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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信春摇头,“我之于他,涯涧之草,无谓无为,他之于我,十五之月,且虚且幻,就是如此。我想永远服侍皇上,看岚儿长大。殿下,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是位不寻常的女子,他缺的,就是一位不畏桎梏的爱人。”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命运无常,抓也抓不牢。罗旖公主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恨不得死的那个是自己。她留着最后一口气,流着眼泪对我说:你终于遂愿了。我就知道自己的罪孽很深。我对不起墨哥哥。”
“殿下,您这样想,就辜负他了。”
周敬音不出声,手上捏着酒盏,低头用指尖细细摹着上头的仕女图。她这个时候才像个寻常女子那样羞涩拘谨,没有大气的智慧和要强的贤德。
苏信春落泪道:“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这事儿。”
“哥哥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圣命不可违。墨哥哥去东括,我也去,他死了,我也死。”
苏信春虽然知道虞琯公主有打算,却还是吃惊于她的决断。
第二部分 第三十八章
更新时间20121228 19:48:55 字数:2020
大衡还未接到东括的回应,就有十几个大臣在朝堂上联名将景瑢参了。
午间,苏渐东从朝堂下来匆匆回府,文禾郡主惊诧,亲身来问何事。苏渐东铁青着脸,咬牙道:“不好了,居温侯被告倒了!”
文禾郡主疑惑:“怎么可能?”
“是啊,朝上闹得一团乱,那阵势,的确吓人,为居温侯说话的,落井下石的,冷眼估势的,都站在那里。”
“谁人这样大胆?”
“几位响当当的大人,西地三个郡王联名,都是要置人于死地的,用心何其狠毒。”
“东括公主的事居温侯还有活路吗,这个时候还折腾什么?皇上怎么说?”
苏渐东急得满头大汗,“皇上也是一时没有主意,想来是根本没想到居温侯会遭此非议。我换过衣服立即要出门一趟。阳京府立案就要审,情况紧迫。”
文禾郡主吩咐更衣备马,正忙间瑞亲王府派人过来,传话给苏渐东夫妇说:“王爷说如今局势颇不定,让郡马爷少出府门为妙,切记。”
苏渐东哪里要听,欲斥责来人,文禾郡主压下了,她让传话人回去。苏渐东拉长脸道:“怕受累的人多着呢,朝廷上下出现这样的现象简直让人心寒。居温侯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负他。”
文禾郡主笑道:“原来我们在你心里是无情无义之徒。你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父亲那里我探探口风。”
苏渐东感激道:“还请夫人尽十分力气。”说罢便出门去。
文禾郡主收拾一番出了角门,横跨长街进入王府,来见父亲。
瑞亲王正端笔练字,见女儿来,笔头一扬,让她去厅子里坐。文禾郡主当没看见,在一缸养着两只金鱼的兰漆缸边站着。
瑞王瞧她一眼,一笑,“这个时候来,可没留饭。”
“女儿吃了进来的,想和父亲吃个茶。”
“如此就来吧。”瑞亲王搁下笔,洗了手走至书房内,已有人摆下茶点。
瑞亲王说:“你可知道,当年我再用力你就做了安常夫人了。”
文禾郡主将茶盏递给父亲,也不避讳,说:“父亲用心良苦,女儿哪里不知。”
“那是百年一遇的英才,他有今日我也料到了,所以才不把你许配过去。既然命之所趋,还是顺应天命的好。你那位夫婿他要跑就跑吧,我管不住他,他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父亲,我来,不是为救居温侯的。我想知道,他们给他按的罪名。”
瑞亲王怔了怔,审视女儿,道:“新案旧案都有,不止一条。先是心存歹意,扰乱朝纲,蛊惑皇上废太子之不道之罪,再有结党营私僭越皇室一列,数年前与齐吏夫人私通,害其家破人亡之案,还与陈广宏勾结以谋篡位之嫌,他又是司域宫反逆的始作俑者,条条死罪,哪有生路?”
