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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的事情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在奶奶面前提起。
她肯定知道这事儿。
打过了电话之后，应思的火气不仅没有消下去一点，反而更加旺盛了。
因为按照奶奶说的，那家被撞的人医院早就说没事可以出院了，但他们就是要讹钱，赖在医院里，不给他们满意的数目就不肯走。
后来姑姑一家没办法，停付医药费，那家人不得已离开了医院，现在还有一个在姑姑家住着不肯走，就等着给钱。
两边就僵持着。
因为应广延找人帮忙在交警大队打招呼起了作用，所以交警那边没有找表哥麻烦。因为他是无证驾驶，而且那则交通事故是他逆向行驶引起的，必须要负全责。真论起来，不仅要罚款扣摩托车等等，还得先将人拘留十五天。
所以那家人才会要钱要得那么有底气。
应思又从奶奶那里要到了姑姑的手机号码，将电话打给了她。
“姑。”
应思才叫了一声，那边就传来一道温和中带着笑意的声音：“哎！你是……思思？哎哟，思思你可从没给姑打过电话啊，姑都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好几个月没见着你了，你工作顺利不？跟同事关系处的好吧？每天都吃啥？自己做还是饭点买？习惯不？我们家院子里那棵大杏树你还记得吧？杏子就要熟了，今年雨水够，阳光足，杏子又大又甜长得可排场了。等熟了你抽空来我们家吃啊，姑管够！”
那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有今年新打的面粉、苞谷碜、还有新米，都是自己家种的，如果应思自己会做饭，下次就托人给她带一些上来等等。
应思听着听着，火就渐渐变小了。她一向是个人对她五分好，她要还人家十分的性子。再说姑姑除了在自己家人的事情上总是做些糊涂事，对她一直以来都是很不错的，包括应言，她都很疼爱。
逢年过节回了娘家就总是一再叫他们一起去她家住。
那时候姑姑家日子过得很不好，家里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好东西，他们两个去了还是会在村子里摘些他们爱吃的水果，还让表哥表姐们去山上给他们摘一些新鲜野果拌糖吃，做饭时总要想办法去割一点肉炒菜。
如果不是姑父一家人这几年做得太过分，应思不会对姑姑这么大怨气，这通电话今天也不会打过去。
那边应思的姑姑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停了停又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思思你有时间可一定要来姑姑家住上一段日子啊，姑家现在的新房子又漂亮又干净，空调电视热水器啥都有，比你们家也不差啥。你咋都不说话？是不是嫌姑唠叨这些烦？对了，你今儿打电话给你姑是有啥事吧？你这孩子每次没事是不给姑打电话的，我晓得。你说吧啊？”
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她的热络和熟稔，应思又想了想，才皱起眉头说，“我是想问下表哥车祸的事儿……”
就听那边她姑姑啪地拍了一下巴掌，然后就是骂声：“那雷家洼的真是横啊！不讲一点理，摆明了是讹上我们家了！你表哥撞了他家是不对，可也没逃跑不管他们啊，不是叫了你爸开车回去接他们送到县医院吗？那天你爸跟你表哥一起在医院忙上忙下缴费拍片子安排住院，晚上十点多弄完的啊！他们在医院里住着，打针吃药住院费我们也没多说一句就掏了。结果医院都说能出院了，他们赖着不走，现在又来了一个住在姑家赖着，我们磨破嘴皮子都不行，就是一口咬定要两万。你说他们都好好的一点事没有了，还要恁多钱，咋好意思？世上咋就有恁不要脸的人？”
这些应思之前就听应广延提起过一些，刚刚打电话给奶奶又进一步知道得更清楚了。她听着听着又来了火气的是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那天居然是她爸开车回老家去接的人？还陪着在医院忙到十点多？
出了车祸表哥不打算逃逸，为什么不打电话叫救护车？！她爸是他们家随叫随到的苦力吗？开车一来回要四五个小时就不说了，她爸年纪也不小了，难道就不会累吗？到了医院还要陪着一起到晚上十点？他们就只会想着自己吗？能不能多替别人考虑一点？
表哥也是工作好几年的人了啊！又不是十几岁没经过事的小孩子！
越想越气，应思开口打断了姑姑的抱怨，语气很不好：“姑，我爸这些天胃不好，一直在吃药，医生让他不要喝酒的。你知道吗？”
那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哎哟”一声，“你爸咋不吱一声儿？我不晓得啊，我知道就跟着劝他少喝点儿了。看过医生啦，医生说啥？严重不？没大事儿吧？他咋都不说呢，说了我也准备点自己家种的豆子给他送去吃着养一养……”
说来说去，就是还得让应广延继续给帮忙，继续去托关系请吃饭，跟人在饭桌上喝酒聊天攀关系。
应思已经听出了她的意思，刚刚一点感动全都不翼而飞。那边还在反复念叨着，应思挂断了电话又打给另一个在姑姑家附近学校教书的同学问了问，顿时气得不行——这样还要找她爸帮忙？人情债、钱债都要她爸来顶着就算了，甚至还要搭上他的身体？
他们凭什么？！
应思当即就要打电话给应广延劝他别再管这事儿了，回家来好好养养胃。她爸虽然不爱听人念自己的身体，但她的话他向来还是能听进去一点的。
卫暮好说歹说，劝了许久才将她劝住。
应思还是肝火上升，坐在沙发上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卫暮在厨房炖汤，她怒气冲冲地拿包摔门而出，卫暮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已经连人影都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何晓迪。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明天尽量继续存稿箱滴干活啊咧
☆、父女
应思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妥协。她只是没心情跟卫暮吵架而已，也不想对无辜的他发脾气。现在能这样不带任何目的，不会伤害她的人，大概也知道爸爸和他了。
她出门在小区里坐了一会儿，就想到一个办法。如果奏效，也许可以让姑父一家再也不来。
虽然他们家都厚脸皮，不可能永远不上门，但就像奶奶那样彻底撕破脸，不是过年都不走动，她也还算满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总能摆脱掉这些人的。
