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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朝廷传来消息,打破了这样看似平静的生活。
违命侯李煜薨了。
我虽远离京都,却还记得那些年发生的种种事端,我一直敬重李煜,他生时我不能与他相见,薨了我必要去看他一眼。
我赶到开封府时,正是李煜下葬之时,我挤在人群中,听到有女子小声唱着,“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我知道,这词便是要了李煜性命的词,我惊讶的是,还有人敢将它唱出来。
我还未看清那女子的样貌,就见她冲出去,直冲到了棺材前,像疯了一般大声地唱出了这词,可还不及她唱完,就被拖走了。
因为这件事,人群中起了骚乱,很快便站出一人手持长剑,命众人不得喧闹。那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曹彬,他扫视一圈众人,我连忙躲避,却还是与他对视了一眼。
丧礼结束后,我便要回去,却有一士兵前来拦住我,“郭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我到了曹彬的府上。
“官家继位两年多,每次科举遴选的士子不过数十人,如今人才紧缺,郭公子可愿入朝?”曹彬问我。
我笑笑,“我以什么身份入仕呢?当日我还不及授官,便成了罪民。”
“官家欲在今年设立恩科,到时自会赐你恩科进士的出身。”
我摇摇头,“恩科进士也罢,状元郎也罢,我都不想做了。”
曹彬问道,“为何?是因为武功郡王吗?”德昭在晋王光义继位之初便改任京兆尹,兼任侍中,只是他自请仍在山南西道任职,今上又封他了郡王,曹彬说的武功郡王便是德昭。
曹彬见我不言语又道,“官家已经决定将郡王调回,你留在开封府,恰能接应他,如何?”
我知道曹彬错会了我的意思,却不愿解释,“多谢将军的美意,我实在没有入仕之心。”说罢,便拱手告辞。
可我忘了,曹彬虽然素来仁爱,但他久居高位,又怎是寻常之人?他想做的事,即便我反抗,他也会让我去做。
我刚回到南京,便接到今上谕令,赐我为恩科进士,即刻前往东京开封府领职。我到了开封府,正遇到了一位故人。
“斑骓?你何时回开封府的?”我惊讶地问道。
“昨日刚到,今天来领贡院的职。你呢?”斑骓也很惊喜。
我苦笑一声,“斑骓,我们以后又要共事了,我也是前来领职的。”
“领职?”
“今上赐我为恩科进士。”我解释道。
斑骓恍然大悟,“念稚说的果然没错。”
这下轮到我不解了,“念稚说了什么?”
“她算到今年德昭的命会有大变,果然,今上召了德昭回东京;又说你也定会被命数影响,回到开封府的,果然是这样。”
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念稚就是这样,只有有一丝机会便不会放过。
“所以念稚已经在城中买下了房屋,我们现在正好同去。”斑骓又道。
我便应下,且看看念稚究竟能顺应这命几分。
到了念稚准备的宅子中,侯了一刻,念稚便风风火火的来了,仍旧穿着几年前那身奇怪的玄色衣服,腰间挂着八卦盘。
“郭郎儿!”她见到我分外高兴。“命中讲了你我二人还会相见,原来果真如此!”
我见到她心情也轻松了几分,便与她玩笑几句。不一会念稚又道有事,便先行回去了。
“有一件事念稚叫我先不要告诉你,可……”斑骓望着念稚的背影,突然道。
“什么事?”我问道。
“德昭要娶妻了。”
我内心一振,嘴上虽然不说,可这两年来的每一日,我都在想着七娘子,那个已与我无缘的人,我希望她做了最对的选择,能够一生平安喜乐,可上天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
斑骓见我不说话,又道,“他要娶的是祁国公家的小姐,应该是为了政治利益吧,他心里还是对七娘子有情的。”
“七娘子呢?”我只关心这一点。
“留在山南西道。”
我起身便要走,却听得斑骓说道,“你最好不要去。”
“为何?”我红了眼眶,若德昭不能给她幸福,我便一定要陪在她的身边。
“她不想见你的。”斑骓道,“不仅这次,还有以后。”
我默然,是吗?是啊,我与她的种种早就已经过去了,我还在原地,我还觉得我才是要守护她的人,可是她早被另一个人护在掌心了,我去不去又能如何呢?
我颓然坐下,心绪却不能平静,“她现在正是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为什么我不能去?”
“你去了,她才会失落,才会难过,你若不去,她便会好生生地待在山南西道,她的命运,不应当再有波澜了。”
可是为什么啊,我想要捧在心尖上都挽回不来的人,怎么要在别人那里承受这样的苦楚?“我要去找德昭。”
“七娘子不怪他的。”斑骓说道,“若非七娘子劝说,德昭也不会这么快回来娶妻。”
我握起的拳头又无力地垂下,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七娘子做什么,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这些事情如同海水进入我的鼻喉,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只能任凭它们进入我的五脏六腑,腐蚀掉我空荡荡的心。
武功郡王娶妻,我虽只被授予了监丞之职,却因曾是德昭的伴读,而被特许随同德昭一同前去祁国公府接亲。
祁国公一门世代为官,是有底蕴的大家族,国公府正门也修得分外气派。我骑着马跟在德昭身侧,刚到府门,就见一众喜娘扶着一人出来。那新娘穿的鲜艳,虽带着盖头,走路却丝毫不受影响。
她走到德昭身边,转身拜别父母,我看到她掀起盖头,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又转身入轿时,盖头还未来得及放下,她的样貌便这样暴露在我的眼前。
念稚……
我还未曾再看清楚一点,她便已进了轿中。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无法平静,在我身后轿中的竟是念稚,她原是祁国公家的小姐,怪不得她总是那样胆大又自信满满,世家出来的女子自是不同的。而她今日竟要嫁给德昭,嫁给七娘子的夫君,这一切的发生真是可笑。我该恨她吗?恨她抢去了七娘子的夫君?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我又如何得知呢,我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我在这里兀自可笑着。
我陪同德昭回到郡王府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念稚为我和斑骓买下的宅子。
“斑骓,你知道了?”我看到斑骓伏在院中的石桌上,地上满是酒壶。
斑骓抬头看着我,“当初在酒楼,我要是不曾凑过去为你打酒就好了,若是那样,我就不会与你发生争执,不会遇见念稚,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
我坐下来看着他,“你果真这样想吗?”
