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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兰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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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父皇了,再见时却成为生死诀别,这就是天家的不幸吗?君蓉的眼中湿润了。不要哭,她提醒自己,但泪水不觉潸然而下。 
“你来了?” 
“父皇,我——回来了。”款款跪下,“女儿来看你了。” 
“滢儿,你怨父皇吗?”声音微颤。 
“女儿不怨父皇,父皇也有自己的难处,女儿明白。”伏地而泣。 
“朕对不起秋雁。如果朕不是那么自负,如果朕能帮她,她不会自己去雁门关,不会犯私通敌军,偷放战俘的错。可是朕却怨她,甚至想赶走她。都是朕的错,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却彼此伤害,朕对不住她啊!”已是老泪纵横。 
“父皇,这不怨您,您是个帝王啊!” 
“后来,她终于肯原谅朕了,我们有了你。可是朕没有护好她,她竟然被入宫为皇后贺寿的杨门女将发现了,她们在雁门关见过她的。”赵恒睁开眼,眼前滑过了这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一出出。那些功臣忠臣来逼宫,让他杀了她,否则只能逊位,请罪于列祖列宗之前。他求过他们,放下了一个帝王的尊严,可是没有用。秋雁出来了,冷然而绝决,冷笑着答应赴死,但条件是生下腹中孩子,并保住孩子的性命与应有的地位。于是,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在他们又来逼宫的时候,服毒而亡。二十多年了,爱恨情仇,皆成幻梦,唯有天上明月、江中流水,今古常在。 
“你娘是重情重义的人,她对大宋、对辽邦、对朕、对韩弼、对韩倬兄妹都尽心了!” 
“父皇!”君蓉轻唤,“我明白,您太苦了,好好休息吧!女儿弹琴给您听。” 
“你可以弹琴了吗?手好了?”微微一笑,“弹什么?” 
“瑶光宫墙上的那幅字,父皇可记得。女儿弹那上面的词给您听——”玉弦声动,金轸微颤: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赵恒望着窗外,一样的月光,一样的云彩,一样的皓腕女子。那年,他还叫赵元侃吧!他把她的歌词写下来赠她,为的就是“岁岁长相见”。如今,果然可以岁岁长相见了—— 
天外,一声雁啼,一抹雁影。赵恒微笑着望着天际,一滴浊泪垂下。 
终于可以岁岁长相见了—— 

十六 复宫深殿竹风起 
白色,像雪一样的白色,铺满了整个内宫,整个皇城,一直蔓延到整个汴京。崇政殿前,左侧赵桢领头,右侧李沆居长,皇亲国戚及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荆王赵元俨任礼官,一声怪怪的“举哀”,鬼哭狼嚎立时响起。有人在嚎,有声无泪,但却有模有样;有人附声哼哼,间或发出几声“大行皇帝啊——”的呻吟;更有人用手扶着地面,闭上眼睛假寐,以解这一天一夜的哭泣和跪拜所带来的困乏。一刻钟后,“礼成——”,嚎声立止,没有一点停顿,就是那么戛然而止。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而在这天家,甚或亲戚也了无余悲了。赵桢哭过的,但现在没有哭,定定的望着地面。父皇离开了,对父皇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吧!在称帝的三十年中,父皇可有过真正的快乐,可曾有过真正的宁静?就算有过,那也是片刻的,也是会被别人剥夺的。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帝王,不能有同于常人的情感,不能过同于常人的生活。父皇走的应该很安详吧!他放下了这个担子,又会让谁来挑呢? 
他斜眼看着前面的赵元俨。他似乎在痛苦,但这位皇叔,心中又是怎么想呢?是不是想学赵炅以弟代兄?他眉一皱,煞气立现;手一支缓缓起身,几个太监跑了过来:“太子殿下,您去哪儿,奴才们伺候着。” 
赵桢扫了他们一眼,面有些生,冷冷道:“我去更衣,不用跟了!” 
