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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是完成得不够出色,天圣帝又会责备他不够努力。
他不如干脆做出一副拼着伤病复发性命堪忧的危险,也要竭尽全力尽忠尽职完成任务的模样。
天圣帝这个人最喜欢做表面功夫,若是让他知道他为了完成任务,体力不支晕倒在路上,想来他是会端着一副心疼担忧的面孔,假惺惺的前来慰问他一番,顺便还会奖励给他不少的好处,以示怜爱。
殷瑢这般盘算着,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御医馆,确定了有人在里面值夜班之后,便放心大胆的两眼一闭,扑通一声倒在草地上。
他晕倒的动作很自然,晕倒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恰好可以传进御医馆的房子里。
果然有人急急忙忙从御医馆里跑出来,殷瑢紧闭着眼睛,放轻了呼吸,装出一副虚弱昏迷的样子,听着那人慌忙的脚步声,心里默默在想:
来啊来啊来救我吧……
那人行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随后,殷瑢便感觉到那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苦口婆心的嘀嘀咕咕道:“喂,小子,你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哦,着凉之后会咳嗽的哦,咳嗽的话就要吃药的哦,吃药的话会很苦很苦的哦……”
……殷瑢一边坚强而淡定的继续装尸体,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人到底会不会医术?他难道不应该把他抬进御医馆里进行救治吗?为什么他就这么坚持的认定了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呢呢呢?他难道是眼神不好没看见他这一身的伤和一身的血吗……?
那人又叨叨了一会儿,见殷瑢久久没有反应,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他这下只怕是捡到了个伤患。
那人连忙把殷瑢扛起来,往御医馆里行去。他的动作很不专业,不留神便又牵扯到了殷瑢的伤口。殷瑢忍着那又重一分的伤以及那又重一分的疼,心里隐隐开始担忧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很正确。
那人像是根本没接触过医术一般,手忙脚乱的将他搁在床榻上,又乒铃乓啷的拿了几个药瓶。
药瓶里的药粉是被那人整瓶整瓶倒在他伤口上的,如烈火灼烧在伤口一般,疼得殷瑢沁出一层微薄的汗。
那人又取过手术刀在烛火上烤了烤,没等凉一凉就直接朝殷瑢的伤口里切。
殷瑢立刻疼得泛起阵阵晕眩。
……他想他这会儿大概是真的要晕过去了。
殷瑢闭着眼,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他没有提前查一查御医馆的值班人员安排名单,这真是个莫大的失误!
那一天十六岁的程昀在“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了十岁的殷瑢。
程昀见殷瑢终于真的晕了过去,无声笑了笑,这才开始动手真正的为他救治。
——医治的过程疼起来会要人命,所以小孩子什么的,还是乖乖睡觉吧。
天色渐明,云开日出。夏日清晨的阳光还是柔和的温度,金黄晨光穿透御医馆的窗扉,落在殷瑢的眼睛上,殷瑢微微皱了皱眉,慢慢苏醒过来。
他才睁开眼睛,便看见天圣帝正坐在床边像父亲一般看着他。
这天圣帝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戴着晃晃荡荡的珠帘冠,显然是趁着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便抽空过来探望探望他。
殷瑢连忙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作势要下床行礼,动作间却是牵扯到了伤口,引得伤口里又渗出嫣红的血来,浸透那一层一层缠在他身上的洁白纱布。
殷瑢微微一僵,疼得额头上沁出些许薄汗,天圣帝见状赶紧按住他,免了礼,摇摇头笑叹:“你这个孩子,伤都没有好透,逞什么强?幸好昨日有程昀救了你,否则你现在只怕就是一冷冰冰的具尸体了。”
程昀?
他就是那个昨天在御医馆值夜班的人?
