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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阵阵,那女子一身素服,衣袂飘飘,在落英缤纷中好似画中人。待她转过身来,那美丽的容颜竟有种令人不可逼视的美。
良妃这才看到身后站了一群人,为首的身穿黄袍,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腿也哆嗦了,噗通跪倒在地。“奴……奴婢不知皇上圣驾到此,罪该万死!”她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康熙微笑着从她身边经过,轻轻落下一句话,“人只能死一次,哪能死一万次。”
梁九功最擅于察言观色,见良妃还跪在原地不敢起来,走到她身边道:“皇上没怪罪你,就别在这里跪着挡主子们的道儿了。”良妃这才敢站起来,仍是战战兢兢的。梁九功打量着她,心想长的确实不错,看来恩宠也要近了。
“你是哪位主子宫里的?”他问。“奴婢在辛者库服役。”良妃始终不敢抬头。梁九功点点头,低声自语道:“可惜了……”良妃不知道他的想法,试探的问了一句,“公公,奴婢能走了吗?”
梁九功嗯了一声,忽又补了一句,“你姓什么?”“奴婢姓卫。”良妃怯怯的说,不知道他何以有此一问。“你是旗人?”梁九功眉头微皱,似在思索。良妃点点头。“旗人……”他念叨着这两字,转身进了坤宁宫去。良妃这才松了口气。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很快她就得到了侍寝的机会。可惜的是,康熙连她的名字都没有问。后来,康熙忙于平定三番之乱,再也没有记起辛者库的这个女子,她对他的记忆,便停留在那一夜。
被皇帝宠幸过的宫女自然不能再在辛者库服役,内务府勾销了她的贱籍,她被安排在绣作做了绣娘,总算是脱离了辛者库粗重的杂役。虽然不指望再沐皇恩,但还是忍不住会想念那个人,哪怕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好。她每天痴痴的等啊盼啊,等康熙记起她,这一等就是两年。
然而,命运之神终于还是眷顾了她,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又把她的命运和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系到了一起。翊坤宫的宜妃替康熙生了皇五子胤祺,康熙非常高兴,破例下令在宫中替幼子摆满月酒。各宫的主子见康熙高兴,少不得要给小阿哥送礼。
惠妃自己不长于女红,闻说绣作里有一个绣娘绣工了得、无论绣什么都是活灵活现,于是命她替自己绣虎头帽和虎头鞋送给小阿哥。宜妃看到这几样物件也很喜欢,替小阿哥穿戴了,抱到太后宫里。
太后看到小阿哥粉雕玉琢一般可爱,抱在怀里竟不肯撒手。康熙在一旁看出她的心思,顺水推舟道:“皇额娘一个人住在宁寿宫也怪孤单的,不如胤祺这孩子就抱到您宫里养着得了。”
宜妃闻言喜出望外,觉得这是无上的荣宠,忙附和道:“皇上说的是,皇额娘和这孩子一看就有缘分,咱们抱着他难得笑一回,皇额娘一抱就笑个不停。”
太后知道康熙孝顺,心里欢喜,此时听他的建议甚合她心意,点点头。她瞧见孩子穿的虎头鞋十分精致,不禁赞叹道:“这是谁做的鞋,当真好手艺。”惠妃笑着插话道:“宜妃妹妹生了皇子,臣妾便想着送给孩子虎头帽、虎头鞋,可是自己手笨,只好找绣作的一个绣娘代劳。”
太后又看了看虎头帽,赞道:“真是不错,多少年没看到这么好的绣活儿了。”她扫了康熙一眼,笑道:“跟内务府说一声,把这绣娘派到我宫里来,我这里正好缺这样会做针线的。”康熙点点头,看向梁九功,梁九功忙快步走了出去。
只一炷香的功夫,良妃就已经站到太后面前。在场的众人都打量着她,心中无不赞叹,这女子好俏丽的模样。康熙觉得她面熟,犹疑道:“你是那个……”他想了想,心中已然有数,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他沉吟片刻才道:“以后就在太后这里听差吧。”
