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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一半就被拂晓打断,“拂晓想与贵妃打开天窗说亮话,贵妃何必还要遮遮掩掩的呢?拂晓是不是皇家血脉别人不知贵妃难道还不知吗?此时此刻拂晓别无所求,只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知道又如何,不过是凭添烦恼罢了,倒不如糊涂一些的好。”她缓缓将置在桌上的玳瑁护甲套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公主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她凑身至拂晓耳边带着奇怪的笑容低声道:“想找本宫报仇吗?你还远远未够格!”
“拂晓知道。”朱拂晓的神情出人意料的平静,仿佛只是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拂晓并不敢存有报复之心。只想得一个解答。”
赵贵妃的目光从她身上拂过,忽地咯咯娇笑起来,把隐匿在脂粉后面的皱纹全笑了出来,那样丑陋恶心,令人恨不得扑上去撕碎那张虚伪的脸,拂晓狠狠蜷紧十指,将所有怒气都点滴不漏地隐藏在平静之后。
“好,你既然想听,本宫就告诉你。”赵贵妃拭去笑出眼角的泪神色一整将青花瓷盏往小几上一放道:“你知道梅香是怎么死的吗?”
拂晓正待回答瞥见赵贵妃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动转了话锋道:“我一直以为是宁妃给梅香下了慢性毒药嫁祸母妃,而今贵妃这么一问,仿佛是我想错了?”
“呵呵,想错的又何止你一个,多了去了,就算宁妃指天发誓说她没有下过毒,也不会有人信。”雪后的宫院中积了厚厚的雪,几个小太监正用力将积雪扫向两边,清路以供人行走。
殿中燃了最上等的银炭,无一丝烟气却令得殿内温暖如春,完全隔绝了外面的冰天雪地,一门之隔却如同处身两个世界。
赵贵妃打量着尖尖十指上的梅花图案漫然道:“有一天夜里,梅香突然带着满身伤痕来找本宫,说她快被宁妃打死了,求本宫救救她,于是本宫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知道本宫与碽妃素来交好,兼之别无出路,所以将当年的事说了出来,原本这事她们做的天衣无缝,瞒上一辈子也可以,偏是六顺喝酒误事,让宁妃知道了当年的事,她除掉了六顺,逼梅香说出田敬与皇子的去处,以便斩草除根。梅香受不住毒打趁看守疏忽之际逃了出来求本宫救她,她清楚在整个后宫中能够压制宁妃的就只有本宫一人。可是她不清楚,本宫不止要压制宁妃,还要彻底除了她。令她永无翻身之日。”
她呷一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这个良机是天赐给本宫的,本宫若是就此放弃,天也要责怪本宫。所以……本宫告诉她,普天之下能救她的只有碽妃,让她去将事情真相告之碽妃,让她请皇上作主,本宫会在一旁协助,在走之前,本宫赏了她一杯茶。”
拂晓默然不语,她自然猜到这杯茶里的名堂,但是当时的梅香却不知道,满怀感恩之心地喝下了那杯断肠茶。
“之后的事果然如本宫预料的那般,梅香死后皇上后龙颜大怒,再加上有被本宫买通的春桃指证,碽妃罪责难逃,但这并不是本宫的目的,所以本宫劝皇上息怒,将碽妃禁足待查。”
“而我就是你引出宁妃的那条线?”拂晓自嘲地说道。
赵贵妃点头道:“不错,十七岁的朱拂晓比十七岁时的赵怡宁更利害,以你的头脑一定能够查出当年之事。”
拂晓深深看了她一眼,忽地道:“十七岁的朱拂晓在四十八岁的赵怡宁面前被耍的团团转,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赵贵妃掩唇一笑,广袖轻扬,掩不住那丝得意之色,“已经很不错了,本宫知道不论碽妃如何阻挠,你都会查下去,因为你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碽妃身陷囹圄,你果然没让本宫失望。”
“小祥子也是你安排的?”拂晓目不转睛地盯着笑得春风得意的赵贵妃。
“不错,你应该感谢本宫,若无本宫暗中指点,你岂能这么快查得真相。”赵贵妃嫣然一笑眯起眼眸道:“本宫本来不想杀他的,可是他贪心不足,居然三番两次向本宫讨赏,这种贪心不足的人本宫最是讨厌了,所以本宫了结了他。”
指甲划过光滑的瓷盏,拂晓回以同样的笑意,“是啊,贵妃福泽深厚,想必不用担心冤魂索命了哦!”