“那可不行,荆王爷吩咐过,怕各位贵人伤心过度,体力不支。叫奴才们寸步不离。” 
“荆王爷?”心中一惊,“谢他美意了。”点头而行,目光洒向周围,禁军比往日多了两倍以上,而且从服色上看竟是开封府的护城禁军,殿前军到哪儿去了?指挥使徐华呢?心中雪亮:“今日之事难料啊——” 
突然,有几个主事太监迎了过来:“太子殿下,荆王在崇政殿等您,六部尚书及中书省参知政事大人们都到了,就等您和枢密院枢密使杜大人了。” 
“杜寰在陈留阅军,王叔又不是不知道,如此着急?”赵桢又恢复了那种神定气闲,“走吧!” 
殿中,赵恒的梓宫前,跪满了群臣。荆王坐于一旁,正在饮茶。赵桢微微颔首:“皇叔,有什么事啊?” 
“太子,本王以为应先定一下大行皇帝的谥号,其他的事可以从长计议。还有,派人去找杜寰回来,听到噩耗还不赶回来,越发无礼了——” 
赵桢悠哉的坐在他对面:“皇叔看着办就是了,还问我们干什么?我们唯皇叔马首是瞻!” 
荆王面无表情:“还有几件小事,殿前司的徐华渎职,我把他废了;殿前司的防务,我交给开封府了。还有,我派了我府中的一百多太监进宫帮办内务——” 

突然一声断喝:“太子!荆王有不臣之心。臣请太子诛之,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说话的正是中书省参知政事李沆。 
“李大人,您有什么话说。”赵桢依旧悠闲,“来人,换几杯茶来。” 
“太子容禀。荆王的野心昭然若揭。大行皇帝殡天,应先立新帝于柩前,谥号应由新皇拟定,外人不得干涉。殿前司指挥使渎职,应由御使中丞与吏部共审,而不能私自废除;宫内防务涉及后宫嫔妃,不能擅自由开封府接管;王府的太监随意入宫,有违祖制。太子,荆王身犯数条大罪,有大不敬的谋逆之罪,臣请诛之以除后患!” 
“你住口!你不过是拿朝廷俸禄,为朝廷看家护院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指责本王,咆哮朝堂!”荆王面色阴冷的说。 
“皇叔,您别生气!父皇故去,小侄心中大乱,多亏皇叔打理,小侄心中感激不尽。李大人是老臣,言语之间有什么不当之处,您担待一下。”赵桢微笑而言,“来,尝尝这种茶!”他捧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好茶!上好的毛峰,皇叔尝一下?” 
“太子,太子!你怎么这样,你对得起先帝吗?”李沆仿佛不认识了一样的盯着赵桢。 
“李大人啊,您的心意我领了。可是,皇叔处处是在为我着想啊。您怎么能侮辱他老人家呢?”赵桢淡淡的说,眼睛紧紧的盯着李沆,“这样,您也年纪大了,这两天,辛苦您了。来人,扶李大人下去休息吧!” 
李沆呆呆的望着赵桢,突然大笑道:“这就是我朝的太子啊!好!好!好!”他笑得浑身发抖,但又忽而转为长吟,“先帝啊!老臣无能,老臣不能替国尽忠!先帝啊,您等等,老臣随您去了!”满脸流泪,回身向身后的龙柱撞去。 
血溅龙柱,那柱上的金龙血花点点,一滴滴落在地上的素毡上。 
“李大人,您又何苦呢?“赵桢放杯,走到李沆身边,走到李沆身边,手试鼻息,又点了几处大穴,封住了血脉。回头向荆王道:“皇叔,李大人还可有救,您派人送他出宫吧!” 
