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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宰相已连夜惊动了圣驾,圣上在盛怒之下,定会砍了本仙的脑袋,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避一避?”虞嫔愕然:他这是在痴人说梦话?
浑身已无法动弹,他如何还能在这节骨眼上,扭转局面,避过灾厄?
“本仙的话有如此玄妙么?娘娘怎的还不明白?”鞫容的笑脸,让她感觉更加刺眼,尽管危机已迫在眉睫,他仍不改狂妄之色,口出狂言:“娘娘不妨试想一下——等那些人扑进来,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扑了个空的圣上,定会感觉自己是遭人愚弄了,这怒火喷不到本仙头上,自会喷落在宰相身上!今晚,总得有一人倒大霉,那人若不是本仙,那就是宰相大人了!”
“空无一人?”虞嫔惊疑不定,看他神色间自信满满,甚是笃定,她不由得心中慌乱起来,目光急转,此时才留意到——他的一只手,已然抓扣在床头一枚装饰吊环上。
莫非……
“床下有暗道?”虞嫔这才明白:他正试图触碰机关,打开密道入口!
“娘娘也是个聪明人,只可惜,缺了几分眼力!”
鞫容啧啧叹息,看着爬到自己床上来的这个美人儿,他眼中有几分轻慢与嘲弄:此间玄机,她发现得太晚!
当初,他瞒着宫中所派的匠人,在此间另挖地道、辟出地下暗室,外人亦毫不知情。
小狼儿也曾在密室之中待过一阵子,连观中弟子都毫无觉察,何况是一个初登天机观的外人!
眼看虞嫔娘娘已花容失色,他还“好心”提点她:“娘娘进这个房间时,就不曾留意到此间的特别之处么?”
虞嫔目光惊闪,略显慌张地透过纱帐往外瞄,这才发觉——此间摆设极其简单,一桌一凳、一柜一床,仅此而已,怪的是,不论桌脚凳脚,或是柜子床脚,都缚有丝绳,甚至还钉上了钉子,被固定在地板上,纹丝不动!
若不留神细看,极难被人发觉此间暗藏的玄机!
“只要拉一拉这个吊环,房间整块地板都会翻转,地板上散落的那些……”瞅了瞅凌乱一地的女子衣饰,还有那个蜷缩在墙角故作昏迷的侍婢,鞫容略感有趣地一笑,——纱帐内二人小声的对话,并未惊动那侍婢,她仍尽心尽职地扮演着被捆昏迷的弱小姿态,这情形颇妙!“……那些零碎而多余的东西,都会随地板的翻转滑入地道!”
鞫容这一笑,笑得令人牙根发痒,“抱歉了,娘娘,委屈你与那位侍女,一道随本仙到山腹密道的暗室里,待上一待!”
“不、不……”
虞嫔大惊失色,闻得外头急促而杂沓的脚步声,逼近回廊,她期盼速速到来的那些人,已近在咫尺!而这房间里的“罪证”却即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鞫容无法受死,左淳良就会倒大霉!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圣上来此,若是见不到本宫,你也脱不了干系!”
心中万分焦急,她却不敢轻举妄动,心知他的手已抓扣在吊环上,即便她想伸手制止,也无法快过他扣下吊环的速度,只得低声警告:如若今晚,她与他一同下落不明,圣上抓不到把柄,心中也必定起疑,他避得了一时,还能避得了一世?
“刚夸娘娘聪明,你怎就又糊涂了?”鞫容也听到回廊上惊荡来的脚步声,却有足够的时间,灭了她心中一线期盼:“只要避过眼前这困局,本仙定然将娘娘毫发无损地送回宫中!本仙也自有能耐让圣上将疑心转移到宰相那头,娘娘用脑子想一想——若不是宰相亲手安排今晚这局面,他又如何能精准地料到今晚才是劝圣上调兵来灵山的最佳时机?他大可以在明日早朝弹劾本仙,却偏偏挑了今晚,而娘娘也恰巧在今晚出事!你与他又同属左氏一门,如若他说是巧合,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足以让人起疑!而本仙不近女色是众所周知!只要本仙去圣上面前煽一煽耳旁风,你们左氏一门居心叵测,圣上疑心一起,宰相爷也得倒大霉!”
