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谁。人们只知道这是一位朝中大员的遗孀,最多的也只知道是杜寰的寡妻,其余的事情一概一无所知。而且这位夫人常常可以自由出入后宫,与太后刘氏和几位娘娘都熟悉,在皇上跟前也说得上话。这日是赵桢让她在屏风后偷听的,说是让妹妹听听西线的战事,帮忙出出主意,君蓉也就领命了。
范仲淹继续说道:“那是柴彧引荐的一位青年侠士,名叫沐云,字啸风。他骑白马,剑术高明,出入常有一只苍鹰为伴。到延州后,他精选州卒一万八千人,由六将分领,加强了督导训练。逢敌则据敌情出征,他居中指挥;而且他依地形筑了一系列堡寨,使之相互驰援。微臣只做了一些民政上的工作,其他一应细务俱出此人之手。这次好水川大捷,智擒元戎也是他的调度。臣之所以未在报捷的折子中提及,是因为啸风贤弟不属军籍,不归吏册,他没有出仕为官之意,只求做臣的帮手即可。他不让臣奏报,臣自然不敢强求,但臣以为此人有大才,望皇上查之,调他入京,封他官爵,以便为国效力!”
赵桢微微颔首:“如果他有意,朕必当重用。范卿,来,尝尝这道菜,可对口味?”
屏风后的君蓉眼光迷离,若有所思:“沐云?是柴彧引荐的?”两年多以前,柴彧从辽邦回来就辞官了,出京之前特来别她。记得当时他说要游历山川河流才不枉人生一遭,她没有这种豪情,也没有这种逸致,只有一点小小的羡慕与嫉妒。末了他狡黠的一笑:“在你的灵堂上,韩倬出来了,替他爹娘和你都报了仇,你知道了吗?”她当时只道耶律隆耀倒台,心头正诧异,现在听柴彧一说,方恍然大悟:“是韩靖昌掀倒的他?他果然已经报仇了吗?”柴彧点点头:“他报了能报的仇,投胎转世去了!”说罢拂袖而去。她当时怔怔,半晌未语。但自从两年多一别,柴彧再无音信,为什么又会向范仲淹荐人?
沐云,他是谁?青年侠士,白马、剑术、苍鹰,而且知军书晓战事?
记得七年多以前,洞庭湖边初遇,她曾向他提过把禁军分为若干单位,每一单位置将、副将各一人,选派有武艺又有战斗经验的军官担任,从而可以解决禁军缺乏训练、战斗力低下之流弊。往事历历,呈现眼前,竟然与沐云的理军之法如出一辙。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
她颦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子不语怪力乱神,她素来不信鬼神,杜寰死了,死在她怀中,她看得清清楚楚,绝不能复生。就算可以复生,他一定会来找她的,而不会三年多音信全无,躲她逃她骗她。她不信,心中反复的说——沐云只是一个陌生人,不能扰乱自己沉睡已久的心,不能!
屏外,赵桢闲适的呷了一口酒,对范仲淹道:“范卿,你词做得好极,一曲御街行,唱遍黄河上下,京师内外啊!辞真情切,把柳三变无病呻吟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都比下去了。以后再有佳作,先那给朕看看!”
范仲淹一揖:“皇上错赞了,这首御街行并非臣作。”
“什么?不会吧,范卿过谦了。”
“非也,乃是误传。此为沐啸风所作,臣爱不释手,令人谱曲作歌。众人以讹传讹,反而埋没了真作者,臣心中有愧啊!”
“沐云——”赵桢一沉吟,自言自语“是他?他什么时候学的作词,怎么屑于作这些东西了?”
范仲淹轻轻唤了一声:“皇上——”,赵桢自失的一笑,示意他继续。“皇上容禀,当时臣谱了曲后,他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还说此词只有洞庭湖上的湘灵才悟得,也才可以配得上曲。臣也只当玩笑了!”
湘灵?沐云,你到底是谁?君蓉已听得呆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能触及我的旧伤。如果是他,那为什么不来见我。夫君,难道,你已经忘记我了,还是,还是你已经放弃我了?如果真的要放弃我,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死心;为什么躲在别处,看我苦楚伤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入夜,秋月正明,西风飒飒,君蓉倚栏而立,目送飞鸿,低声长吟: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小妹,是范大人的御街行吧!”赵桢从她身后慢慢走来。
“是,四哥。”盈盈施礼,“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去延州一线走走,要议和了,我想——”
“你真的要去?”有些迟疑,眼中闪动一种难以捉摸的光,隐隐约约有依依惜别的情谊。
“四哥,我一定要去!”
赵桢颔首:“你收拾一下吧!”转身欲行,忽又停住,慢慢的说:“多保重。”说罢,竟去了。
“四哥——”她拜倒,久已不落的泪竟滑下了一滴、两滴——
秋风驿道,君蓉白衣软巾,一派儒雅公子的风范,悄然离京。她没有留意,路边驿亭中,有两个青年正目送她。
“就这么让她走了,你不后悔吗?”问的人清秀如玉,玲珑剔透。
“那又有什么办法?留得住她的人,但是她的心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她终究会走的,早在七年多前的毒发之时,她注定就要离开了。”另一位手摇湘妃竹扇,扇下用金绦垂下一条玉龙,“到底怎么样,只能看天算了。”
二十 相见时难别亦难
延州城是塞上雄关。城外黄沙遍地,戈壁千里。城内却市井里弄,治理俨然。军营中,荷戟擎枪,军风严整。似曾相识,又颇为陌生。君蓉心中竟一阵苦涩,又一阵酸楚。像是岳州啊!可是,他会在吗?会是他吗?