良妃一惊,没想到自己能到太后身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便能经常见到康熙,心里忽然很欢喜。她盈盈下拜,向主子们谢恩。康熙见她亭亭的站在那里,似乎比两年前初见时更加楚楚动人,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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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宜妃见康熙含笑的目光看着良妃,心里有些没趣,下意识的瞥了惠妃一眼,见她正若无其事的磕着瓜子,心里更加窝火。
“皇上,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她撒娇的向康熙叫了一声。康熙回望她一眼,未置可否。见她眉宇间有一丝薄怒,知道自己对良妃太注意惹她吃醋了,只是淡淡一笑。
太后瞧出了他们几人的情形,向良妃道:“你过来给我瞧瞧。”良妃忙上前。太后细细的打量她,见她把手藏在身后,有意道:“把手伸出来我瞧瞧。”良妃略一犹豫,畏缩的把一只手伸到太后面前。太后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看了她的手,叹道:“可怜的,手上全是针眼儿,以后在我这里可以少受些苦。”给太后看过之后,她赶忙又把手藏到身后。
“你叫什么?”太后随意问了一句。“回太后的话,奴婢名叫秀秀。”良妃恭谨回答。太后点点头,“这名字不错,人如其名。哪一家的?”
良妃心里一颤,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的身世,下意识的偷偷瞥了康熙一眼,却遇上他鼓励的目光,于是大着胆子向太后道:“奴婢家里是觉禅氏。”太后思忖片刻,悠悠点头,“正黄旗。”她又打量了良妃一眼,就让她退了下去。
从这以后,良妃便笼罩在幸福的光环里。康熙一直很喜欢她的纯朴善良,有兴致的时候也会教她读书写字,甚至把常用的一方田黄石印章送给她。
皇八子胤禩出生后自然要上皇家的宗谱和玉碟,康熙想同时册立皇子生母为妃,让内务府去细查良妃的身世。谁知这一查,竟让康熙大为震惊。良妃一直说自己是旗人,其实她是蒙古人。
乾清宫暖阁里,康熙指着御案上的卷宗,向良妃怒道:“你居然敢和朕撒谎,一直说自己是旗人包衣之后,其实你是蒙古人。”他怒视着她,见她面色瞬间苍白,像风中秋叶一般瑟瑟发抖。
“皇……皇上明鉴,并非奴婢有意欺瞒,是奴婢的阿玛已经为奴婢改了宗籍,奴婢确是旗籍。”良妃吓得花容失色,忙为自己辩护。
康熙正在气头上,认定她是有意欺瞒,指着她道:“难怪皇额娘总说你像一个人,哼,原来你竟是朕的皇姑马喀塔公主的女儿。朕不嫌你低贱,你倒想把朕玩弄于股掌之上。”
良妃泪流满面,只是摇着头,“皇上,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说……”“够了,朕不想再听,滚回辛者库去。”任凭良妃如何苦苦哀求,康熙始终不为所动。
很快,康熙下令将皇八子胤禩交由惠妃代为抚养,其生母良妃本是辛者库贱妇,遣回辛者库服役,不得接近胤禩。良妃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尘埃。
十九年后,因胤禩年近弱冠,康熙念及胤禩,才又下令将良妃从辛者库释放,册立为妃。此后多年,康熙便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再也不复当年的宠爱。
想到此处,良妃心如刀割。那十九年,要不是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她早就一死了之。她在世上所有的牵挂,无非是康熙胤禩父子。康熙虽然无情,她却总记着他的好,记着当年短暂却难忘的岁月,身为女人,那样的恩爱足以令她回味一生。
她从不敢恨康熙,也不埋怨命运,她知道上天待她已经不薄,她觉得是自己不配拥有那个男人的爱。甚至有时想到胤禩,也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样优秀的儿子,要不是因她出身低微,孩子又怎么会背负着辛者库贱妇之子这样的骂名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康熙在乾清宫里看到霁月送来的红漆匣子,正纳闷,打开一看,里面是自己那方田黄石印章,惊怒之后陷入深深的悲哀。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跟朕恩断义绝么,她凭什么这么不把朕放在眼里?康熙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
