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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仅九岁的皇长子殁了。
皇长子是皇后的嫡子,官家子嗣不盛,就这一个皇子长至九岁,宫中且宝贝着,不想今日却也夭了。
“大皇子时而去龙图阁中玩玩,修仪善诗书,大皇子还曾央刘娘娘教他念书。”
云寇在我身后喃喃道,“修仪极爱他,巴不得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
她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门,“元支定要照顾着皇后娘娘,我们更出不去了。”
她不停地踢着门,与方才不急不躁的样子判若两人,照她之言,大皇子殁了,皇后需要元支,那修仪自然也需要云寇。
丧乐仍在奏,院中早没了人,我靠在窗边,一面继续想着沈桑,一面又想起那素未谋面的小皇子。
偌大的内宫中,官家之下,便是这位皇子身份最重了,从前也曾听说皇长子一向体弱,终日在皇后的宫中悉心养着,可他足够娇贵,却不够幸运,上天要收走一人的性命。
偏偏就收到了他头上。
第34章 斑驳日影
“小的可没为难待诏大人,若左部长怪罪,还请大人,请大人……”这是院外看守的内侍的声音,我抬眼向外望去。
便看着沈桑一袭白衣,带着秋风,划开本应凉薄的日光急急地朝我走来。
他衣袂翻飞,每一步扬起的白衫都仿佛要遮住我的眼,可是遮不住,怎么也遮不住我看向他的目光。
我喜欢他白衫肆无忌惮飘扬的样子,把那样一个干净的少年裹在梦一样的朦胧中,喜欢他的衣服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却因贪恋他的身体而在他肩上流连。
沈桑啊,我若不单单是喜欢你的衣服。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沈桑推开门进来,拽住我衣袖,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
跟进来的内侍挤到他面前还哆哆嗦嗦说着,“大人千万不要让左部长大人怪罪我……”
云寇推推我,催我快些出去。
我反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沈桑,走吧。”
武大人狠狠地批评了我,我站在门内,听得院中躲了一群画学生在偷笑,平日里我待他们太过严苛,今日我出丑,他们可是寻到了乐子。
又说了一阵子,武大人终于放我走了,我几步到院中,果已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我到了学堂内,他们正三两整理书桌,仿佛无人注意到我进来。
我四下环视,沈桑却不在,便随意唤来一人,问他沈桑去了何处。
那学生也四下望望,“若是不在此处,当是还在西院。”
西院是学生们一同居住的地方。
我便起身去寻,身后便又是一阵偷笑,不过此次他们所笑之人并非我,而换成了沈桑。
沈桑年岁不大,却一来便成了画院学生的小头领,逃学偷花的事,全是沈桑领着干。今日那学生见我径直寻了沈桑,定是以为我认定了是沈桑带头笑话我的。
不过我却知道,沈桑此次并未来院中。
沈桑独自在屋内,未着外袍,只着轻裀,怔怔地望着手中白衫。有一缕碎发落在他眼角,和他粉白的肤色衬得鲜明,应是刚净完面,他下巴上还有水珠。
一会便滴落下去。
他未看到我进来,我只得咳了两声,他才抬起头,见我,轻声叫了一句,“哥哥。”
这二字无端地叫我愣了半晌,他久未言语,听得窗外鸟儿叫了几声才仿佛心思突然醒过来。
“哥哥将我的衣服弄得这样皱,可要如何赔给我?”