想起昨天晚上那堪称惨痛的教训,殷瑢的眉梢跳了跳,余光越过天圣帝看见馆中一位少年正在捣药。
那少年的眉宇很是硬朗,听见天圣帝提起他的名字便抬起头来朝殷瑢望过去,咧开了嘴巴露出一口闪耀白牙,笑眯眯的向殷瑢招了招手。
大约是这笑容太过灿烂,殷瑢的眉梢不由又是一跳,又见天圣帝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几分心疼,几分责怪,“你呀,伤在你身上,疼的也是你自己,你怎么就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殷瑢淡淡道。
见他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天圣帝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安心的住在这御医馆里,让程昀给你疗伤吧。程昀虽然年轻了些,但医术是很不错的。在你的伤完全好透之前,哪里都不许去,听见没有?”
这便是要给他放假的意思了。
殷瑢神色不动,“是。”
天圣帝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乐呵呵的朝他道:“哦对了,算起来,你离开泽国已经有七年了,这七年里泽国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必你都不太清楚的吧?”
听别人提起自己出生的国家,殷瑢仍旧是那副平静到漠然的表情,像是一点也不关心泽国如何一般,只是为了满足天圣帝说下去的**,才淡然的接话道:“您请说。”
“说起来,朕也是前些日子才查到这些事情。”天圣帝顿了顿,降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你与泽国有些渊源,朕才决定告诉你这件事。其实啊,那泽国的世子小殿下不是泽恒王亲生的,他是申国王女乐正萱在嫁到泽国之前,和申国将军燕启珠胎暗结怀上的孽种!”
屋外不知为何忽然挂起了一阵狂风,猛地吹开御医馆的窗户,呼啦啦灌进屋子里,那破空的风声像是剧木一般切割在人心里,难耐到心慌。
程昀放下手里的伙计,急急忙忙奔到窗边,迎着猛烈的风奋力关上窗户。
于是御医馆里又静了下来。
那一天殷瑢十岁,听见旁人说笑话一般的谈着自己的身世,他却不能愤怒,不能惊讶,不能流露出一丝半毫的震动和破绽,否则,天圣帝当场就会杀了他。
狂风打在窗户上,哐当哐当的响,像是马上就会在下一个瞬间,将这一层单薄的窗户彻底击碎。
殷瑢听着这哐当哐当令人心烦的声响,更让人感到烦乱的却是天圣帝方才笑呵呵说出口的真相。
但殷瑢的神色却很淡,眸色也很淡,像是一位茶客闲闲听着别人的饭后笑谈一般,漫不经心的问道:“哦?原来还有这种事。”
天圣帝不动声色的时刻留意着殷瑢的表情,哈哈笑道:“泽恒王五年,也就是你被送到大苍之后没过多久,泽恒王不知道从谁那里查到了这事,当场恼羞成怒气得要把那小殿下给杀了,泽王妃以死相逼,泽恒王才罢了手,毕竟泽申两国世代姻亲,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撕破了脸,对不对?”
殷瑢扬了扬唇角,冷淡眸光里升起几分戏谑,“泽恒王这顶绿帽子倒是戴得冤枉。”
“哈哈,谁说不是呢,”天圣帝道,“泽恒王气不过,便把泽王妃囚禁在寝宫里整整关了三个月,夜夜寻……”
说着,天圣帝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这个话题有些少儿不宜,便跳过了中间一段,继续道:“等泽王妃终于怀上了泽恒王自己的孩子之后,泽恒王才肯让她见一见世子小殿下。这还真是……”
天圣帝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便停了下来。
殷瑢听着他母妃被人那样折辱,任凭心里有岩浆翻滚,面上却是轻笑起来,淡漠而凉薄的道:“这还真是活该。”
天圣帝听得一怔,微怔之后立刻大声笑开,拍了拍殷瑢的肩膀,“你这个孩子还真是直白,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朕要去早朝了,你歇着吧。”
殷瑢微微颔首,权当是在行送别礼,天圣帝又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含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好好的长大吧,朕,很期待呢。”
殷瑢垂眸,“是。”
目送着天圣帝一路远去,殷瑢缓缓松开了那一直掩在被子底下,血淋淋的拳。
屋外渐渐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程昀低声咕哝着道:“下雨了啊……”
他挠挠头,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瑢小子,你想吃什么早点?哥哥我跟御膳房的厨子们关系不错,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去告诉他们……呜哇——!”