赵贵妃神色一滞,露在衣袖外的十指颤了一下,强自镇静道:“什么冤魂索命,本宫可不信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停一停她又道:“如何?听完之后是何感觉?你向来最爱你母妃,可最后却是你逼她走上绝路,你害死了……”
“不!害死母妃的是你!这一点我从未怀疑!”拂晓倏然起身打断了赵贵妃的话,“刚才的话不过让我更确信了这一点而已。”
说罢她朝赵贵妃欠身施礼,姿态端庄合度,与声音一样全无一丝破绽,“多谢贵妃释疑,叨扰许久,拂晓告退。”
在快要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略带疑惑的赵贵妃,“在贵妃看来,您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贵妃的位置吗?”不待赵贵妃回答她径直摇头道:“不,不是,有一样东西对贵妃来说比贵妃之位更加重要,如果没有了他,贵妃会如何?”
声音轻雅如水,却令赵贵妃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她当然知道朱拂晓所说的“他”是指谁,虽不认为朱拂晓有能力伤害他,依然难忍那股骇意。
五年后,建文元年,鲁王朱檀在属地南昌遇刺身亡,已为庄仪贵太妃的赵贵妃听闻噩耗一病不起,被病痛折磨数月后于深宫中死去,无子守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她只用了五年零两个月。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远嫁(1)
第五十九章 远嫁(1)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初九朱元璋正式下旨将清平公主朱拂晓嫁予安南三王子陈相允为正妃;这本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并不足为奇,真正令人惊异的是随之而来的另一道旨意:永嘉公主朱如水嫁予安南三王子陈相允为侧妃!
就是说两位公主同时嫁予安南小国的王子,且其中一个还是侧妃,相当于妾室之位,这在众多公主中是绝对没有过的事,不论嫁予官宦子弟还是富豪人家,公主都是君,岂有君为臣妾的道理。
大明是占据中原之地的泱泱大国,安南不过是偏邦小国,陈相允也不是最可能继承皇位的人,且上回又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朱元璋能够不计前嫌将朱拂晓嫁给他已经是宽宏大量,而今居然还要再嫁一名公主予他为妾,这……这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只有拂晓知道朱元璋这样做的用意,他是要她一生不得安宁!
接到旨意后,朱如水在华昌宫发了好大的脾气,砸毁无数东西,连朱元璋赏赐的琉璃屏风都给砸了,好端端的华昌宫像被台风刮过一般,一片狼籍。
匆匆赶来的惠妃还没来得及进门就险被一只花瓶砸中了脚,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赶紧念了几句佛定定神,待朱如水无东西可砸后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水,是母妃来看你了。”
气急败坏的朱如水转身看到惠妃顿时悲从心起,委屈地扑到惠妃怀中,“母妃,父皇他疯了,他要把儿臣嫁到安南去,还要儿臣给人家做妾,呜……真要嫁了的话儿臣岂不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历朝历代以来,母妃何曾听说过公主为妾的事。”
惠妃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道:“母妃知道你委屈,可这是你父皇的意思,咱们也没办法啊!”