“出宫?求救兵吗?太子,您的心思可真细密啊!”荆王冷笑,“来人,把群臣都关到配殿。太子,你就在这崇政殿好好想想,想想大宋的前途,想想你自己的前途。不过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明白吗?”他端起茶,“既然太子美意,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举杯欲饮。 
啪!他突然摔了杯子,“赵桢,你在茶中投毒,欲害本王吗?“ 
“皇叔,何出此言呢?”赵桢依旧那副神定气闲的神情,“不信皇叔可以验看我那一杯!”说罢端杯走近赵元俨。“你的茶,也是黑的?”荆王惊诧,接过茶水。 
“皇叔,你错看了。这明明是绿色的茶水。”语气仍舒缓,似乎还有几分戏谑。 
赵元俨拂袖,刚欲走时,忽听后殿响起了琴音。极清亮、极哀婉的琴音,千回百转,人间能为此者,唯有——君蓉。 
“谁在弹琴?”强作镇静,向后殿大呼。 
没有人答话,琴音仍在响。风动帷幕,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来人,去看看!”几个小太监你拥我,我拥你的走了过去。琴音忽一变,由低徊变成了高亢,为首的一人竟受不住这琴音,倒地而亡。赵元俨大惊:“有鬼,快,快走!”回身奔向殿外,但见殿外白幡随风摇曳,殿上寒鸦啼月,仿佛鬼影晃动,鬼哭阵阵,一时竟僵在原地。 
殿内琴音大作,噗的一声,烛火全熄,有一女子声音,似从远处送来: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声调舒缓,一唱三叹,又有几个太监下得倒地抽搐。昏暗的大殿内,帷幕一摇,后面竟有白影一闪而过。 
“三侄女啊!皇叔可没害过你啊!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找王旦、寇准那些老死鬼,别找我啊!”荆王的声音像是鬼嚎,凄厉而颤抖。 
“皇叔,”赵桢悠闲的道,“皇妹的意思您还不明白吗?送李大人出去就医,皇叔就算日后登基,也也可以攒些民望和忠心啊!” 
赵元俨瞪了他一眼:“把李沆送出去,着人严管!哼,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求到救兵,你的时间不多了!”拂袖而去。殿门缓缓的关上了。 
月已高升,映着殿中的梓宫。没有烛火,没有灯光,只有梓宫前的火盆里闪动着点点火花。已经没有声音了,赵桢跪在梓宫前,一张一张的烧冥纸。身边白衣人飘过,在旁边跪了,执笔在冥纸上写了几句,递给赵桢:“李大人是个忠臣。” 
赵桢一笑,冥纸已随火而化。取笔疾书:“但愿他今日能成为一个能臣。” 
“但愿吧,四哥把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吗?” 
赵桢微笑不答,但眸子里的光极为冷静。又一张纸送到:“四哥不是觉得为君苦吗?“ 
“自己的东西,看别人拿走了,心里不舒服。况且荆王连墨玉毛峰都怕,怎么当得了皇帝,又怎么负得起这锦绣江山。“ 
火花摇动,人影飘飘,更显得殿中鬼气森森。 
殿内极静,月已西斜,晨曦微露。忽后殿一角,“当”的一声脆响。白影一晃,飞到后殿。是逐辉,没人动过,竟有一根弦自己断了。君蓉呆呆伫立,难道是枢宇吗?她心中不禁大呼:枢宇,你在哪儿啊?你好不好?回答我啊! 
静静的,只有如水残月与殿上栖鸦。“嘎——”鸦声啼破长空,殿门在这时打开了。 
赵桢依旧在烧冥纸,似乎毫不关心殿外的局势。荆王赵元俨已经从惊惧中恢复了原状,缓缓进殿,在他身后跪倒了一大片文武官员。“太子,你想好了没有?” 

“皇叔啊!”赵桢神色不变,“您可曾说过让我想什么了吗?” 
荆王一愣,旋即大笑:“你不用给我装糊涂,这些事情你我都明白。” 
“明白?我看皇叔是不明白。”赵桢起身,向殿外的群臣扫了一眼,声音突然提高了:“我是东宫太子,先帝的嫡长子。于法于情于理我都要为大宋天下平安尽自己的责任。皇叔一无战功,二无政绩,三无人望,四无先帝遗命,凭什么觊觎这一帝位。这天子可是尔等奸诈小人做得的?赵桢宁死不与尔等为伍。若要你为帝,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而过,否则休想!” 
“哈哈哈——”荆王仰天大笑,“好一番慷慨陈词。不错,不错。可是,如今不是你说了算的。”向殿外大喊:“周文、褚虎!请太子下殿!” 
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荆王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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