他站起来将衣服拿到我眼前,满面委屈地望着我。我知道我回来时将他的衣袖攥的很紧,却也没想到这雪白的衣衫上生出了繁复的褶皱,弯弯曲曲盘旋着。
怎么也舒展不开。
他手指软软划过衣服,我突然想到院中那条总爱绕他指尖游动的墨鱼,我接过衣裳,“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随我到院中去,画院中最不乏的就是墨,兑了一大盆极黑的墨水,我又寻来许多细绳,就着衣服攥起的痕,足足扎了二十余个小团。
沈桑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支起头看着我,“待诏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将衣裳扎起的地方浸入墨水中,“一会你便知道了。”
又反复几次,再将细绳取下,衣裳展开,我折了一根细长的木枝将衣裳晾在栅栏上。
阳光透地正好,那白衣衫的一角,经墨色扎染,形成了自深到浅的花样,晕在薄薄的衣料上,分外好看。
沈桑抬起头望着,阳光也将他放入了那件衣裳中,他尚未长开的躯体随着日影弥高,那衣裳上的墨痕轻抚他手指,终成了他身上一抹暗影。
翌日我同沈桑出了外宫,将去坊市。修仪娘娘赏我的银两我都拿上,欲为沈桑购置一件新衣。
那经墨晕染的衣服虽好看,却不可久穿,况沈桑亦不知怎地,将那衣服叠入柜中,束之高阁。
便正合了我的意,同深桑单独出来半日。
东京开封府自然繁华,辰时起自卖早食的摊子打头,一直到巳时,街上便挤满了货摊,有门脸的店铺自然恃力些,总清扫打点好了一切才开门迎客,街边小摊却灵活许多,早早地便开始吆喝了起来。
及至午时,我同往常一样,行了一溜街,便捧了满怀的各色吃食、新奇玩意儿,到布坊门前时,堪堪将手中之物放上柜台。
沈桑却不同,一把折扇正是好生俊俏风流小公子。布坊中多是女子来瞧,莺莺燕燕一片好不热闹,沈桑摇着扇子踱进去。
便牵住了一多半千娇百媚的目光。
我也不管辛苦淘来的物什了,几步跨上去正挤在沈桑身旁,却又觉那另一半目光胶在我身上,颇不自在,便揽了沈桑,一同去里间雅室。
布坊掌柜的亲自过来招呼,“二位公子可是要为家中美眷置办衣裳?”
我指向沈桑,“是为给我兄弟量身衣裳,布料倒不需顶好,只是需得酉时前便来取。”
那掌柜的眉头皱了皱,不等他说话,沈桑便又摇起扇子。
“可不是我们非要如此,只是若回去晚了误了我家大人觐见官家,可担不起那罪责了。”
说着便眼神示意我,我拿出银两,沈桑拿起抛了几抛,“钱先给你,不够了取时再给。”
那掌柜的稳稳接过银子,“小的这就去准备。”
同沈桑正欲离开,突听得身后有人叫,“四公子?”
我狐疑转过身,就见一少女梳双髻正向沈桑作礼。
“端儿,你怎的在这里?”沈桑不待她回话,侧身贴近我道,“这是我家中的……”
我打断他,“既是碰上了家里人,正好说说话,我去对面酒楼等你。”
叫了一碗百味羹,我便坐在临窗的桌旁收捡买来的东西,手上动着,心思却动的更多。
沈桑家中大抵是京中富户,诗书人家,他未曾与我多提家中之事,我竟忘了原来只我孤身一人罢了。
倒是无论天下人都亲朋遍地于我也无碍,只沈桑一个若与他人亲密半分我都生受异样苦楚。可亲人又怎比我这样偶然相逢的路人?
我一为沈桑有人关心知他冷暖而高兴,一却又为怕他心中再腾不出地方装我而难过,心内万般宽慰而酸楚,便只能呆望窗外,任眼苦等。
“待诏大人?”我转眼,只看那宫女云寇唤我。
“云寇姑娘如何出宫了?”我便问一问。
“为修仪娘娘办事。”她便答一答。
两相无言,她突然拿出一个纸包,“你可曾听过格桑梅朵?”
我点点头,“听过却未曾见过。”
“这便是格桑梅朵的种子。”她递给我,“我见图画院中尽是时花,想来这个你们也能用得上。”
我接过,“多谢云寇姑娘。沈桑尤其爱花,这花种了,他定是喜欢的。”
“沈桑?”
