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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梦-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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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音伤心得泣不成声。她是在走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违背自己的初衷,违背自己的誓言,违背那颗纯真而热忱的心。代价呢,代价就是景瑢,或许还有景瑢的心。
这一切,对景瑢而言,都是秘密,就像当初她与他一夜与欢。
她终于明白,一切冥冥之中,就已注定。
“墨哥哥,可不可以抱我一次?”周敬音问他。景瑢走过去,拥她入怀。她在他怀里纵情哭了一番,知道此生再无望相见,原本遥远的梦想,也尽数散到天涯海角,难成南柯一梦。勇敢无畏的姑娘啊,你不能守候你的爱人,若死后尚有一息幽魂,便来探看。
我也只能这么爱你了。从今往后,你不爱我,我不伤心,我也不忌恨,我只能这么爱你。
“殿下,我有一句话和你说。”
景瑢在她头顶温柔地开口,敬音心念一动,默然点头。
“我想和殿下做一个约定,若三年之后我还活着,我们便守在一起。三年,你给我三年时间。”
周敬音哭泣道:“你不爱我,为什么让我答应这个约定……三年?哪怕三十年、三百年,你都不爱我……我知道你的,墨哥哥,因为知道你,我才爱你。我走后,我仍旧爱你,要是你听见我嫁人了,或者去圣山寺了,我仍旧爱你,此生不变。”
景瑢听完,松开她,沉默地望住她的脸,好像要看穿她的皮肉,望见她骨髓。周敬音别开脸去,他将她的脸掰回来,与自己眉目相对,问道:“那不要三年,我求你不要走,你可愿意?”
周敬音的眼泪漱潄落下,不能止住,紧紧咬着牙根,绝望道:“你……何必……”
“殿下?”
周敬音躲开他,跑到床上,钻进被子,牢牢地把自己包起来,哭喊着不愿意。
景瑢料到周敬音一心求死,依她的性子,是要走这一步的。景瑢不愿爱她,也不愿她轻生。
太阳下山,夜幕迅速笼罩玉松园,宜静进来送饭,房里漆黑一片,她哎呀一声,“这小丫头也不来点灯——姑娘,可醒着?”说着点了桌上的灯,一看房间,忍不住哎呀第二声。她看见了坐在床尾椅子上的景瑢。
景瑢没说什么,朝她摆手,让她走了。
他叹口气,对不知是睡是醒的人说:“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大约一刻钟之久,她哑着声音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突然改变主意是为什么?”
“我想遵从自己的心。”
周敬音爬起来,跪坐在那儿,脸色枯黄,双眼红肿,气愤地皱起眉头瞪视他,“你的心?你要遵从你的心?墨哥哥,我不是九岁,你随便一句话,我都当做誓言来珍惜,所以走这几年错路,你还要骗我几个十年?”
“我一直将你当孩子看待,是我错了。”
“你还要撒谎来骗我,墨哥哥,你为什么总不讲实话?好,你不讲实话,我来讲实话,你不爱我,讨厌和我呆一块儿,可是你今天和我说愿意和我在一起,你说愿意与我相守,但是你不说你爱我!你不爱我!你和我说话,是因为,是因为你知道我被那个、那个禽兽……”
景瑢抱住发狂的周敬音,牢牢压住她疯狂的叫声,她像野兽一样对人又打又咬,口中喊叫着,生不如死。
景瑢细语安慰她,她才恢复些理智,哭泣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墨哥哥,我说的都是假的,我没有走错路,这几年我也是遵从自己的心。无论怎样,我都爱你,只爱你,这就是我的福祉。你放开我吧,我没脸见你……”
“我现在跟你讲实话,你爱我,才是我的福祉。你是什么样的女子,我如何配得起?若我身体好些,哪怕再有十年时间,我也不会辜负你的真心。我也正是知道你,这些年才无视你,我躲避的不是你,而是自己的心……纵使发生这样的事,在我这里,你仍旧如往昔一样漂亮高贵,仍旧是我不能高攀的姑娘。往日的种种无情,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今天我告诉你,你可以离开我,我放你去,但是你不可以打坏主意,否则辜负我这些年的心意,你若留下来,我未必能与你相守,但求你几年心安。”
周敬音从他怀中抬头,“你不讨厌敬音,不觉得她脏?”