他轻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不,即便知道今日,我还是想要遇见她,我是不是很可笑?”
“可笑的难道只有你一人吗?”即便我一早就知道七娘子今生与我无缘,我也依旧会陷进去,我不也十分可笑吗?这世间的有情之人,不都是个个可笑吗?
斑骓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我将他扶回房中,再回到院中,就看到念稚静静地坐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今日不是你大婚吗?”
“我高兴来就来了,反正我这婚事也只是形式,为了更好地帮助德昭,为了验证我说的命数罢了。”念稚说道,可语气却不像从前。
“郭郎儿。”她喝下一杯酒,“我听了你的嘱咐,从来不敢用情,有情之人与无情之人原来这样好分辩。德昭病了,我告诉七娘子,为了让德昭的命途变好,需要我以祁国公之女的身份嫁给他,助他回到京城,因为命中注定的,德昭若永远留在山南西道,那他将一生不得安宁。七娘子即刻便答应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说话,念稚又说道,“因为她知道我此举并非为情。”
我道,“我们这一群人中,唯一和情没有牵扯的,便是你了。”
念稚打断我的话,“我也当我此生都不会与情纠缠了,可是郭郎儿,今日我在花轿前看到你骑在马上,我突然觉得我应该是要嫁入你家的,我将你当作了新郎,那一瞬间,我甚至看到了几十年后的景象,子孙满堂,你看着我,嘲笑我又掉了一颗牙……”
“你喝醉了,说胡话了,我送你回房。”我拿过她手中的酒壶,“别喝了。”
念稚挣开我,“我真的看到了那样的景象,真的。可是郭郎儿你知道吧?我要嫁的人是赵德昭,不是你啊……”她伏在桌上大声哭了起来。
“原来情是这样一种东西,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用最不合时宜的方式。”她一边哭着,一边说出这样的话,“一旦沾上了,就再也摆脱不了了,对吗?”
我艰难地点点头,我无法骗她,说情没那么厉害,可我分明困在情中这么多年,我又何曾摆脱过那千千结呢?“念稚,回房吧。”我站起身扶起她,转身就看见斑骓不知何时从房里出来了。他站在月色下,仿佛被月光凝住了一般。
我的脑中响起快要忘记的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太平兴国三年时,武功郡王德昭娶祁国公家小姐为妻,第二日,新娘却神秘失踪,无人知道她的去向,这成为京城中一大悬案。
我清晨醒来时,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房中,斑骓也在隔壁房内,院中的酒壶却一夜之间没了踪影。我们都以为念稚回了郡王府,可却收到郡王妃失踪的消息,武功郡王和祁国公动用了一切可用的力量都没有找到她,更别说我们俩了。
“她可能去了山中罢,她不是曾在山中研习命理之说吗,在尘世中走了一遭,如今当又回到那片净土里去了。”我说。
斑骓站在我的身边,“两年前我曾怨恨过你,因为你,念稚总是很少注意到我,可现在我却感激你,因为你给了她生命中最大的快乐,爱一个人,很累,很痛,可是真正爱一个人,哪怕只得到了一丝丝的快乐,也足以抵过所有的遗憾。”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眼睛却望着西边的方向,我眼中的光亮,在这命途沉浮的一生中,全是从那里传来的。
“郡王被今上启用,命其跟随左右征战四方,此刻已经启程了。”斑骓又道,“这样一去虽然荣宠无上,可却再也不能回山南西道了。”
“这就是念稚算的德昭的命吗?跟算的我的命一样,都是不准的。”我苦笑一声,“早告诉了她不要信命,可她总是不听。”
“郭郎儿。”斑骓叫我,“你在我面前不必还隐藏着心思,想去山南西道就去吧,但不要打扰她,偷偷看一眼也好,不要像我一样,天大地大,何处去寻?”
一年后,德昭逝世,年仅28岁。
我因为本身才能出众,又有曹彬的提拔,在这一年中官职连升四级,京中的官员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当年郭郎动天下的场面似乎又要重演。我却在这时自请前往山南西道任职,今上本不同意,因为祁国公的劝说才放我离京。
太平兴国四年,我回到山南西道,做了兴元府尹。我执意在当初那座小亭边建了新的府尹府,从前的府尹府已然荒废,却因为我的下令,无人敢动那里。因为那里还住着一个人,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我悄悄去看过她几次,每看她一次,我都将束发的红绫撕多一条,我知道这样撕下去,总有一天,这红绫将再也无法握住,可是它永远不会消失,这就够了。
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走出山南西道时,手边拿着的只有两张纸,两首词曲,一首《七娘子》,一首《郭郎儿近拍》,我与她曾道好巧,我二人的名字竟正合了两个词牌名,便各自为对方填了词,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