一番话,说得又轻又快,话落,鞫容手指关节使力,床头吊环稍有扳动!
“不——!”
事已至此,虞嫔把心一横,只有豁出去了——宰相之计不成,就必须听从那个人的话,照那个人的吩咐,去做!
“鞫容!”一声疾呼,虞嫔急于阻止他扣下床头吊环,脱口就道:“今夜必须有人死,不是你,就是你视若珍宝的那个孩子!”
吊环已稍稍下滑,鞫容的手却骤然僵停住!
“你……”一点点地移回视线,目光重又落在她的脸上,面对她咬牙威胁的表情,他眯了眯眼,一字一顿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孩子!”
都说蛇的要害,不仅在三寸,还有七寸,据说那里是蛇的心脏!那个人告诉她,先掐鞫容三寸,再往他的七寸要害,发出致命的一击!
那个人,那个像幽灵一般在宫城内来无影去无踪的人,不仅助她的姐姐逃出冷宫、还说服她姐姐以轻生之举,来牵一发而动全局!
皇后左氏一死,宫中发丧当日,蛮玄子入宰相府献计,紧接着,她来了天机观,而后,宰相率百名朝廷大员于玄武门怒敲震天鼓……
这一局,环环相扣,极其缜密!
鞫容面对的不是宰相,而是那个人,那个布局精妙,心思缜密的人!
“你要是不想那孩子死,就把手松开!”
那人说得没错:蛮玄子之计,只能诱鞫容入陷阱,却不能让他束手就擒!除非,依那人之计,使出杀手锏!
银牙一挫,虞嫔猝然将撕裂的红绫抹胸,整片扯下,反转过来,摆在鞫容眼前。
鞫容怔怔地看着,看着这个女人将胸前唯一的遮掩碎布扯下,春光乍现,一室旖旎之中,气氛却骤然僵凝!——鞫容瞳孔紧缩,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片红绫抹胸上,红绫内衬竟然缝着一幅画像,似是被人从展开的画轴上,剪下来的,仅留一个人的半身肖像,缝在红绫布片上。
画像中的少年,面部轮廓清晰可辨,奇特的是,如此惟妙惟肖的画像,虽显露出画匠手中妙笔如神,但偏偏没有画出少年的双眸!
尽管没有勾勒出双眸,鞫容却一眼认出——画中少年,正是他视若珍宝的关门弟子,羿天!
忆及小狼儿凌晨与他见面时,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满面担忧之色,鞫容这才明白了:天机观中,已被人安插了眼线,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竹林禁地已被人闯入!
有人见过小狼儿!
这就意味着:潜伏在暗处的那个劲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禁地,轻易要了那孩子的性命!
小狼儿如此敏锐、聪慧,又有如此惊人的洞察力,必然有所觉察,预料到了什么,也早已提醒过他,这孩子不愿明讲,就是怕自己拖累了师尊,不想让他分心——顾此失彼!
他必然知道:想要避开灾厄,须得远离这是非之地!要让师尊离开帝都、离开天机观,却绝无可能!
他如今的病势,以及师尊对他的执念,致使师徒二人都困守在了天机观,一味被动地等待,等如意宫的人送来救命的良药。
结果,却让仇家有机可趁!
“今夜,要么你死,要么……”
虞嫔直视他的眼睛,以极轻微的声音,威胁道:
“让那孩子死!”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置死地
留给鞫容的时间不多,甚至来不及另想对策,逼至内舍回廊的那阵急促脚步声,已然落在了这间厢房门外。
不容迟疑,他瞬间作出了抉择——不惜一切,护小狼儿周全!
手,从床头吊环上颓然滑落,在虞嫔惊疑的目光中,鞫容拼尽所有的力气,凑至她耳边,不改狂妄之态,道:“就让本仙来助娘娘一臂之力吧!”
