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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口正对面原来有一个破茅屋,没有人住,没有人管。有一天,来了一对疯子,确切地说是一对疯母子。找了一些干草,终日躲在里面。疯母亲约有五十多岁,疯儿子三十多岁。那时安东月还小,不到十岁。从未向人打听过这两人的来历,却莫名其妙知道他们的名字,以至于现在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起的很有学问,在同龄人中显得非常不俗,感觉出身于显赫家族,至少也是。
安东月从小潜意识里就有一个铁一样的定律,凡是疯子必是乞丐,因为他们不具备工作赚钱的能力,只能靠乞讨或捡拾食物过活。疯母亲每天上午出门,中午带着肮脏酸臭的食物回来,与疯儿子分食。遇到她的人心中恐惧,躲得远远的,用石头砸她使她不可以靠近。经常被砸得头破血流,有时辛苦找到的食物散落一地,坐在地上发出声嘶力竭的怪腔调哭声。疯儿子似乎不懂得觅食,除理所当然接收母亲带来的食物,有时也穿着泥巴一样的碎衣服出门晒太阳,或坐或躺在地上,抓着身上或有或无的虱子。
☆、第五章 第6卷
顽皮的孩子经常跑到茅屋门口,偷偷朝里面张望,被疯儿子发现时尖叫一声,大笑着跑开。然后下次继续。他们非常害怕疯儿子突然起身冲向他们,却无法抵挡好奇以及与疯子眼神交汇时那让人戒不掉的恐惧。
有一天,街上有人说,疯儿子死了。大人们说,疯儿子自己出去找食,垃圾堆里埋着吃了老鼠药的老鼠。尸体没有人管,据说疯母亲把儿子拖回了茅屋。
有两天的时间,疯母亲没有出去找食。依然有好奇的孩子去门口张望,疯母亲瞧一眼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孩子们少了一声尖叫,失望离去。过了两天,安东月从门口经过,看到疯母亲坐在门口晒太阳。她的眼神清晰安详,让人突然不再害怕,丝毫不像是疯子。安东月递过去三个馒头,疯子缓缓伸出手,依次接了两个。安东月拿着第三个,手依然伸着。疯母亲用极其别口的口音说,不要了不要了,一只手盖住双眼,抚摩着她那又黑又脏的脸。安东月蹲下把第三个馒头放在她膝盖上,点点头离开。听到疯母亲在身后自言自语:我都吃不完了。
第二天,大人们说,疯母亲死了。就死在茅屋里,头边上有几个馒头。人们猜测她是生病了,也有人猜测她也误食了毒药。那时候年幼的安东月还因此掉了眼泪。她对大人说:疯子与疯子之间的感情,必然也是一种连贯的系统的感情,他们知道饿,知道冷,知道痛,知道痛苦,他们的感情与人类甚至是正常的人类不相悖。
此时安东月不愿叫出他们的名字,哪怕仅仅是小声说给自己听。看着不复存在的茅屋以及不复存在的茅屋里的一切,一切。在他们短暂而凄冷的生命中,别人从没按照名字叫过他们,他们也从没按照名字向人介绍过自己。这个叫做“名字”的东西,于他们毫无意义。
出了胡同,右转大约30米有一个破旧的老宅子。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十几年前,安东月一家人就住在这里。这也是她对此处以及从此处到学校如此熟悉的原因。院门是用厚厚的木板制成的,周围全是黑色,中间有一块长方形的区域被漆成红色,用来写或贴对联。如今,两扇门紧闭,黑色与红色的漆早已剥落干净,只剩下一种灰旧色,粗糙破败。门中间结一把大锁,也早已锈迹斑斑,被氧化的铁屑厚厚吸附在表层,棕黄色,像一个毛绒玩具。安东月从墙上一个接近一人高的洞钻进去,墙体老化,年久失修,四处皆门。走进院子,只能站在一角。房顶垮塌,院中长满比人还要高的怪草。视线穿过怪草的间隙,看到院中的屋子都大开着门。安东月不记得搬家离开之时是否就这样留门开着,或许当时关上了,后来有贼偷光顾。用手拨开怪草,向院落深处走去,屋内除了摔碎的房顶别无它物。有一间屋子门没有开,房顶也坚持相对长久。推门进去,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安东月站在门外,突然产生了疑虑。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屋子,如今竟因为某个说不出的原因不敢推门进去。