文禾郡主惊骇得说不出话,沉吟一阵,问:“父亲,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人人自危,为居温侯这件事,恐怕要死很多人。你让姑爷也死了心才好。”
文禾郡主晚膳后回府,苏渐东在更衣洗手用膳,眉头紧锁。文禾郡主知道,苏渐东看待安常大人与别个不同是有缘故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外甥的父亲,也不为那点提携之恩。
苏渐东吃了点东西,放下筷箸,文禾郡主劝他,他反而说头痛。
“你也别急,皇上还没说话呢。居温侯功名甚大,皇上也念旧情,不至做绝。”
“夫人的意思,我也想得到,可是事起突然,你不在朝堂不一定明白。那么许多人平日里风平浪静,倏然参奏,条条硬罪,是怀着狠心的。若不是揣度上头那位的意思,何人会在此时下毒心。”苏渐东忿然说完一席话,文禾郡主惊讶他有这么深的眼见,想不到一向温厚恭谨的丈夫是个如此精明的人。
元统帝连夜召了重臣在宫内议这件事,面前罪名罪证都在。为居温侯说话的,就几个上了年纪的旧臣,并无贵人在旁。这十年来的风雨,他根本没为自己做根基,实在是个怪癖的人。景瑢被褫夺了爵位,变成一个真正的罪人。
景珽为救景瑢,去找瑞亲王,将景瑢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希望以皇室宗亲的关系动之以情。瑞亲王极为震惊,不敢相信。
“景瑢么,就是当年那个老康平王总带身边的郡王府长公子景瑢?!”
景珽点头。
瑞亲王讶然,“二十年前,不是殇逝了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
景珽把原委大概讲了一遍,瑞亲王慢慢容纳这个惊天秘密,理顺杂乱的情绪。
“这件事还有谁知晓?”
“家母和康平王爷。”
瑞亲王沉吟。太阳落山,下人来上灯,瑞亲王吩咐将晚膳送到这里来。他对景珽说:“你在这凑合吃一口。”
“是。”
两人粗粗吃了点东西,商量一阵,瑞亲王告诉景珽,他一定尽十分力气保景瑢。
瑞亲王连夜进宫求见元统帝,在圣驾前说了一个时辰,大胆为景瑢说情。他知道景瑢到今日地步,是元统帝的意思,可是元统帝的态度令他疑惑。元统帝心不在焉,只听不语,临了才哑着声音说:“叔叔的意思朕明白,朕心里会掂量的,叔叔请回罢。”
瑞亲王出来,才知道当夜宫里的德信妃小产,难怪元统帝如此没精打采。只是福祸相倚,没人知道今夜过后的景象如何了。
第二日,元统帝在大君阁见了景瑢。
景瑢手上戴着镣铐,站在大君阁外被解下来,身上穿的是阳京府大牢囚服,发髻披散,形容憔悴。元统帝坐在上面,看着景瑢走上台阶,步履不稳差点跌了一跤,身边的赵侍人忙奔过去扶着进来了。
大君阁静悄悄的,只闻外面铁链簌簌响。元统帝让外面的人都撤出大君湖以外,叫赵侍人守在外面,这边只是对着景瑢发呆。
景瑢倒是有些窘迫,除了第一次见面,他还从没如此潦倒地见他。
第二部分 第三十九章
更新时间201312 21:13:06 字数:2552
元统帝的脸色这几天来也很憔悴,一时间出的事情太多,让他难以招架,许多事都已出乎他的意料。所以看到景瑢,令他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几乎下手杀了眼前的人,可是见到了面,却是另一番局面了。君臣最重的一场对话,大概情况至今能记起一二。
元统帝问他:“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元统五年和陈广宏通信件以谋篡位?”
