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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田园-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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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傍晚,地里的水沟子修补完了,她爹早早下了晌,说去院后砍些竹子回来,好立篱笆墙防着哪家的鸡过来糟蹋菜地。
    何氏和春桃在河边洗衣服回来,何氏怀抱着大木盆,春桃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是碧绿的一团。
    许氏在那头翻菜地,撇眼儿瞧见,扬声喊,“春桃,哪里来的榆钱啊?”
    春桃笑了笑,拎着走近,细声细气的回,“是大武婶子给的。”大武婶子就是大山娘,家就住在巷子口。
    许氏拎着铁锹走到地边儿,把那篮子左右瞧了瞧,笑了,朝着往里面走的何氏,大声说,“正好,俺家春峰春林都爱吃榆钱儿,大嫂你晚上做饭时,记得捣个蒜泥,多放点麻油啊。”
    何氏扭头笑了笑,也不接她的话,抱着衣裳盆子往院里走。
    李薇撇嘴,你要有本事从老太太那里要来点麻油算你本事!
    春桃走到梨树下,弯着腰笑眯眯的看李薇,“梨花在家里乖不乖?”
    李薇配着咧嘴一笑,春杏一咕噜从木塌子上爬起来,表功似的把小胸脯一挺,声音清脆,带着我很能干的自豪感,“小妹很乖!没哭!”
    春桃摸摸她的头,夸赞两句,春杏两眼放光,盯着篮子里的榆钱,问:“大姐,晚上咱吃蒸榆钱?”
    春桃摇了摇头,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生榆钱给她,悄悄说,“这个不是咱们吃的。小杏要想吃,等明儿啊,大姐再去你捋些回来。”
    一手抱起李薇,一手拎着篮子,往院子里走,“天快黑了,潮气要上来了,别把我们梨花给冻病了。”
    春杏跟在她身后巅巅儿进了院子。
    许氏自己撅地累得不行,往院门口张望,大哥老三老头子都下晌回来了,就是不见老二,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哪个叫去喝酒了。
    两个小子也整天跑得不见人影。眼瞧着太阳都沉到树梢后面去,自己家的菜地才翻了五分之一,心里头有气,把铁锹一甩,进了院子。
    何氏正跟李王氏商量晚上去看看佟家媳妇儿,“娘,咱们非亲非故的,梨花过百天儿,人家送来么重的礼,我想着晚上过去坐一会儿。也不带什么东西,大山娘给了一篮子榆钱儿,我寻思着她自己不能去捋,可能稀罕这个,就给带过去,也算是去一趟不空手,表表谢意。”
    李王氏背着身儿给猪添食,过了好一会儿,才哼哼一声,“我管不了你们了,别问我。想干啥就干啥!”
    许氏听说榆钱儿不是给自已家吃的,凑到跟前儿看看篮子,嘴一撇,“她一个寡妇带个一男娃儿,能吃多少?大嫂带去一半儿就行了。”说着就去拿了一筐子,准备倒出一半儿来。
    何氏无奈转头,心说,这些不值钱的嘴面东西,老二家的怎么就那么看在眼里?
    巷子口好几棵大榆树呢,上面满是榆钱儿,自己想吃去捋几把就是了。
    三姑海英从堂屋当门出来,站在院中喊,“大嫂,我听人家说佟家嫂子会画绣花样子,你去了帮我带几个新花样回来呗。”
    何氏笑着应了一声,与李王氏打了个招呼,嘱咐春桃春兰在家里做晚饭。背着梨花,领着春杏,拎着榆钱儿出了门。
    李薇心里头高兴着呢,趴在她娘背上咯咯咯笑得欢。来这个时空快四个月了,除了李王氏抱着她在附近几家转了转,她还没去过更远的地方。去姥娘家里不算,那个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的要睡觉,一来一回的路上都是睡过去的。
    夕阳西斜,红红的挂在西边天边儿。有顽皮孩童在街上嬉闹,不知哪个在吹着柳靡靡,远远的传来“呜哇——呜哇”的声音。响亮的,久远的,她似是看到烟雨杏花中,有牧童放牛晚归的画面。柳靡靡如蝉鸣一般,它们虽然单调,却是每个季节最鲜明的标签。
    村子街道上现在还很静,男人们大多还没有下地回来,女人们则忙着烧火做饭。
    一道道细白的炊烟,从或高或矮的烟囱中飘飘摇摇的融入满天晚霞之中,那份闲逸悠适,与李家村傍晚的安宁很相衬。
    何氏一路走着,遇见相熟的人脚步不停的打了个招呼,有人也逗弄夸赞李薇两句,她回以咯咯的笑。
    虽然从家里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李家村很大。现在才知道,是真的大!