“便是那日晚的画学生。”我道。
“便是他将我救出去的。”云寇道。
那日沈桑裹着大片的日光而来,也便是那日我心中对沈桑别起一番心思。
“若是他喜欢却也正好,便算是我对他的谢礼了。”云寇又道,“天色晚了,再迟宫门便要落锁,待诏大人也快些回去罢。”
我点点头,她便很快离去。
第35章 琴月双砚
近酉时,酒楼中人愈发多了起来,杂役整理了桌椅候着晚间将要来的客人。
我只得起身,才见沈桑气喘吁吁地跑来,他已拿好了衣裳,看天色渐暗,我二人便匆匆回宫。
回到画院沈桑一面帮我整理,一面道,“我祖父沈伦,先帝时曾任宰相,说起来家中是大户,可我的父亲因某些缘由不得与祖父相认,前些年父母皆亡了我才进沈府。
如今是在我叔父名下。沈家人不多管我,亦不求我功名闻达,见我爱作画便任我入了图画院。”
他手指掸一掸一白瓷杯上的浮尘,“只有武大人知晓我的身份,因叔父嘱托,佯作不知,我自然也从未与人说。”
“今日那丫头端儿是我最小的妹妹沈妍君的贴身丫头,妍君方十岁,最是顽皮的时候,又总爱与我闹,这才耽误了回去的时间。”
他将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好了,手耷拉在桌边,“我总怕你不爱听这些,便也不曾跟你说。”
“从前只是我爱胡乱想,今日你说了我才知道无论你有多少亲朋,于我们之间都没有半分干系,是我别扭了许久,今日才解开这心结。”
听了沈桑的话我才猛然发觉从前我那些心思实在幼稚。
沈桑复拿起那白瓷杯,笑得分外开心。
我见此便觉不对,果然那人噌地起身将杯子拢在怀中,“待诏大人终于长大了,便将这玩意儿赏给小的吧?”他笑嘻嘻地看着我。
眸中尽是狡黠。
沈桑外出从不采买,可他房内的新奇玩意儿足摆满了书架,全是从我这里拿过去的,今儿也和从前一样,却不知为何我买的总有他喜欢的。
“我若赏你,你可拿什么来孝敬我?”我笑望着他。
“你若想要砚台,我这里刚好有一个。”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方端砚,递到我面前。
那是琴样的翡翠端砚,纹样雕地尤为精细,煞是好看,我接过砚台,他手中又拿出一个,“月样的我自己留着。”
话音刚落,便一手瓷杯,一手砚台地碎步出去了。任我在身后大喊也不转身。
那砚台分明本就是我的。
我曾赠他琴样,自留了月样,他将这砚台洗洗净了,掉了个个儿竟又送还给我。
我徒拿着那翡翠端砚,暗暗地想着下次可再不送他一对儿的东西了。
秋日渐深,沈桑寻了锄头在花鸟园内辟出一小块地方,将当日得的红壤悉数倒入,埋入院中枯枝落叶,待来年春它变得肥沃。
我给他看了云寇所赠的格桑梅朵的种子,他果真分外欣喜,直嚷着来年春天定要种上一大片。
这日武大人遣人来唤我,我去时便见上次见过的小黄门站在门外,果然,武大人便吩咐我去龙图阁中。
“小皇子夭了。”他道,“小皇子才两月大,刚认了修仪娘娘做干娘,便染病夭折。”
此时距大皇子夭折不过半月,竟又闻这样的噩耗,“修仪娘娘悲痛万分,唤你去为小皇子作幅画,聊解天人相隔之痛。”
武大人拿过一个匣子,“东西都帮你装上了,修仪娘娘吩咐就在她宫中做,你叫上沈桑同去。”
他压低声音,“若要叫你回话的,尽可以让沈桑去说。”
龙图阁中的宫室很多,修仪娘娘专门为小皇子设了往生堂,我作画的地方便就在这往生堂旁边。
我未曾见过小皇子,但小孩子大抵也都是一个模样,半日功夫便快做好了。将至夕食,突听得层层宫人的声音,“皇上驾到。”
我和沈桑也前往院中跪迎,低头听得修仪柔声道,“官家怎么这时才来?”
官家的声音很疲惫,“早朝罢便被寇准拉着说到这时,要用膳了才得空过来。”
“寇相刚升了同平章事,有许多谏言要奏禀也是常理,只是不能误了官家用膳。”
修仪道,“妾已备好了全素宴,官家好生吃了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