“不。”
“会跟她讲话?”
“会。”
“喜欢吃她做的东西?”
“喜欢。”
“墨哥哥,抱紧我。”
“墨哥哥,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你不会死。”
“你不会哭吧?”
“我和你一起死。”
“不可以,你若死了,我会很伤心,我会魂飞魄散,再也不能转世。”
“所以你不可以死。”
“墨哥哥,那个时候我就想死了,可是我想再看你一眼,我就穿好衣服,走回来……山路实在难走,最后我爬都爬不动了……”
景瑢紧紧拥住她,好像怕她冷似的。她抬眼凝视他,干了的眼睛又流出眼泪,“你记住我的话,我爱你,无论我在哪,我都爱你。”
景瑢摇头,“我不相信。”他讲这一句话时,眼泪突然落下来。
周敬音呜呜哭泣,离开他的怀抱,屈膝躺到床的另一侧。景瑢保持着拥抱她的姿态,看上去是失去了最贵重的东西,既伤心又寂寞。他静静看着哭泣的周敬音,好一会儿垂下头,如雕塑一样沉默。
“我不要你可怜我。”
后来周敬音如是冷静地说,景瑢面对空虚幽暗的屋子,自心底涌起一股恶心而绝望的情绪。“世上诸多事,都有命数,我本不信这个,可人到了这样潦倒无赖的地步,只能无能为力,只得服命。殿下,我不是可怜你,我是怕失去你,我怕你从此轻生,如果我甜言蜜语强哄你留下,不过一日两日的好,总有一天要分开。这是我身上的诅咒。你年轻,又是性格隽丽的姑娘,何苦在我身上费心?至于昨日的事,你忘了便没人记得,何况此事只是你知我知……你若听明白了,有什么心思,到底和我说,好不好?”
周敬音沉默少顷,慢慢爬起来,仍是满眼的泪,望着景瑢,说:“墨哥哥,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景瑢点头。
“你对敬音,是否动心过,哪怕一点?”
“是。”
周敬音兀然一笑。
“从何时开始呢?”
“在这里见着你的时候。”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景瑢,这个让她痴狂让她疯魔这几年的人,日夜追寻他的真情与真心,有时候想想,哪怕你能坦露一点一丝,让我知道何为梦何为苦,我何至于如此无能为力。
然而,他终于说出来了,她反而觉得如此不甘心。
“会不会有一天,你会爱我呢?”
“我不知道,我可能活不到那时候……”景瑢说到这,掩面哭泣,三十一岁的景瑢,与二十一岁的景瑢与十一岁的景瑢,有何区别呢?只是人之将死的凄凉和温情,难以打动他。他说如果周敬音死了他也去死,并不是随口之词,其中自有谢罪的意味,而最多的,恐怕是痴心人对痴心人的救赎。


第二部分 第四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317 21:59:36  字数:4103

 今年的夏天,尤其懊热,在周敬音看来,不适合病人疗养。虽然满园浓郁而灼热的夏日气息,不再有阴湿之气,花草长得赏心悦目,可是她还是希望天气能凉些。景瑢经历长久的治疗,人已被折磨得形削骨立,天气还如此恶劣,夺去他的胃口,可怎么办呢。
周敬音正是担忧这样的问题。景瑢自己却表现出一副松松然的模样,精神好些还给她说笑。
他自对周敬音许下承诺,便在园子里请下一位大夫,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地调治身体,戒去合胭丸,遵照大夫的意思一贴一贴地吃药。做起来固然是很困难,也不是分分钟的事,尤其是戒药那段日子,周敬音回想仍后怕。
药隐发作时,就会产生幻觉,景瑢觉得自己是在司域宫,经历暗杀与被暗杀,毫无反抗能力。稍稍清醒了,他感到羞耻,不想面对周敬音。身体的痛来自病,他的病,来自司域宫那几年艰苦非人的训练,无论是缓解病痛还是心中的魔魇,合胭丸都是非常好的选择。
