了,想说齐梁一个比她高许多的郎君,如何这般不中用,假如换成是秦未,她大概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原来洛阳城的公子们都是吃豆腐长大的吗!
“呀,爷的手要断了,快去喊人那,这是哪来的刁民,居然敢偷袭本公子!”
齐梁大呼小叫的直嚷嚷,只可惜侍从们都在外头,没人听见,陌遥娘子连屁股都没抬一抬,原本想过来助威的另外几位公子见状也跟着坐了回去,不想惹的场面难堪。
所以齐梁这般大呼小叫,就显得异常尴尬。
叶长安笑笑,过去蹲在齐梁身前,“齐公子,方才如何这般不小心那,走路都能摔倒,酒喝多了吧,要不我替您喊人来抬回府上歇一歇?”
齐梁当真没遇上过如此不长眼的,仔细一瞧,这不是官媒衙门里头那个小媒官吗?
“你你……”齐梁指着叶长安,一时没想起她叫什么,连断手的事都给忘了。
叶长安抓住他的手腕,手上用了些力气,“齐公子还认得我?那正好,我正有话问贺公子,我扶你回去坐着。”
叶长安就这么直接把齐梁从地上拽起来,拉着他去了贺添一桌,贺添一见是她,惊的说不出话来。
陌遥冷眼旁观方才一场闹剧,心中对越长安越发好奇起来,心说洛阳城真的好久都不见这般有性格的娘子了。
正文 040李陌遥
叶长安离开,文子欺便做西子捧心状,冲着陌遥眨巴眼,“陌遥娘子,许久不见,我可惦记你的琴声那,再奏一曲嘛!”
陌遥把视线收回来,在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转了一圈,漫不经心的问道:“我给你的缨络呢?”
文子欺嘿嘿一笑,“陌遥娘子你莫生气啊,我一直带在身上来着,这不是跟柔然人干了一架,由于打的过于激烈,后来就丢了嘛,我真不是有心丢的,我保证!”
分明是逃命逃的过于狼狈才丢的吧,陌遥并不戳穿他,又问:“那你身上这只……”
文子欺慌忙捂住腰上的缨络,往身后拽了拽,“这个,不是什么重要人打的,我又不好意思拒绝,你也知道,小娘子们大多心眼小,哪里像陌遥娘子这般善解人意。”
文子欺心里那个悔啊,出门的时候得瑟过了头,又杂七杂八的往身上挂,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时下的公子哥大都有这么个毛病,便是谁身上挂的物件多,便说明谁招小娘子的喜欢,小娘子们乐中于送挂饰,公子们更乐中戴着显摆,本来挺好的一事,愣是给歪风刮的不像了样。
当然文子欺平常也不至于这般大条,一来陌遥娘子的确大度,从来不像其他小娘子那般争风吃醋,流水似的性子,很叫人舒服,他每次来喝酒品茶听小曲,都是奔着放松的心态,并不刻意,就算偶尔惹她个白眼,嬉皮笑脸的就混过去了。
果然陌遥没继续过问,转而问起叶长安来,“她是与你们一道回来的吧,身手还不错。”
文子欺乐于她转了话题,笑呵呵应道:“她啊,也就这点好处了,除此之外,哪哪都讨人嫌。”
陌遥微微一笑,“我倒是觉得她怪有意思的,以后多带她来玩玩。”
叶长安在贺添几个公子这边,却是遭了冷遇。
与贺添同坐一桌的沈珏,面有嫌弃的看着叶长安,“你跟文子欺一道来的,不会就是常乐县来的庶民吧?”
这位沈公子的父亲乃当今太子师,沈珏自幼有才名,为太子伴读,人生的白净儒雅,是名副其实的如玉公子。就是有点过于高洁自好,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污秽之物,当然这污秽里头,也包括以叶长安在内的广大庶族。
士庶有别这句话在洛阳城里最能体现,像沈珏这般坐不与庶民同席者大有人在,好似他们的屁股总比一般人高雅,一旦沾上了庶民坐过的席子,明天就会生脓疮一样恐怖,端的是势同水火,避如瘟疫。
另外几个公子虽不像沈珏那般嫌恶,但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贺添立时就有些后悔让叶长安替他说媒,成不成是两码事,身份上就已经说不过去。
叶长安自己倒是面无愧状,抱着胳膊居高临下说道:“我是常乐县出来的,如何?”
“一个庶民,如何能与我等同室而坐!”
叶长安笑,“那如何,要不我去楼下用喊的与几位说话?”她后退了几步,走到离远一些的矮机前坐下,大声道,“我没别的事情,贺公子要说媒,我总要了解一二,贺公子答应我的,应该没忘吧?”
贺添那脸色刷的一下涨红,他看中徐娘子的事虽然没有藏着掖着,但说媒这事却并不想与人知道,万一没成,脸没地搁啊。
叶长安这么一吆喝,其他在座的人都好奇的往这边瞧,幸而陌遥娘子很是时候的奏起了琴,多数人并未听的清楚,这才遮掩过去。
陌遥娘子真是个妙人。
贺添慌张的扇起了他的羽扇,指了指叶长安,“你给爷滚回来!”
叶长安从善如流的又回来,与贺添同席的沈珏立时起身,坐到了另外一桌,叶长安问贺添,“我坐在这里,贺公子没意见吧?”
贺添没好气的指了指对面,“赶紧坐下有话问话,屁事真多。”
这帮庶民真是没有眼色不识好歹,一个比一个讨嫌,要不是怕她嘴上没有把门的,贺添才懒的搭理她。
“贺公子容我问一句,你为何非要着官媒衙门来成好事那,直接去寻徐家娘子说清楚不是更妥帖吗?”
贺添抿着嘴,羽扇扇的更加焦躁,一副不知道从哪说起的为难样,在心里已经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话叫他如何说出口!
叶长安立时明白了,一定是人家徐娘子不搭理他,一腔春心无处安放,这就不免存在一个问题,越见不着越不甘心,到最后自己都分不清是真喜欢还是面子作怪。
叶长安说媒看似不讲道理,但始终讲究个合适有度,假如贺添是一味的毫无道理的单相思,譬如脸面作怪啊,图一时新鲜,追求到人家娘子后又舍弃的,她一定不会瞎耽误功夫,大概会直接劝他放弃,再遇上强取豪夺的,替人家娘子动个手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那贺公子我再问一句,你可知徐娘子为何不想见你吗?”
贺添点脸更难看了,“不是,你到底是怎么做成媒官的,有你这样说媒的吗?”
叶长安摊开手,“不然您另请高明?”
“能不能换个像样的问题那,这种话如何回答呀!”
“那我这么问吧,在你眼里,徐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贺添的脸色不由羞赧起来,不知想起了多少溢美之辞,一时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夸,“自是貌美无双,聪慧娇丽,吾见之一眼便不能忘怀。”
“那如果让你一辈子都见不着那?”
贺添一愣,羞红的脸立时就刷白,“那某宁可不娶。”
“如此,我却是明白了。”叶长安笑了笑,“我可以替你跑一趟腿,至于成与不成,端看天意,不过有一句我得提醒贺公子一句。”
“如何?”
叶长安凑到桌前小声道:“公子可知物以类聚?我若是徐娘子,大概也不太愿意见的。”
就这什么国子学五公子凑一块,那就是活生生的五个大字—不,是,好,东,西。
贺添的眉头抽了又抽,想说一句纯属放屁,又觉不雅,硬生生吞了回去。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