景瑢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听到上面问这句话,不知怎么地有点发笑。他忽然走神了,“陛下还愿意听罪臣的话么。”
元统帝紧绷着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说话的人。
“七墨,你说,朕听着,朕要看看,你如何表你的衷心,朕要看你如何掩饰你的狼子野心。”
“我没有贰心。”
“那你为什么与陈广宏通信,你的笔迹我认得清。”
“这件事,我确有私心。”
元统帝愤怒地指着景瑢,疯了似的,“我唯一信的就是你,把命都搭在你身上,你却背地里朝我插刀!”
景瑢不说话,元统帝在他肩上踹了一脚,吼道:“说话!你以为不说话你就能活命么!”
“我是不是能活命,皇上不是早有定夺吗。虽然不是朝夕相处着长大,你我二人的心思彼此还有不透的吗?既然如此,场面话不说了吧?皇上,你是要我生还是要我死?”
元统帝看出这个人对待生死一贯如此态度,曾经欣赏这一点,可是现在,反而为此怨恨。景瑢竟然一丝后悔与伤心都没有,他觉得他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狗。元统帝一度起身拔剑,拔出来刹那气焰却被剑气杀掉了。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这个人的时候,彼此眼里都有同命相惜的东西。
元统帝走到景瑢身边,坐下来,“你说得对,我在心里算计过你的生死以及它对我的利弊,你猜我的心思一向准,可是我何曾猜透你在想什么。七墨,十几年来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得清,你在履行自己的诺言。你要风光我就给你风光,你要高格调我就给你高格调,你活得比我这个皇上有名望多了,这些我都忍受。我经常把你当做我的亲兄弟,什么都能原谅,可是,七墨,这不代表你犯了错我就能无止尽地宽恕你。”
“皇上,我并未做对不起朝廷的事,这是我的实话。当年我坐上安常位就说过,有一天千夫所指,皇上若认为该杀了我,便杀我,我没有一句怨言。现下,就是这个局势。”
“你说的局势,也包括你暗中掌管司域宫,举兵谋反么?”
景瑢脸色苍白,疑惑地看着元统帝,说:“我固然来自鄙夷之地,但礼义廉耻还是明白的,我并没有利用司域宫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元统帝冷笑:“你脱得可真干净,都是我在冤你居温侯呢!”
景瑢在牢狱中就听奇善说了司域宫在北漠杀县官谋反一案,带头的就是那个林孝淳。景瑢初时低估林孝淳,至今还是不能相信那个孩子真的干下如此厉害的事情。他让奇善走一趟西北,探探林孝淳的底。
可是罪名都在他身上,这个景瑢也辩解不了。
元统帝厉声问他:“你对我,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我的?”
“我感谢你把我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这点感情我还是有的,可是比起皇上的心,真的不敢承担。”
“我让你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怨气!”
“你认为我享受这位极人臣的尊贵么,这几年我得到什么呢,我像个疯子一样跟着时间走……”
元统帝眦着眼睛,好像堵着一句话在口中,只是瞪着景瑢。
“七墨,我知道,你恨我,你一直恨我!你用你的忠心堵我,其实你恨我让你做安常,你恨我夺走苏信春,你恨我杀了罗旖公主……我却如此信任你,我除了信你还能怎么样……”
景瑢苦笑:“你信我?你有几分信我?你若信我,何必以她来挟制我?”
“你认为我先辜负你,七墨啊七墨,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你任安常位前问你的话,难道我的心,会比你的心轻么!”
景瑢疑惑地抬眼瞪面前的帝王,完全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自那之后,你完全变了一个人,你的样子完全是一个随时要离开我,离开阳京的样子。一切在你眼中都不重要,那段日子里,我天天担心你会递折子,说你要辞官……我简直要疯了!”
“皇上?”
“你当年跟我发誓,可是临了你又撇开一切,你对得起我吗?!”
这也是元统帝的愤怒。景瑢明白这一点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早该死在群狼生活的森林里,这些年,无论是为自己而死的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