温大夫花费所有精力为景瑢治病戒药,对周敬音说:“一切都要靠公子的精神支撑,意志若消减下来,痛苦将加剧百倍,一损俱损,恐怕难过这个春天。现在,姑娘便是公子的心,希望姑娘竭尽全力,让公子支撑下去。这几日,公子已显现出萎靡的心态来了,怕出事。”这是年初温大夫说的最重的话,景瑢的病情委实堪忧,整个人骨瘦如材,长昏睡,醒来就是药瘾发作,半疯半痴。
自周敬音进来,她就跟女主人一样,打理了园子大小事物,奇善看在眼里,心悦诚服,后来又看景瑢与她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无二心。这一年里,奇善多多少少将景瑢的事都讲与周敬音知道,对她是有问必答。
“公子常病,病上来,朝里也是要请假的。后来形势变化,公子为让自己有更多时间做事,就选择服用这个药。”奇善猛然想到景瑢用自己余下的寿命经营那些年。他心中恐怕天天在算计,我还有多少时间,我还可以做完几件事——每一步都码上自己的寿长,一个时辰一个月一年,他看得清清楚楚,筹算得满满当当。
“谁能等得了陈广宏的谋逆之举呢。陈广宏在朝里上上下下勾结多少人,殿下在元统九年阳京府的死刑录上可以查到,那一年死的官员,罪状没有明说,但都是为这个事。若稍走歪一步,有两大族要被灭掉,即是康平王府和宝嘉郡王府,两府前些年和公主府走得近,如何幸免得了。而这两府是公子的亲人,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只怕皇上也认定那几年公子兴风作浪,为权弄势,才容不得他。”
这一天午后,落了一场急雨,冲去一日的闷热,天地间弥漫着花草浓郁的味道。周敬音在书阁里看书,眯了会儿眼,醒来雨也停了,度时辰,想景瑢也该醒来吃药,便收了书往隔壁院子来,景瑢已经吃药,正在漱口,大夫也在身前,说医书呢。
“……二钱的贝母和三钱的贝母差得可就大了,南田的刘海在《药经止要》中写到这一点,上药养命,中药养性,道理都是在面上的。你今日这服药下去,预期的效果达到,是好的征兆,今后还这样,假以时日,境况可比先前要好千倍。”
景瑢笑道:“日日药,顿顿药,我整个人都快成药引子了。不过,有个好处是,天下所有的药材我都已经认识,能开出药铺了。”
大夫赞叹颔首,“你能苦中作乐,离好是不远了。”
景瑢看周敬音走进来,问她是不是在书阁睡着了。
周敬音说:“这个你都知道。”她转向温大夫,“大夫给他吃的别不是什么仙丹吧,能开千里眼?”
温大夫大笑,向众人说:“世上不是有心灵相通的说法嘛,却拿我说事。”说得大家都笑了,景瑢只笑不语,低头吃杯子里的茶,周敬音扯开话题问道:“大夫刚刚说什么养性养命的,做大夫的也通命数?”
“命数老夫可不懂,这里的命是寿的意思。不过,姑娘联想到命数上去,或许真有相关也未可知。”
景瑢在那摇头,说:“先生如此顺着她的话讲,今后我可不敢吃你的药了,本来想在你这保寿的,要是动了我的命数,我断不依的。”
温大夫看着周敬音笑道:“是了,如今有佳人在眼前,如此福气谁舍得。”
大家说笑了一阵,温大夫就起身走了,宜静带两个丫头趁便出去。
周敬音拿起一个梨,用刀细细削去皮,将果肉切成一块块摆在碟子里,说:“中午我在书阁翻书,看到一本这么厚的册子,叫什么论策,是你写的吧?”
景瑢脸上露怯,不好意思地说:“很久以前的事了,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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