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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打开门，就看到正在等候自己回家的妈妈，她正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莉娅。吉莉安抓过女儿的胳膊，把她拽进房间里。“你去哪儿了，小家伙？”她一边生气地问着，一边关上门插上门闩。她在房间里四处查看，好像有陌生人会突然蹦出来似的。“又去那些该死的臭水沟里玩了，是吗？你太脏了。这么晚了，你不可以一个人到处跑！”
“我……我很抱歉，”莉娅嘟囔着，“我去找……找乔纳了。”乔纳是一个小商店的店主，他们经常去他那里买鸡蛋和牛奶。不过，莉娅害怕怕妈妈会发现她是空手而归的，还好吉莉安没有察觉。吉莉安经常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城里甚至有人说她是疯子。她虽然举止怪异，但并不会给他人带来麻烦。可最近的情况已经全改变了，吉莉安的手指像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她，她不住地挣扎着。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那只乌鸦，那乌鸦用剃刀一样的爪子抓住血红的生肉。
吉莉安突然昂起头，聆听着远处的某个声音。她轻声念叨了一句，把莉娅拉到房间更远的角落，把大门让出来，好像有什么人会随时破门而入一样。“他们正看着呢。”她正说着，突然在女孩面前跪下来，双手仍死死抓住女儿的胳膊。“他们无处不在。”她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他们想要捉到你，莉娅，要是被他们找到，你就永远回不来了，永远。明白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恳求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危险，也更加可怜。莉娅非常害怕，妈妈虽然和外面的坏小子们不同，可是并没有让她松一口气。
房间里已经很凉了，仿佛有一股暗流在她们之间涌动。莉娅点点头，拳头反复握紧又放开，尽管那些话她一句都听不明白。谁在看着她们？是那些男孩子，还是另有其人？
吉莉安像被烫着似的颤栗了一下，放开了女儿的手。她站起来用一只手按着脑袋，面部的肌肉痛苦地抽搐起来。
“闭上你的嘴！”她晕头转向地叫喊道，但她的暴怒并不是针对莉娅，而是冲着空气中某种看不见也听不到的东西，“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她对你们不会有任何威胁！”
寒意越来越浓。有什么东西在咯咯作响，像桌子上碗碟被拉动的声音。吉莉安回头看着她，放大的瞳孔里充满了恐惧。她再次拉住了莉娅的手臂，猛烈地摇晃她，小女孩不由得咬紧牙关。
“你住口！”吉莉安吼道。
“我……我没有……说话……”
“我不相信他们，”吉莉安低语道，“无论他们胡说八道什么，你都是个好女孩，不是吗，莉娅？”
莉娅点点头，抬眼环视这破旧的房间：几近风化的桌椅，被煤烟熏得乌黑的壁炉，还有破损的地毯，一切都是那么陈旧肮脏，根本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在这里，没有人会帮助她，也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呐喊。她用牙齿咬着口腔侧壁，舌头在那个位置绕来绕去。她感觉有种东西在心里萌生，好像自己身体里有一个陌生而未知的部分正被悄悄唤醒，开始悸动。她想起午夜时分，自己梦里的那个世界——虽然不真实，却是她见过的最生动的地方。
“那些死人得不到安宁，”吉莉安说道，“恶魔们已为鲜血做好了准备。它们渴望这东西，莉娅。它们沐浴在血液里。它们……”
挂在厨房里的提灯突然爆闪了一下，一只碗从桌上翻倒下来，哗啦掉在地上；几个皱巴巴的绿苹果滚过木地板，撞在她们的脚上。吉莉安从莉娅身边跳开，像要抵抗狂风那样张开了双臂，把嘴巴紧紧闭成一条线，眼睛里闪耀着怒火。她又一把抓起莉娅，粗鲁地把她拉出了房间，快速地穿过走廊，进入莉娅的卧室。“我不会让这种事在我家发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厉声说道，“我不会的。你待在里面，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妈妈，求你了……”莉娅感到泪水盈满了自己的双眼。