那个傻女人,总是用最极端的方式给他出难题。先是隐瞒身世,再是十九年心甘情愿的待在辛者库服役一句求情的话也不肯说,前些日子不知抽哪门子的疯竟下毒害人,这些事,他都容忍了,她还想怎样!这会儿,竟连当年的信物也退还,看来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胤禩一条心与他为难。
康熙在暖阁里转了几圈儿,不得要领,忽觉天旋地转,缓缓躺到暖阁的炕上歇着。脑海中,想起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一年冬至节,天下着鹅毛大雪,玉穗儿才五岁,敏妃带着她和胤祥到乾清宫给康熙请安。玉穗儿告诉他,路过惠妃宫外看到一个女人往里张望,见到人来,吓得转身就跑,结果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玉穗儿坐在康熙膝上,很可爱的皱着眉道:“我想笑,额娘没让我笑。十三哥笑了。”她用小手指指胤祥,胤祥向她扮鬼脸。康熙见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逗她道:“你笑人家,人家也会笑你。看这辫子,梳的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康熙见敏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问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在惠妃宫外窥探?”敏妃正斟酌着,玉穗儿摇着康熙的胳膊道:“我知道,皇阿玛我知道。八哥叫她额娘,我听见了。”康熙闻言脸色一变,缓缓将玉穗儿放下地,让胤祥带她去玩儿。
他看向敏妃,敏妃这才道:“是她。大冷的天,穿的单薄,弱不禁风的真是可怜,又在雪地里摔倒,臣妾已经派人送了寒衣给她。”她本想再说几句,又怕康熙不快,便沉默不语。康熙沉思半晌,望着殿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忽道:“你跟朕去看看她?”敏妃点点头。
两人坐了肩舆去辛者库,快到时,康熙吩咐太监们远远的跟着,他和敏妃踏雪而行,不想给人知道他俩来了。
远远看到良妃穿着笨重的棉袄棉裤,提着两个水桶到井边打水,冰天雪地里,脸和手都冻得红红的。水打上来之后,只见她小心翼翼的提着水桶、深一脚浅一脚的踏雪而去。
康熙远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自语道:“她力气还挺大。”敏妃裹着厚厚的狐裘大氅打着伞站在他身后,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康熙也侧目看她,敏妃秀眉微蹙道:“物伤其类呀,皇上。”语气虽然温婉,康熙却能听出她话里的责怪,却也不便说什么。
敏妃见良妃提着水桶踉跄了一下,似要滑到,忍不住向前跑了两步,却被康熙攥住衣袖。“你也说物伤其类,又何必给她看到你这样尊贵,让她自惭形秽呢。”康熙面色清冷,敏妃看不出他喜怒,他转身而去,她也只得跟着他而去。
很快,康熙就下令让良妃离开辛者库,仍是回到绣作去当绣娘。良妃始终也不知道,康熙和敏妃曾在那个雪天去辛者库看过她。
思及往事,康熙满心伤感。想着良妃着实可恶,和胤禩娘儿俩一个鼻孔出气,存心与他过不去。他缓缓睁开眼,瞥见御案后的书架上放着一把鹅毛扇,叫太监魏珠进来,把扇子送去给良妃。魏珠不解的看着康熙,康熙却也不多做解释。
次日,霁月手捧一把染了血的鹅毛扇,惊慌失措地冲到乾清宫,梁九功正从殿里出来,一见她的脸色和满面的泪水,忙上前扶住:“你这是怎么了?”“良……良主子……薨了!”霁月喘着气,半天才说出了这句话。
“啊!”梁九功大惊,忙扶着她进了东暖阁。康熙正在批阅奏折,见梁九功扶着悲伤不已的霁月进来,忙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是怎么了!?”“万岁爷,良主子薨了!”梁九功知霁月已没有力气再回话,只得替她说了出来。
康熙双目大睁,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再看到霁月手上的鹅毛扇,一下子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