最终,安东月决定放弃,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毅然转身离开,而且彻底离开整个院子。走的虽潇洒,这件小事还是给安东月心里造成一些困扰。她边走边想,不看就不看,里边又没剩下什么有用的东西,看了也没意义。但她心里明白,就算没意义,举手之劳,看一眼也不会有损失,本质上还是胆怯不敢看。于是她继续想,这事与胆量无关,推门进去并不能证明一个人勇敢,因为推开自己家门这种事实在无法与胆量扯上关系;不推门进去别人也不会说我胆小,因为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再走一公里的小路便可上到来时走的大路。这一公里小路可不一般,当年小孩子们把它称作“无灯区”。夜幕降临,别的路段有路灯,这一公里路整个都是黑暗的。当年夜晚走这条路的感觉,安东月至今记忆犹新。一般都要与人结伴同行,且正式进入“无灯区”之前要约法三章:第一,所有人速度必须保持相同,谁也不可以脱离团队。第二,不许讲恐怖故事,不许大声喧哗,更不许沉默不说话。第三,语气要平稳轻松,尤其每句话的第一个字不许发音过于突然。有时候无人结伴,又不得不走这条夜路。唯一的办法就是忽略视觉听觉等一切感官,一口气跑出“无灯区”。偶尔途中遇到人会吓得大叫一声,重新续上气,接着向前狂奔,背后的咒骂声越来越远。安东月记得,她在小学那令全校师生惊叹不已的冲刺式一千米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现在长大了,无论多晚,无论在这条路上走多慢也不会害怕了。并且竭力寻找一些能让自己害怕的因素,却一无所获。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梦里经常会梦到夜间走这条路,那感觉仍然十分紧张。梦里看着儿时的自己,却从未产生质疑。那里有恐惧,更有怀抱恐惧的年纪。它让人深深着迷。
重新回到大路,按原路返回。此时的步伐变得漫不经心,快速而掷地无声,双脚粗鲁而单调地交替迈进,目的感极强,就是为走路。看起来更像是赶路。来时的光景从眼中快速掠过,来不及清晰,一个个以被浏览的姿态登场并谢幕。放松的嘴角因身体快速移动被颠簸出一种亲切的姿态,走,走,心中愉悦地念着:妈妈,我饿了!
这一路重新拾起的,欢乐或悲伤,都因成为回忆,时光不可倒退而变得可贵。我们曾经拥有,现在仍然拥有,刻在生命里,无人能夺去的印记。纵然再回不去,却可清晰唤起,不同的经历从当时不同的情感挣脱而来,汇聚在此刻同一个地方。那地方叫做——温暖。
家里早已摆满一桌的饭菜,好像母亲预料到这一结果。而饭菜过于丰盛,似乎母亲预料到的事情不只这一件。
安东月进门看到满桌的佳肴,冲上去一把抱住母亲。像小孩子一样拖着长音:妈~!
母亲逗她:这么乖,是因为那一桌好吃的吗?
安东月嘴巴丝毫不服软:嗯~就是!
☆、第五章 第7卷
母亲:丫头多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印象中,女儿的身体从未如此温暖。
安东月从口袋掏出手机,开机。
打开先前内容完全不搭的两条信息,回复同样的内容:后天我回北京!
回头发现母亲正在发愣,见安东月放下手机立刻笑着说:吃饭吧?
安东月美滋滋地:吃饭!
吃晚饭,母亲问:明天还是后天?
