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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抱有好意?
他又为什么要接受别人缘由不明的好意?
这个问题真是愚蠢……
殷瑢一边想着,一边陷入更深层的睡眠里。
程昀替殷瑢盖好被子,缓缓抚平他眉间阴沉的褶皱,轻声道:“睡吧……”
睡吧。
希望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122章 心头伤
殷瑢那一身纵横交错的伤,一养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程昀治好了殷瑢身上的伤口,却没能除掉那些伤口落下的疤。
大约是因为当年他伤得实在太重,刻进了骨子里,就连身体也本能得忘不掉那样沉痛的记忆,于是便在皮肤上留下了这经年不褪的疤痕。
两年后的程昀长到了十八岁,长成了个非常硬朗英俊的年轻男子,不但医术高超,为人还豪爽豁达,谈笑间不知掳去多少医女们的芳心。
医女们都知道,程昀正在奉命为一个小男孩疗伤,而且他还非常善良的把那小男孩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照顾得甚是周到。
于是乎,便在殷瑢住在御医馆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总有接二连三的叫不上名字的医女携着一包袱又一包袱的零食小吃,踏过门槛走进殷瑢的病房里,说是来送些补给,实则是想与那位程御医来个美丽的邂逅。
那时殷瑢十二岁,虽然眉目还没有完全长开,但也已经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冷淡顾盼间煞是勾人心跳,医女们见了少不得便要上前逗弄蹂躏调戏一番。
这一天,程昀像往常一般踏进殷瑢的病房里,却见殷瑢盘腿坐在床上,头上戴着某个医女送的小花环,脖子上挂着另一个医女给的大花串,怀里堆满了一包又一包鼓鼓囊囊的零食,嘴巴里还半叼着一只蜜饯甜点。
程昀当即吓了一跳,指着他道:“霍,瑢小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殷瑢冷冷的瞥了程昀一眼,嚼着那只蜜饯道:“还不都是嫂子们硬塞过来的。”
说着,殷瑢忽然想起医女们那一张张笑呵呵却根本不容抗拒的面孔,想起她们看见他时那冒光的饥饿双眼,想起她们那像是要把他闷死在她们胸口一般的动作……
那时小小的殷瑢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心里默默的道:
女人什么的,最麻烦了……
这般想着,又听程昀奇怪道:“嫂子们?你是说那些医女?”
程昀反应过来,当即扶着额头捂着心口,极度自恋而又假惺惺的叹息着道:“啊——哥哥我真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呐……太受欢迎也是错啊……瑢小子,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像哥哥这样哦……”
殷瑢嚼着蜜饯冷哼一声,并不打算搭理他。
“不过话说回来……”程昀笑眯眯凑到殷瑢身边,用手肘戳了戳他的手臂,“御医馆里也有很多自小便在这儿学习医术的小医女,年纪与你差不多大,个个都水灵灵得很,要不要哥哥我改天介绍几个给你认识?你也到了该谈情说爱的年纪……”
殷瑢没让程昀把话说完,直接朝他不断叨逼叨叨逼叨的嘴巴里塞了好大一块蜜饯,冷声道:“免了。”
“哎,你这小子还真是不解风情……”程昀嚼着那只蜜饯含含糊糊的道。
“那你呢?”殷瑢问,“你也老大不小了吧,为什么不干脆挑一个合你心意的姑娘成一个家?”
这么不拒绝又不回应的吊着她们,他也深受其害的好不好?
“成家?”程昀哈哈笑着摆摆手,“哥哥我将来是要浪迹天涯的人,怎么能被女人困住了脚步?”
