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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观当时没看清骑士与后座乘客的脸,也未看见他们之中谁开的枪,但比对现场目击民众说法,确实能证明是后座乘客对颜隽做了枪击动作,再有警方从他身上捜出了枪枝与子弹,可谓证据确凿,两人却不愿承认受人指使,直至接到通知的家人赶来,加上警方晓以大义,开枪的那人才供出他是为义气而替邹宜平出面教训沈观,但误伤颜隽。
张金山收到讯息带了人来关切,情况变得更为复杂。她从警局出来,再由张金山那行人送她到医院时,已近凌晨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张金山陪她找到病房,在门口遇见黄玉桂与王友兰,一时间场面变得尴尬。
「张金山?!」黄玉桂抓住孙女手臂,「你怎么会跟这个卒仔一起过来?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找你麻烦是不是?!」
似乎是第一次看见祖母这样不安惊惶。每每谁提及父亲当年相关人事物,祖母总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彷佛早已对那些恩怨释怀,甚至时常劝慰媳妇莫再提过往那些事,可此刻她的模样却有些歇斯底里,像被踩了尾的猫。
「阿嬷,他没找我麻烦,抓到那两个开枪嫌犯的人是他的手下,我们是在警局遇上,你不要担心。」她按住祖母的手,安抚轻拍。「我等等再跟你解释。」她并没留意到现场还有两张生面孔,直接开口询问王友兰:「妈,颜隽怎么样了?」
王友兰道:「一颗子弹穿过腹壁,另一颗打中大腿,医生说庆幸两颗都没伤到内脏和动静脉血管,帮他做了伤口清创和缝合手术,说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终能归位,呵口气,她问:「能进去看他吗?」
「人还没醒。」王友兰看了看掩合的门板。「他弟弟在里面。」
「他弟弟?」她诧问:「他弟怎么知道的?」
「我通知的。沈太太电话联繋我,说阿隽中枪送医,他联络人也就只有他弟弟,所以我马上通知他弟弟下来看他。」看出她眼里疑惑,男子自我介绍:「我是颜隽的老板,也是两位沈太太的老朋友。」
「之前跟你提过的简叔叔。你爸刚离开那段时间,除了警方派的人之外,就是他跟他同事来保护我们的。」王友兰简单解释。
沈观现在只关切颜隽情况,颔首致意后问:「像他这样受伤,你们公司应该会协助他,直到他康复出院吧?」
「那是当然。我都有帮员工投保,等他能出院那天,跟医生要个证明,我会帮他申请保险理赔。」简老板拍拍身旁高大结实的男人。「这位是为沈小姐安排的新保镳,姓池,池塘的池,平凡平,君子的君。」
「为什么要有新保镳?」她明知故问。还抱有那么点希望,希望身边那个人还是原来那一个。
简老板愣了一下,才说:「虽然医生说阿隽的伤没伤及要害,但也不是几天就能完全康复,他要回到工作岗位可能没那么快,所以现在就由平君接手阿隽的工作。」
「我不习——」才出口便停顿。他确实受了伤,她目前也的确需要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她坚不换保镳只会给彼此添麻烦。「他一样住在我那里?」
「这完全看沈小姐的意思与需求,能够贴身保护对你而言最好,你若有隐私考虑我们也不强硬。」简老板稍思考,又说:「其实沈小姐大可放心,我们的保镳都有签保密条款,不会对外透露雇主任何隐私。」
「我看还是住进去好啦,阿颜隽住你那里不是也跟你相处得不错?」黄玉桂坐在长椅上,抬头看孙女。
「那不一样。」沈观脱口。
黄玉桂一愣,王友兰接话:「哪里不一样?」
沈观见一行人打量着她,面上略浮热意。「那就让池先生住到我那里吧。」
「这样就对了。」简老板点头。「我刚刚听沈太太讲了情况,看起来应该也快破案了,现在就等警方找到那个幕后藏镜人,但也就是这段时间才特别需要小心,就怕对方狗急跳墙,做出更粗残的事来。」
他不是第一个提醒她邹宜平可能狗急跳墙的人,沈观明白这道理,否则颜隽今晚不会中枪。想起那人,还是想进去看看才安心,她开口:「我进去看看他,问问他弟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也去看看。」简老板带着池平君,与沈观一道进入病房。
沈观一离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张金山一行人便显得突兀,王友兰不是很客气:「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张金山有数秒尴尬,但到底是见多了世面,很快反应过来。「嫂子你也别这样,好歹你女儿是我送过来的,开枪的两个歹徒也是我手下抓到的。再说当年大华兄那事又不是我干的,我还被他坑了笔钱,弄到郑智元对我很不谅解。」
「跟郑智元一挂的人还能是什么好角色!」说话的是黄玉桂,一贯慈蔼的面容此刻看来有几分狰狞。
张金山皱眉。「伯母这样讲就不对了。大华跑来诈赌,我们还要装惦惦?」
「他没代没志诈什么赌?若不是阿元仔当年无情无义,把人利用完了就踢一边,我们大华会那么生气?」
「那是大华跟阿元仔两人之间的事,跟我又没关系,伯母把罪算在我头上,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
「大华那么肖年就这样走了,对我就公平?对我媳妇我查某孙就公平?」黄玉桂显得激动,王友兰靠近轻拍她背,劝道:「妈,你别激动,我来跟他说。」
「阿人走就走了,现在跟我讲公平有什么意思?」张金山亦是不耐烦。「我也感觉很委屈,他们两人的恩怨牵拖我干什么?」
「那你讲,你的人为什么可以抓到开枪嫌犯?事情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面对这可能牵涉丈夫枪杀案的男人,王友兰从方才至这刻,都未给过好脸色。
「我故意安排?」张金山一脸见鬼的表情,「嫂子,先不说我已经收脚洗手,我没事去整一个保镳干什么?」
「那不然主使者是谁?」
张金山以为这对婆媳应该清楚整个事件的进度发展,这会才发现或许沈观并未让她的亲人了解太多。他吁口气,如实说出他方才在警局听见的那些,不管是来自沈观或是开枪嫌犯供称的讯息。
听了经过,婆媳俩介意的却非张金山手下为什么会恰好抓到开枪嫌疑犯,而是幕后主使者的邹宜平。
「你说宜平?你青菜讲讲。」黄玉桂不愿相信,那女生嘴甜又热情,哪里像是整个案子的主谋?