    从李家所在最东头到最西头,约有两里长。等何氏走到时,夕阳已沉到屋脊之后。
    眼前这个小院子,干净清爽,簇新的半人高篱笆墙,整整齐齐的围成四方形。
    靠东面儿墙边有一棵海棠树盛开着,满树的粉红,如锦如霞;西侧有一大片村头常见的棠梨树,一嘟鲁一嘟鲁粉白的花儿也开了满树,有蜜蜂在花丛间嗡嗡的穿棱。
    哗哗哗的流水声从棠梨花丛后传来,衬得这小院很静,静得有些清冷。
    “佟家妹子~”何氏隔着篱笆栅栏喊了一声。堂屋的门帘应声挑开,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细高身量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头上戴着银质莲花型分心,身穿翠蓝小衫,袖口缀着水色掏袖,下面是一件白罗暗折技缠花百褶裙儿,显得身量愈发高桃,腰肢纤细。
    定晴瞧见来人,笑盈盈的扬声道:“李家嫂子来了,快请进!”一面迎过来,又回头冲屋内喊,“年哥儿!你李家大娘来了!快出来迎着。”
    何氏背着梨花进了院中,笑着,“还是佟家妹子会收拾,这院子看着真让人心里头舒坦。”
    佟家媳妇儿一手牵过躲在何氏后面怯生生的春杏,一面笑着,“见天闲着没事儿,在家里可不就干这个?”
    又看向趴在何氏背上李薇笑着,“这就是小梨花吧?长得真好,你瞧这双眼睛儿真有神儿。”
    正说着门帘一闪,一个头带着青巾,年约五六岁的男娃儿出现在堂屋门口,他身着合体的淡青色细棉直裰,领子口是水色围子。绚色晚霞从西侧的棠梨花叶间透过来,打在他身上,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看起来与这院子一样的清寂。
    何氏笑着问,“年哥儿,一个人在家闷不闷?”
    他略带羞涩的咧了咧嘴角,跑过来,伸手接过何氏手中的篮子,礼貌的叫了声,“李大娘好!”才又轻笑着摇摇头,“不闷,每天练字呢。”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没有孩童特有的清脆,很温润的感觉。
    李薇由他,想起前世小时候见过从城里回家的小孩子。干净,清润,礼貌,懂事儿。与乡下混身透着股子野劲儿的孩子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怪不是李王氏一直说这母子二人是大户人家,光看佟氏的衣棠就不一般。李家村的人,男人们大多是短衣褐衫,女人们也大多是利落的长袖短衫,外面配着短袖短衫,下身大多是宽大的裤子配合欢裙儿,再系一条腰裙儿,这样下地干活都方便,老太太们更是宽大上衣,宽大裤儿,用带子缠了腿……总之,怎么方便干活儿怎么穿。
    只有走亲戚的时候,才会换上袄裙儿和大衫。
    男娃儿们就更不讲究了。老话儿都说娇孩子贱养活,十岁下的男娃儿被家里的大人把头发剃得奇型怪状,有的是只留头上一撮儿,编成小辫子,要么是留三撮儿,额前一撮儿,脑后两撮儿,看起来格外搞笑。
    大山和家里的春峰春林两个都是留的后一种。这个小男娃儿却跟小大人似的梳着整齐的小发髻,还戴着头巾子……
    佟媳妇儿打了帘儿请何氏进屋,又说,“让他去玩儿,他也不愿去。整日窝在家里练字儿。”
    何氏笑着看了小男娃儿一眼,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赞赏艳羡,“乡里的孩子皮实,整日爬高就低的,今天上树掏鸟儿,明儿下河捞鱼儿,年哥儿还是读书练字好。”
    李薇瞧见在何氏说到掏鸟儿捞鱼儿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然后半垂下眼睑,打了声招呼,拎着篮子去了厨房。
    佟家堂屋正当门挂着一副松鹤延年中堂,一张半旧的红漆条几,再往前是一张高腿八仙桌儿,两边摆着两只榆木圈椅,她让着何氏坐了,倒了茶。