安东月:后天。
母亲:哦,那我给你收拾东西去。
安东月拽住母亲,重新强调:妈,后天。
母亲似乎刚反应过来,却不肯承认听错,狡辩似的说:早点收拾,以免落下什么。
没走两步又回来,说:要不还是明天收拾吧,你今天先计划一下都要带什么。
安东月:这么着急让我走啊?
母亲:不是。
没有下文,表明了观点却没做出具体解释。这在辩论赛中相当于语塞,侧面承认败给对方的观点。是比沉默更失败的回应。
安东月心里明白,不由一阵酸楚,不忍心再逗母亲,因为这种感觉像是在给哭泣的自己讲不可笑的冷笑话。
安东月:妈,咱们聊会儿天吧。
母亲:好。
态度一下子恢复到安东月刚来时那种简练与温顺。
桌上的碗筷没有收拾,安东月想着一会儿自己要收拾,可是现在不想收拾。母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母亲突然变得不太善谈,甚至有些羞涩慌乱。手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换台,希望可以换一档并不一定好看但肯定不惹人心烦的节目。同时,就算跳过的频道不喜欢,也在每一个频道上稍微停顿一下,其实根本没在意什么节目,只是不想让女儿觉得自己对换台这件事特别专注。最终停在一档音乐节目上,里面的歌星正在倾情演绎着自己的歌曲。母亲知道女儿这个年纪应该会喜欢这样的节目,而自己的年纪也不至于讨厌。把遥控器放下,看到安东月没表示反对,母亲放心了。看到安东月的注意力没被电视吸引,母亲笑了。
粉红色的指甲在吧台上“嗒嗒嗒嗒”不停地敲着,一只手托着下巴,俊俏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对生活无聊的控诉。一只大手摁在脑袋上,四指指尖轻轻拍打几下,好像是在示意她不要淘气。嗒嗒声停止,脸上的控诉丝毫未减,嘴巴撅到一种不服气的高度表示抗议“我就淘气”,接着目光与眼前的男人对接,脸上露出乖巧笑容。说:逗你的。
袁青和:乖。
敲吧台的手突然撤走,从包里掏出手机,那原本俊俏的脸上好似漫漫寒冬终于迎来春暖花开。拿着手机摆弄一阵,放回包里。
姚菁:后天带你见一个美女。
袁青和:什么人?
姚菁:我姐。
袁青和:有多美?
姚菁:没我美。
连亚大头小璐三人在忙各自的事情。连亚显得有些疲惫,一有机会便找一个角落,静静抒发自己的抑郁情怀。袁青和与连亚同年生,比连亚大几个月。看现在的情形,他似乎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或者说已经成为别人的归宿。而自己,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一个有缘之人,事事无成。看着别人幸福徒生伤悲,扭曲而卑微的心态。
大头的心态则出奇的平常,专注娴熟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她对袁青和姚菁两人在一起已经习以为常,对姚菁当时的介怀也已不复存在,甚至当看到两人亲密行为时会偷笑或者跟着起哄。只是一旦闲下来,大头便会无来由的觉得懊恼。一个人对某件事,当初认为极其坚定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会发生改变,甚至逆转。假如举一个例子,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一如最初一心牵挂着安东月而排斥姚菁,现在那种想法已微弱的自己都认为没必要。细想一下,姚菁确实没有什么错,之前完全不认识,自认识开始她对袁青和很好,甚至对自己很好。这样一个人,遭到无端排斥,不也是一种不公吗?但安东月怎么办?那个让人看一眼想要逃离,再看一眼便心生疼惜的女子,当她本身再陷入伤痛,还怎么忍心看着她。这种转变是对还是错,大头已经分不清。他只知道,安东月是输者。输给了别人,或者,输给了自己。
小璐的态度始终不变。她所看见的是袁青和与姚菁的关系正越来越近。同为女人,比男人更了解女人。她能够清晰的想象安东月的模样,仿佛亲眼看见一样,想到深处会不自觉皱起眉头,但那绝不代表同情。她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