“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是个恶魔。”吉莉安低语了一声，但她的眼神涣散，所以莉娅无法确定她到底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跟别人说话。随后吉莉安用力把门关上，莉娅听见门闩上锁的声音。
莉娅把头靠在冰凉的木门上面，默默地擦着眼泪。她听见母亲在厨房里一边摆弄着锅碗瓢盆，一边自言自语，可她的声音太低了，莉娅听不清。她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吉莉安并没有回来找她，过了一会儿，莉娅倒在床上，侧卧着蜷起身体，闭上了双眼。
几小时后，莉娅从黑暗中醒来。起初房子里一片寂静，她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如此慌神。她看到窗户外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像一座挂在晴朗夜空中的大圆钟，徘徊在城市里无数的黄铜穹顶之上。更多关于恶魔的模糊记忆又涌上了她的心头。梦境里，怪物在充斥着火光和魔法的荒原上对她穷追不舍。妈妈严肃地警告过她，让她不要把梦境与现实生活混淆，可是她的疾言厉色总让莉娅觉得心神不宁。可能是吉莉安担心她会慢慢失去理智，变得越来越疯狂。
变得越来越疯狂？妈妈倒是真的有些神经兮兮了，她经常幻听，谈论恶魔、鲜血还有死亡。今天吉莉安的突然爆发让事情变得越发糟糕，莉娅第一次考虑到，如果妈妈不能再照顾自己了，又该怎么办？莉娅从来不知道关于父亲的事，吉莉安一直拒绝谈论他。女孩只知道她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也从来没有亲戚朋友来卡尔蒂姆探望过她们。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只听说母亲很久以前经历过一场悲剧，最后不得不带着她远走他乡，孤独地漂泊了很久之后才来到这里。
一阵咯吱声突然从走廊里传来。一束微弱的光线从门下的缝隙透进屋来，然后又慢慢地黯淡下去，似乎有谁正拎着提灯走来走去。她赶紧起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妈妈正和她自己激烈地争论着，声音越来越大，她嘎吱嘎吱来回踱步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莉娅再一次觉得自己身体内外有种不可言状的感觉，有种要爆裂的可怕能量压迫着自己，甚至快要不能呼吸了。当门缝的光又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她赶紧躲开，爬上自己窄小的床铺，把膝盖蜷到胸口，瑟瑟地抖动着。
吉莉安的尖叫声从走廊里传来，在寂静的房子里，她的声音实在大得有点吓人。门闩移开了，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撞在墙壁上，莉娅发出一声呻吟，如同小动物的哀鸣一般。吉莉安站立的身影被她手中的提灯照亮，她的身体在睡袍里微微摇摆着。她的头发异常凌乱，头上围绕着幽灵一般的光环。“到我这里来，小家伙。”她说道。莉娅一动不动，妈妈接下来的叫声如针一般尖锐。“你必须听话！我在跟你说话！”妈妈诡异地笑着，笑容里没有一丝温暖。眼前的人仿佛再也不是她的妈妈了，她好像已经灵魂出窍。“有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莉娅也搞不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吉莉安进了她的房间之后，整个世界仿佛在延伸、消失、变得昏暗，好像有什么人控制了莉娅的感觉。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身处走廊之中，妈妈被汗水浸透的手正拉着她的小臂往前推她。一阵叩门声传来，她分不清这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脑海中的幻觉。