“那你还真是潇洒……”殷瑢说着,又吃了口蜜饯。
和程昀在御医馆里养伤的这两年,是殷瑢这一生里最轻松的日子。
最开始的时候,殷瑢虽然确实一心想着杀了程昀,他也不是没有寻到机会。但随着这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他渐渐的开始有一些疑惑。
按照他那七年牢狱生涯的经验来看,人类这种生物,应该是自私的,卑劣的,脆弱的,不堪的。为了能够让自己活下去,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哪怕是吃着别人的血肉,踏着别人的骨头,也在所不惜。
但是程昀这个人,却与他之前的判断完全相反。他是豁达的,豪爽的,强大的,通透的。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
小小的殷瑢没能思考出答案。
于是他干脆便下了个结论。
——程昀是怪人。
把这样奇怪的人留在身边观察一阵,也好。
但真正让殷瑢打消杀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那一天他喝了碗苦到令他怀疑人生的汤药之后,便在药力作用下迷迷糊糊的睡了。
他没有睡得很死,间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朦胧间,他隐约听见外头有内侍高呼:“皇上驾到——!”
随后便是开门的声音,还有程昀的叩拜:“参见陛下。”
“免礼,”天圣帝说得有些轻,又向程昀问道:“没吵到他吧?”
“陛下放心,这孩子刚喝过药,不会那么容易醒的。”程昀道。
“那就好。”天圣帝笑了笑,又与程昀聊了几句,有意无意的提起他心口那块龙纹胎记,“……那胎记倒是挺别致的……”
天圣帝有意误导,程昀医术高超,也不会分辨不出来他心口的那块龙纹不是刺青,而是胎记。
那时殷瑢已经想好了若是程昀说漏了嘴,那么他该怎么反应才能自救。
那时他躺在床上,虽然不是特别紧张,手心里却不知为何出了一点点的汗。
短暂却又无限绵长的等待里,只听程昀貌似不经意的道:“胎记?啊,您是指那孩子心口的那块刺青?”说着,又长叹道:“呀——那样一针一针的把图案刺到心口,只怕是会很疼的吧,也不知道当时这孩子是怎么忍下来的,唉……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程昀这种性格的人,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信任。大约是多亏了程昀的话,使得天圣帝心里对他的怀疑削减了不少。
自那天起,天圣帝便极少再拿泽国的消息来试探殷瑢。
后来殷瑢问程昀,为什么要帮他?
毕竟,这么做对程昀来说,非但没有任何的好处,而且还会埋下欺君杀身的隐患,不是么?
那时程昀大笑着用力揉乱了殷瑢头顶的发,道:“哥哥我乐意,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殷瑢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才淡淡的道:“那你还真是愚蠢……”
程昀听了笑得越发开怀,更加用力的揉了揉他的头,“小鬼就该有小鬼的样子,害怕了就大声尖叫,生气了就用力摔东西,高兴了就放声的笑,看见好吃的就扑上去吃个够,肚子饿了就找别人撒娇要糖吃……做什么一天到晚跟个小老头一样,想那么复杂的事情?”
殷瑢抓住程昀作恶的手掌,抬起头来皱眉问道:“当个小鬼有什么好?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昀听得一怔,忽然便不笑了,连带着他看向他的目光都生出几分艰涩的意味。
这目光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殷瑢又皱了皱眉,“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至少我比那死掉的四百五十六个质子好多了,不是么?”
……活着当真就比死了强么?程昀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他笑起来,伸出手臂一把勾住殷瑢的脖子,将他猛地带到自己身前,蹂躏着他的脑袋,“是,是,我们家瑢小子最聪明最厉害最棒了……话说,你的头发怎么这么软,这么好摸,这么令人爱不释手……?”
忍耐力一直很好的殷瑢终于怒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一拳朝程昀砸过去:“老大不小的人了玩什么头发!”
程昀痛呼一声,捂着青了一块的眼睛,笑哈哈道:“哈哈,这才是小鬼该有的样子嘛……”
“滚!”这是殷瑢第一次气到爆发,一怒之下竟是失手砸碎一个药罐。
程昀蹦跶着避开满地碎片,末了还不忘继续调侃:“哥哥我就说你是小鬼吧,你看你,摔东西了吧,用力摔东西了吧,哈哈哈哈……”
那一天的笑意如春风和煦,悠悠的荡到天上,晕开在丝柔的云层里。
再后来,殷瑢终于养好了伤。
伤好的第二天,他就被天圣帝召进了殿里。
天圣帝坐在花纹繁复的金黄龙椅上,笑眯眯朝他问:“算起来,你离开泽国已经有九年了吧?可曾想过回去?”