    年哥儿从厨房挑帘进来,一声不吭的进了里间儿,不多会儿了出来,手里拿着透着糖油的黄纸包,嘴角轻抿着,递给春杏。
    佟媳妇儿在一旁笑着,“春杏快接了吧,这是昨儿婶子刚买的蜜角子。”
    何氏虽疼几个孩子,但是要求也严,不准儿孩子学那下三儿馋嘴样儿。以往家里若是来了客,她总是把几个孩子赶出玩儿,省得孩子见了眼馋,让人看笑话儿。到别人家去,她还没进门儿就再三嘱咐着。春杏虽小,这话儿却也记得,把小手背在身后,眼睛直瞄何氏,不肯接。
    何氏直直夸年哥儿,“这么小的男娃儿正护食儿的时候,他就知道让人。这孩子将来大了,能成大气候呢。”
    又轻拍着春杏的头儿,“想吃就拿着吧。”
    春杏才慢慢的把背着的小手伸出来,接过那包蜜角子。脆生生的道了谢。年哥儿黑润的眼中闪过水波似的亮光,长长睫毛微翕了两下,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
    何氏今日来是为了提前表达个谢意。乡下的规矩,一次来往,日后算是就来往上了,可现下两家的情况,她也不好主动说什么高攀互走亲戚的话儿,只说日后有什么自己办不了的,让年哥儿去说一声儿,家里虽穷,孩子爹却有力气。
    佟氏笑着道了谢,说那感情好儿,有了嫂子这话儿,日后有什么事儿,她可就不客气了。何氏笑应着理由如此。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儿,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何氏便要家去。
    佟媳妇儿一连的留饭,“李家嫂子,承了你和李大哥这么大的人情,连顿饭都没吃过,今儿就在这里吃吧。”
    何氏摆手笑着,嗔她,“你要是为了还人情啊,这饭我还真不能吃。”
    佟媳妇儿上前抱过李薇,笑着,“那就当嫂子陪妹子用一顿晚饭,这总使得了吧?”
    何氏心里头也觉得这母子二人过得冷清,想着家里头有孩子爹在,总不会出什么事儿。就应下了。
    两人抬了张木塌子放到院中,佟氏又拿了床花棉被,把李薇围在木塌子上,叫正蹲在外面海棠树下一边吃蜜角子,一边拿着小竹棍儿挖土找斑鸠的春杏,过来看着她。
    年哥儿不吭声去院子角抱了一小捆柴,李薇看那柴是整整齐齐的树杆,知道他们是买的。农家里大半年儿都烧各种桔杆儿,只有家里柴不够的时候,家里的男人们才会上山去砍些柴来烧。
    何氏系了围裙儿,接过年哥儿手中的柴,笑着又夸赞两句,“今儿有我和你娘呢,你也去和妹妹玩儿吧。”
    年哥儿弯腰扑了扑衣裳上的草屑,站在厨房门口儿往院子里看。春杏儿小嘴被塞得鼓鼓囔囔的,也盯着着他看。
    李薇自从变成小孩子,便对小孩的行为动作很感兴趣,没事儿就在心里揣测,究竟是孩子的何种思维导致了他们表象的行动。
    可惜这样深奥的命题,对她这个农业专业,没有接触过丁点儿心理学的门外汉,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虽然毫地头绪,却也乐此不彼。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年哥儿走过去,立在木塌旁儿,又盯着李薇看。
    李薇朝着他发出咯咯咯的友好笑声。
    年哥儿的嘴角又勾了勾,长睫毛忽扇了两下,往木塌跟前儿凑近了些,问春杏,“她是叫梨花吗?”
    春杏点着头,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把小手往他面前一伸,里面是一只金色大斑鸠。
    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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