吉莉安在通往客厅的半路上愣住了，满脸都是迷惑的表情。壁炉里的一根柴火翻滚了一下，还未熄灭的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提灯里的火焰也在噼啪作响，在灰色的墙面上投出光怪陆离的光影。
敲门声再次响起，而且敲得更响了。吉莉安长出了一口气，放开莉娅的胳膊，整个身体都松弛了，好像体内被绷得很紧的东西突然释放了出来。无论降临到她们头上的黑暗是什么样子，它都已经被打破了。“那么晚了，”她喃喃低语道，“会是谁呢？”她突然把目光集中到莉娅的脸和颤抖的肩膀上。“你怎么了？你下床做什么呢？我去开门，你去取些水来。”
她把提灯放在桌子上，拉过长袍裹住消瘦的身子。莉娅纹丝不动，脚下像生了根一样，一步也挪不开。她的妈妈抓住门把手，拉开大门。
一个老人正站在门口，他身穿带有兜帽的灰色束腰外衣，白发长须都脏乱无比，一只手拄着拐杖，肩上挎有一个破旧的背包。莉娅立刻想到了今天街上那疯癫的老乞丐，但他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他的衣着很奇怪，随身背负着极其沉重的行囊，看起来年迈又和蔼，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在被阴影覆盖的脸上闪烁着光芒。
“吉莉安，”老人开口说道，“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们，但是我连续走了好几天才来到这里，我实在等不及了。”
莉娅的妈妈完全呆住了，似乎很长时间都忘记了呼吸。她缓缓抬起手遮住嘴巴，惊讶地问道：“迪卡德？迪卡德·凯恩？真的是你吗？”
老人笑了起来。“我想应该是的，虽然我这一路落到身上的灰尘太厚，以至于都让人认不出来了。”他的目光从吉莉安身上移开，落到了莉娅身上，“真是太久不见了，我可以进来吗？”
吉莉安什么都没说，好像在挣扎到底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让他进来吧，”莉娅心想，“求你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念头。大概是因为老人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不管怎么说，这比和母亲独处要强。
“当然可以，”吉莉安终于开口了，并且向旁边让了一步，“请原谅，我刚刚有些……有些走神了。”
老人把手放到她肩上。“谢谢，”他客气地说道，“毕竟有些事情我们还得谈谈，不是吗？”
她点点头迎上了老人的目光，就好像他们之间一直都很有默契那样。
老人走进了房间，吉莉安轻轻关上房门，也将无边的夜色和远处的嚎叫声关到了门外。
第四章
卡尔蒂姆城邦，吉莉安的家
迪卡德·凯恩踏进了这个简陋的家，他四处望了望，墙壁已经陈旧得看不清本色，脱皮的旧桌子上布满了刮痕，壁炉被烟熏得乌黑一片，眼前一切让他的心备感沉重。这所房子被艾德莉娅施放了保护魔法，所以里面的居民依旧安然无恙。如果他不是有准确的地址，想找到她们还真是不容易，但是屋里的一切都太陈旧、太破败了。此时，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也十分明显。
他之所以来卡尔蒂姆，不仅是因为废墟中发生的一切，他本来也想来这里看望老友，实现他曾经许下的诺言，看看她们是否一切安好。比起他当年离开这里时，现在的吉莉安已经大不一样了。她的容貌远远老于实际年龄，当年她是那么年轻美丽，回眸一笑足以迷倒众生；可她现在体型发胖，皮肤粗糙，灰扑扑的头发像稻草一样干枯易断。她的眼神变得极其忧郁，因为过度操劳，眼睛周围还有淤黑，消极冷漠的气息包围着她，好像她只知道如何照顾自己。
只要想想她在崔斯特姆的遭遇，凯恩想，吉莉安变成这样也不算奇怪。事实上，那是他们每个人的遭遇，只是他有赫拉迪姆典籍的帮助，能更好地控制那些威胁着他们的疯狂念头，而在恶魔虐杀中幸免于难的其他几人都流浪到了远方，生活变得支离破碎且毫无目标。
“我去拿点喝的给你，”吉莉安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道，“请坐吧。莉娅，你把水拿过来了吗？”
借着小姑娘跑去那间狭小的厨房拿水的时机，他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她从落满灰尘的架子上取下一只陶土杯，接着把杯子浸入一只木桶里。她非常瘦削，四肢修长形态活泼，身体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