王友兰的态度也明显。「她跟我们阿观是好朋友,也无冤无仇,人又乖巧,没事对付阿观做什么?你不要随便找个人替你背黑锅。」
张金山耐着性子开口:「嫂子,不是以前混过就是一辈子的坏人,也不是乖巧就一定是好人,你都这年纪了还不了解?那两个开枪的人亲口跟警方说的,说是邹宜平的命令。你女儿听到时并不意外,因为她早就怀疑邹宜平,只是没有直接证据。她跟你们一样,不理解邹宜平干嘛针对她。我跟你讲,我也很意外听到这个名字。」顿了下,又开口:「我相信你也知道阿元仔有老婆,但她老婆生不出来的事你不知道吧?因为阿元仔他妈想抱孙,阿元仔后来跟一个酒店上班的小姐搭上,他包养那个小姐,就是人家讲的情妇啦。那小姐姓邹,叫邹家宣,后来帮阿元仔生了个女儿,叫邹宜平。」
婆媳俩有数秒钟的时间反应不过来。王友兰先回神,问:「你怎么知道他情妇的事?」
「嫂子你也帮帮忙,我以前跟阿元仔跟那么多年,他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就算真是邹宜平,她对付我们沈观做什么?」王友兰神色难看。「是她爸杀了我们阿观的爸爸,她凭哪点针对沈观?」
黄玉桂脸色很沉,接话说:「如果邹宜平真的是郑智元的女儿,她针对阿观做那些事,一定是因为她把她爸被判刑枪决的罪怪在我们头上;父债子偿,所以她找上阿观。」
张金山同意她想法。「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我也是这么想。」
「想不到那个女生看起来乖乖的,人又好,结果心机这么沉……」王友兰想起什么,说:「阿观会认识她,搞不好是她的设计。」先成为你的朋友,了解你作息时间与弱点,再利用机会打击你。
「那她把她做的事赖给你做什么?」黄玉桂浑浊的眼扫向张金山。
他一凛,耸肩道:「这我怎么知道?但猜也猜得到,一定也是不想承担刑责才把事情推我头上,让我去担罪。」
黄玉桂冷嗤一声:「你若没做什么亏心事,人家会把事推到你头上?」
张金山不讲话了。他这辈子确实做过不少亏心事,说过不少难听话。
从在警局听见邹宜平这名字开始,他便心里有数。当年郑智元离开不久,邹家宣带着才六岁的邹宜平来找他,说跟了郑智元多年,郑家却迟不让她进门,也不认孩子;说她从跟着郑智元后就辞去酒店工作,生活中任何开销皆由郑智元提供,他这一走,孩子的教育费和生活开销便无着落,望他帮忙在郑老太太和郑智元元配面前说几句好话。
郑智元死前为了赌场被诈赌一事怪罪他,他心里一肚子火,哪可能帮他的孩子和情妇,就算要帮,也是帮与他交情不错的元配争取郑的遗产不被邹家宣刮分走。
邹家宣翻脸骂他「人走茶凉」、「自私现实」,他不甘示弱反击,要她滚回去做鸡,躺着赚就能养活孩子,还笑她能打出前立委郑智元情妇名号来多拉客人。自那次后,他再无那对母女的消息。
人生活到这阶段,谁没做过几件错事失过几次言?他年轻时不学好,吃喝嫖赌没哪样不行,纵使这几年已收敛不少,手上只有两家仍在经营的酒店外,多数时候做的是跟庙宇相关的工作,他时常叮嘱底下那批小弟少惹事,把酒店管理好,出阵头时别变成流血冲突,就这样就好。但他人眼里,他们这种人就是不学无术、行为偏差、助长社会歪风的边缘族群,似乎永远都和好人沾不上边。
反正那些亏心事做也做过了、不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后悔于事无补,难道还能重来一回?
邹宜平若是因为当年他未曾伸出援手一事而将他与沈观视为仇人,他也只能认了,谁让他年轻时那么匪类。
「他醒了吗?」沈观在门开时,轻声问。「刚醒。」
颜杰看上去也是刚醒模样,一头乱发。「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沈观身后跟着池平君,颜杰目光落在她身后,她察觉了,便道:「他是你哥哥的同事,现在接下你哥哥的工作。」
颜杰点头,退一步让两人进病房。
凌晨过来时,他犹在沉睡,她没能与他说上话,只看见他虚弱的睡颜。这刻人已清醒,床头被摇高,采半坐卧姿,受伤的那腿被垫高。他神情平静,静深的目光看着她。
两人注视许久,颜隽先开口:「沈小姐。」他音色有些沙哑。
她快步走近,俯视他,留意到他的唇瓣略干,她拉了椅子坐下,见一旁柜上有水杯与棉签,直接取了就沾水去湿润他的唇。「伤口疼吗?」
他淡淡笑一下。「还好。」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他问:「你没事吧?」
「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