不过这事儿还得奶奶帮个忙……还有另一个不是很熟的远亲要帮下忙。
应思边想边出了小区往外走，她对C市还不是很熟，也没打算到处乱跑，可是出了门在小区大门外的喷泉那儿就看见了应广延，正坐在喷泉边侧脸看着远处车来车往的马路。
他穿一身灰色的衣服，那件休闲上衣稍长，还算修身，阳光灿烂，明朗的光线下他的背影显得很有男人味，有那种独特的成熟男人的魅力。
应思站在那里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大步走过去叫：“爸爸！”
应广延闻声回头，看见应思奔跑向自己的样子，他笑着招了下手，“思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在耀眼的阳光下笑着的爸爸，让应思从心里觉得温暖，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他收电费时，将她扛在肩头走过一户一户人家的画面。
那时家里还没搬到C市，整个村子都穷，条件很差。
可是爸爸还是会尽力给她买一些玩具，那个绿色的上发条的青蛙、那些彩色卡片、那些五颜六色的西瓜泡泡堂、大包的饼干……
据说是因为在应思之前，肖志兰就生了一个女儿，因为是第一个孩子，特别得年轻的爸爸喜欢，几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但是后来那个姐姐在两岁时得了肺炎，那时家里条件不好，村子里也就是些赤脚医生根本不懂太多。拖得久了，那个孩子就那样没了。
直到应思长大后听爸妈说起她的姐姐在他怀里没了呼吸这事儿，她爸还会禁不住红眼眶。所以一年后生了应思，应广延觉得她就是以前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对她疼宠得厉害。
就连奶奶都看不过眼，觉得又不是个男孩，那样宝贝干什么。应广延只是听听就算，该怎么宝贝应思还是怎么宝贝她。
她小时候只有做危险的事情回家会被爸爸罚跪，其它什么事，就算奶奶或者妈妈要打她，她爸也会拦着。后来出去打工一去就是大半年一年的，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应思抱起来玩飞飞。
将她一次又一次抛在空中再接住。
应思每次都笑得很大声，应广延也就跟着笑。
应广延最早的时候在工地、工厂、车厂什么地方都打过工，重活累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硬是让家里的条件一点点好起来，原本瞧不起他们家穷的人，后来全都恨不能巴结他们应家。
在应思的心里，她的爸爸一直是一个英雄，无所不能，世上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可是当她从十九岁跳到23岁时，却突然发现，爸爸被打倒了。从他十九岁就跟着他一起苦过来的妈妈背叛了他。
她简直不能相信。
却又不得不信。
脑海中的念头随着无数画面一掠而过，应思气喘吁吁地站在应广延的面前，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呼……爸、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应广延站起来很细心地将旁边的位置擦了擦，然后带着一丝责备地说：“思思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跑这么急干吗？爸就坐在这里，又不是不等你。”
应思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因为她过来后就发现了，这会儿的人总是能不动就不动，能坐着就不站着，所以身体素质才会这么差，跑这么几步路就喘起来了。以前她可是很爱动很爱跑步做运动什么的，平时跑个一公里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她也没料到现在身体这么差。
好一会儿才歇过来，应思挨着应广延坐下，笑眯眯地抬头看天，“爸，今天天气真好啊。”
“是啊……”
应广延也学着她的动作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爸。”应思一边说，一边一只手抓住了应广延的手，用力地晃呀晃的。
那只大手比她宽厚结实温暖太多，好像很久以前懵懵懂懂的时候，那种觉得爸爸是个不可战胜的英雄的感觉又回来了。应思比划着爸爸比她长很多的手指，心里在大声说，那个决定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不珍惜她，不珍惜爸爸的人，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自己去求？不是说要自己拼命去求的东西，就算得到也没有任何意义吗？
就算没了她，他们还是一样能好好生活下去！
她还有爸爸，还有卫暮。
“是啊，你上大学后就不常在家啦……爸每天也都要出门，就算你在家时尽量推了应酬，咱们还是相处的少了很多。工作后，你来了C市，爸还是习惯呆在Y城里。虽然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但却感觉见的越来越少了……思思，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爸才一个眨眼，你就从那个在爸手心里捧着的小丫头，变成了比爸还高的大人！你真的长大了！”
应广延说得无限感慨。
这些年他做了很多事，对的，错的，必须的，不得不做的，不必要的。最遗憾的就是渐渐跟女儿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她这样亲昵地跟他紧挨着坐在一起，握住他的手，笑弯了大眼睛跟他说话，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已经久远的记不清了。
而近两年，他已经变得碌碌无为，成为了年轻时的自己看不上眼的那种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再看到年轻得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充满朝气的女儿时，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敢再面对她的笑脸了。
他……他知道自己让她失望了。他对不起她，没能一直成为她的骄傲，让她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跟老师提起她的父亲时小脸上满是骄傲自豪。
于是，他看着她大学，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