程昀转过了身,却见殷瑢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拎着一坛空药罐恶狠狠的就朝他砸过来。
程昀又惊又险的躲过这一罐子,惊愕道:“瑢小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击不成,殷瑢身上的伤口又猛地撕裂开,迸出汩汩的血,他咬了咬牙,握紧手里的陶瓷罐子。
这个程昀既然医术不错,那么想必昨天他是一眼就看出来他装晕的事情,却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捅他一刀,这样的人太危险,留不得!
殷瑢抡起罐子又要砸,眼前却突然升起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不知道那程昀给他用了什么药,他现下竟是无力得很。殷瑢皱紧眉心,咬紧牙关,强撑着第三次朝程昀砸过去。
开玩笑,他殷瑢怎么可能会输给区区一点药物?
程昀偏身一躲,恰好躲过殷瑢朝他挥过来的药罐。
那药罐很大也很沉,殷瑢又挥得很用力,一时间刹不住车,竟是扑通一声正面朝下整个人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屈辱。
殷瑢趴在地上,紧紧握住了拳,紧得手背上暴出一根十字装的青筋来。他的右手本就受过“剖掌”这样的刑罚,如此攥紧拳头立刻又便迸出淋淋的血来。
殷瑢本想迅速爬起来,但是奈何那阵阵涌上来的药力竟是令他动弹不得。
程昀叹了口气,走到殷瑢身边,将他拎起来搁回床榻上,仍是正面朝下的趴睡姿势……
殷瑢整张脸都被埋进枕头里,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程昀一边忙里忙外的翻药材,一边絮絮叨叨的道:
“你看你,伤口又裂开了吧?很疼的吧?真是的,没事去拿那么重的罐子做什么?你那只受过‘剖掌’的右手再用点力就要废了知不知道?真是的,小孩子难道不应该是饿了就哭,累了就睡,馋了就闹着要哥哥给糖吃的么?你这个孩子看起来年纪小小的,怎么一点都不任性,而且对自己都这么狠心呢?乖乖的让哥哥照顾你不好么……”
殷瑢长到十岁,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他不任性而嫌弃他,沉默半晌,殷瑢问道:“为什么不在天圣帝面前拆穿我?”
这个程昀若是告诉天圣帝他装晕的事情,只怕他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程昀端着一堆药瓶走过来,淡淡道:“拆穿你什么?拆穿你半夜里睡觉不但磨牙还流口水的事情么?”
殷瑢一默,咬咬牙在心里想这个程昀实在是有些可恨,早晚有一天他要找个机会弄死他……
迷迷糊糊的这般想着,殷瑢在药力作用下渐渐睡了过去。
他合上了那双太过深沉的眼睛,安安静静埋在如此绵软洁白的枕头里,这才稍稍露出几分十岁孩童该有的模样来。
睡意朦胧间,像是有人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叹息着道:“可怜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自三岁后就没再遇到过一个好人。
好不容易才一步一步从那地狱里走出来,活下来,却沾了一身的血腥,印在心底里,本能的戒备所有人,怀疑所有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没有同伴,也不允许自己有同伴。
不过十岁的年纪,却是所有事情都得一个人扛着,若是别人一不小心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人就必须得死。
“唉……”程昀戳了戳殷瑢的脸颊,轻叹:“对你来说,接受别人的好意,就有这么难么……”
殷瑢隐约在睡梦里听见这话,不由皱了皱眉。
好意?
一个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抱有好意?
他又为什么要接受别人缘由不明的好意?
这个问题真是愚蠢……
殷瑢一边想着,一边陷入更深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