语毕,他猝然张口,猛地咬向虞嫔柔嫩的耳垂。
“呀、啊啊啊啊——”
听到厢房内,传出了女子的惨叫声,已然扑至门外的近卫军士卒,未及细想就蛮力撞门,三、五个人挥刀呐喊,破门而入。
“统统给朕闪开!”
匡宗虎步蹿来,一声暴喝,排开左右,孤身扑入厢房。
见圣上孤身涉险,戚中元焦急之下,领着弃马奔来的强弩骑兵,也要冲进房去,却被匆匆赶至的左淳良拦住去路:
“戚将军,不可去!”
原本是来打头阵的宰相,反倒拉着禁军统帅,慌忙避到了回廊彼端,并出声喝止那些想要冒进的兵士:“站住!大家留守门外,不得入内!”
“左淳良!”
猝不及防地被宰相拽到了一旁,戚中元又急又怒,不解他这般举动究竟为何?怎能弃圣上安危于不顾,自个退守在旁,还阻拦他进去护驾?
“撒手!”
戚中元愤然作色,甩开宰相的手,拔脚就要往厢房里头冲,却见厢房内剑芒暴涨、几声哀号,先前破门而入的三、五个近卫军士卒,反遭圣上拔剑砍杀,削掉了脑袋,将一具具无头尸身抛出房外,如丢沙包,砰砰砰的,落在院中,血溅地砖。
哐的一声响,那间厢房的门,被匡宗猛力甩上,闭了门户,不允任何人再擅闯入内。
“这、这……”这是何故?
戚中元停滞脚步,愣在了回廊彼端,骇然看着被圣上怒而斩首的将士尸身,心中虽大惑不解,却不敢再冒进半步。
匡宗下令夜攻灵山,众将士获悉的消息是“除奸佞、杀逆贼”,并不知其中隐情。只有宰相左淳良知道主上因何暴怒、愤而攻上灵山,也知道走进这间厢房,将会看到怎样一番不堪的场面。
此时,任何人冒进一步,见到房间里那种场面,即便那人是禁军统帅,皇帝也要将其斩首灭口。
家丑尚且不可外扬,何况是九五至尊的颜面!——看到扑进房间去的那几个士卒,竟被圣上亲手斩杀,左淳良嘴角隐隐泛了一丝得逞的笑,心知妹妹虞嫔那边必然已大功告成,接下来,只等圣上关起门来,怒斩鞫容!
只要鞫容一死,贵妃蓥娘伸在宫外的一只触手,就将因此而断!左氏一门抢占先机,一举击垮如意宫的势力,又有何难?
左淳良目不交睫地盯着那道房门,只等鞫容那一具无头尸身,也被匡宗抛甩出来。
内舍院落及回廊上的气氛,尤其紧张,众人虽退避在外,却都紧绷着神经,密切关注厢房里的动静——
小小一间斗室,掀起血雨腥风。
“圣上——圣上快救我家娘娘!”
虞嫔的心腹侍婢,仍忠心耿耿地依着主子的吩咐行事,在匡宗冲入这房间时,“昏迷”中的她骤然而醒,手脚被粗绳捆绑,仍挣扎向前,惶惶哭诉:“奴婢亲眼所见,尊上、尊上他……”
“住口!”
厢房地面上凌乱的女子衣饰、及床榻上不堪入目的场景,傻子也明白此间发生了何事,哪里还用得着这贱婢多费唇舌,喊得如此大声,惟恐外面的人都听不到么?——匡宗睚眦欲裂、看着房内景象,不等这侍婢把话讲完,已挥剑一斩,斩了侍婢脑袋,断颈处狂喷而起的一道血柱,喷溅在纱帐上。
猛蹿上前,狂也似的撕下纱帐,暴戾的剑刃一挥,一串血珠甩在虞嫔额头,糊住了眼睛,宛如在漫天血光中看到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