朱如水恨恨地跺着脚道:“父皇老糊涂了,他这样做是要毁了儿臣一生幸福。”
这般胆大妄为的话唬的惠妃赶紧堵了她的嘴,示意留在殿内的宫人都出去,待没有旁人后方斥道:“你这丫头,怎么能说你父皇老糊涂呢,要是被人传到你父皇耳中,看你怎么办。”
朱如水气呼呼地拉下惠妃的手赌气道:“反正都已经要嫁给人家做妾了,再责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要儿臣去给人当丫环不成?”说着说着眼圈儿整个都红了,眼泪漱漱往下掉,看的惠妃心疼不已,女儿不好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又怎会痛快,本就强忍着的泪当即也跟掉了下来。
“母妃,你去求求父皇,让他收回成命,不要让儿臣嫁那么远了好不好,儿臣舍不得父皇和母妃。”她的哀求令惠妃更加伤心,拉着她的手泣道:“母妃又如何舍得将你远嫁,但是你父皇……唉,你宁姨的事虽说与咱们无关,但平素走得近难免受了牵连,母妃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父皇了,就连刚刚想去说你的事也被挡了回来,看样子,你父皇决心已下,无回旋之余地了。”
“我不依!”朱如水捂着耳朵大声叫嚷:“不依不依,打死儿臣也不依,做妾且不论,还有朱拂晓,她为妻我为妾,从今往后儿臣岂不是要永远受她压制?”她平生最恨的人就是朱拂晓,要她以后屈居朱拂晓之下比杀了她还难受。
“我要去见父皇,就算跪到死也要他收回成命。”朱如水不顾惠妃反对,执意要出去见朱元璋,惠妃死死拉住她好说歹说始终不见效果,终也是发了怒,拉下脸甩开手一指紧闭的殿门厉声道:“好,你去,去找你父皇!看他是会收回成命还是一怒之下废了你公主的身份贬为庶民?!”
被她这么一喝朱如水反倒犹豫了,她与朱拂晓一样都十分清楚朱元璋性格,严苛冷漠,任何敢于违抗他的人都不放过,立朝二十余年,死在他手上的人用数以万计形容都不止。虽说在对自家人时温和了许多,但君心无常,谁又敢保证喜怒难测的朱元璋不会发狠。
见朱如水恢复了几分理智,惠妃语气微软,抚平她毛躁的鬓边道:“母妃知道你心中委屈,但事已至此你不答应又能如何?正式婚书都下了岂有再改之理。其实嫁去安南也没什么不好,凭你大明公主的身份,那里谁敢轻视你,纵是侧妃也是头一份的尊贵,至于朱拂晓……”她冷笑道:“她与安南三王子的关系你又不是没见着,紧张得很,虽为正妃但貌合神离,只要有机会,你就算想取她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
细雪纷纷,抬眼望去,外面是茫茫一片白色,许久许久,朱如水长长地叹了口气,垂眸盯着缀在鞋尖的明珠道:“是,儿臣明白了。”
她认命了,与嫁往安南为侧妃比起来,废为庶民更让她害怕,若不是公主,她该怎么生活,没有华衣锦服,没有山珍海味,没有满屋奴仆,她根本无法活下去。
迫于无奈也好,被逼也好,总之朱如水与朱拂晓一道嫁往安南的事就此定了下来,礼部、内务府忙着准备大婚事宜以及两位公主的嫁妆。朱元璋特意交待了,两位公主的嫁妆要一样丰厚,虽是一正一侧,但绝不能偏颇了去,这一点令朱如水稍稍感到安慰了些。
“不要嫁!”这是无垢见到出宫的拂晓时说的第一句话,朱元璋虽没废了拂晓,但也不在见她管她了,出宫也好干嘛也好,只是不闻不问,眼中已没了这个女儿,或许从不曾有过。
拂晓看着他,眼中淡淡含笑,“为什么?你以前是从不反对的。”
无垢伸手抚一抚她柔软的青丝,目光哀凉如雪,“因为我以前一直告诉自己你可以得到幸福的,可是现在……我无法再骗自己,拂晓,他恨你,你也恨他,这样的你们勉强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一生痛苦,我不忍,拂晓!”他头一回这么直接叫她的名字。
拂晓牵了牵唇角覆上他毫无温度的手依依道:“不忍又如何,我能够抛开圣旨不嫁陈相允吗?你可以赌上全族老小的命与我逃亡吗?不能!”停一停忽又露出一丝异笑,“就算你肯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