十二岁的殷瑢单膝跪在阶下朱红的地毯上,低头淡淡的道:“您若希望我回去,那我便回去。”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天圣帝笑道,“记住了,你是泽国的世子殿下,也是泽国未来的王。回去之后,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天圣帝说得不清不楚,殷瑢心里却明白得很。
这个天圣帝自即位之后,一改天瀚帝暴虐的作风,大力推行仁政。
诸侯王们原本被天瀚帝吓得瑟瑟发抖,如今遇上这样一个和气仁德的帝王,别提有多高兴,没过多久就被天圣帝调教得百依百顺,彼此间一团和气,隐隐已有盛世之风。
但天圣帝却不会甘于满足这样和气的假象。他想要的,是收复当年大苍开国皇帝割出去的那三分之一的天下,做到真正的统一。
他想统一天下,却又不想自己出手。
但眼下却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天圣帝肯留着他,那是因为看中了他的狠。
若是让他殷瑢当上泽国的王,再让他去唱那个黑脸征战四方开疆扩土,那么,将来天圣帝只需要在最后的时候出手,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灭掉他这个唱黑脸的殷瑢,既能不费力气的统一了天下,又能收获世人的赞美,多好。
天圣帝心怀鬼胎,看着阶下殷瑢的眼神越发的欢喜。
殷瑢顶着这样和善又阴险的眸光,神色淡淡不动分毫。
他想做一只黄雀在后,却不知他面对的究竟是只捕蝉的螳螂,还是一只收翅的鹰?
放虎归山,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主意……
殷瑢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仍是恭敬谦卑的模样。
微风荡过大殿中央,有些凉。
秋天已过,冬至将临。
殷瑢在这一日微凉的风里缓缓叩首:
“殷瑢,谨遵皇命。”
殷瑢收拾好包袱离开大苍皇宫的那一天,程昀一路送着他出了十八道宫门。
将别之际,程昀往殷瑢手里塞了瓶药膏,叮嘱道:“这是哥哥我最新研制出来的消疤膏,肯定能去掉你那一身的疤,还你一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完美身材……”
殷瑢听得微微抽了抽嘴角,将这药膏纳进袖口里,“谢了。”
程昀哈哈一笑,拍拍殷瑢的肩膀,“咱俩什么关系,这么客气做什么?”
“什么关系?”殷瑢挑挑眉,“医患关系?”
“诶——?”程昀听得心碎成一片,弯下腰来认认真真的朝殷瑢道:“咱们这叫兄弟关系,有酒一起喝,有妞儿一起泡,有难一起扛的那种。”
没有血缘也能成为兄弟?
扯淡。
殷瑢淡淡想着,转身就走,“还是免了吧。”
程昀在他身后招手高喊:“瑢小子,等哥哥我浪迹天涯游历四方的时候,再到泽国来找你玩呀——!”
“千万别来!”殷瑢同样高声应着,没有回头。
天空有一些阴沉,却没有下雨。云层里的冷意湿气全部渗进了风里,萧萧而凉。这样的天气就像九年前,他离开泽国时一样。
就连殷瑢自己也想不太清楚,他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时隔九年之后,再一次踏进泽国王宫的。
他的母妃把别人当成了儿子,他以为的父亲如今也不再是父亲,更何况,时隔九年之后,他还多了一个八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应该欢喜吗?
他又该悲伤吗?
殷瑢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浩大王城里,在这个他出生的地方,没有人欢迎他回来。
母妃看着他的脸色是阴的,泽恒王的面色是沉的,弟弟朝他看过来的目光是饱含敌意的。
至于那个用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