“范大人,杜公子,请这边走!”一个军校施礼,“沐公子这几日有事,向吴、莫二位大人告假了,军务由二人暂理。”
“走了?”她眉头一皱,有些失落,有些伤心,有些怨恨。心中默道:“就这么走了?枢宇,如果真的是你,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过,你一贯这样无情,不是吗?我的心被你伤了也不止一次了,现在,你又要再度伤害我了吗?但愿不是你,因为我的心已经不比以前坚强,它不能再承受新的打击了,哪怕这种打击远远小于以前的冷漠、无视与淡然。”
就这样,她自称杜君,住了下来。吴莫二人初见之时虽吃惊,但很快恢复了常态,待她以上宾之礼。一连半个多月,她暗查延州一线的所有军务,参与了宋夏和盟的签订。西线终于可以有片刻的安宁了。但是他,那个乘风而来,逐鹰而去的沐云,始终没有出现。
西域的月儿很明、很亮,也离人很近。她最爱坐于城头望月,这时她可以改换女装,这也几乎成为她这半个月来的必修之业。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三年多来,她为枢宇守节,放弃了她尊贵的公主身份与地位,放弃了闺中少女的矜持,以处子之身守候漫漫人生,忍受着世俗的点指、嘲笑与闲话,但是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这三年多每个日日夜夜的相思相忆相守相望。古人云“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她为了他,已经由横波目、流泪泉化为一口枯井,没有泪,不会泣,只有缠绵到今的相思。又有人说“长相思,摧心肝”。她的心肝,早在那个春日为他而摧,图余一个皮囊而已。什么朝廷,什么社稷,什么争权夺位,什么两国纷扰,她看透了,心凉了,不在乎了。她唯一在乎的,而且一直在乎的只有他。如果他真的在世,为什么不来见她,带她走,让她解开这相思的连环?可是他没有,他用七连环套住了她,套住了她一生一世,却忘记了她,丢下了她,又要用这种躲避的方式来戏弄她,嘲笑她。是她错了吗?她有错吗?
这夜,依旧月光如水。她依旧登楼望月,身上,披着那件素霜裘。几个时辰了,她起身欲行。忽然月色一暗,她抬头,只见一只苍鹰擦着她头顶飞过,利爪一划,她的高髻松了,青丝顺肩垂下。她循鹰飞去的方向看去,却见军营的南角,有一帐微微有光,而刚才,她记得那里是黑漆漆的。
循光而行,她来到一个普通的军帐之前。向内望去,空无一人。她挑帘而入,竟呆住了。帐中陈设朴实,一个大大的沙盘占据了绝大的空间,余下的全是军书战略。君蓉随手打开一本平夏方略,笔迹熟悉,她不由得心头一酸;定心细看内容,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她心下已经明白了大半,缓缓放下,向帐中四下看去。在帐的另一边,悬有一书一画。画中是一株白莲,莲上含露,立于水中。远远望去,竟似一白衣少女飘洒飞扬,临水而笑。画没有题款,但君蓉已是一痴。再看那幅字,一笔狂草,豪放不羁,笔意龙游,虽没有见枢宇写过狂草,但这气势,却让君蓉恍惚想起了漓江边的六州歌头。细品文字,竟又是一痴。这写的是李贺的《秋来》——
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落款竟然是“孤魂野鬼靖昌抒怀”八个字。君蓉呆呆伫立,心中五味杂陈,有苦有喜,亦乐亦怨。长叹一声,目光向下一移,发现画下案上竟有一物,刚才专心看画,居然没有看到。那是一张琴,桐木所制,玉弦金轸,好像她的逐辉,但是琴上有字——伴日。她手指轻轻触弦,声音很熟悉。逐辉——伴日——这三年多,她没有触过琴。当年手伤都不能让她放弃琴,而为了他,逐辉随水而去,她放弃了她的知音相伴,这都是为了他,可如今——
手指轮动,玉击金鸣之音清响如云,正合御街行的韵: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珠泪坠下,点点滴滴落于手上。泪是冷的,手是热的,手因泪落而颤,弦由手颤而摇。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心乱如麻,肠断欲碎,琴音低泣,恰似纷纷落花溶溶流水。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远处忽有箫声相和,声高如风清月朗鹤唳空,声低若燕语莺声呢喃喁她身子轻摇,几欲跌倒。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琴音止,她却拈住最后一弦未放,弦割入指腹。点点鲜血,染红了琴弦,也染红了她的白裳。
咬住下唇,她强自走出了帐篷。城墙上,月光下,一青衣男子持箫而立,风吹动他的发丝,映衬着他冷厉的目光和俊雅的容貌,更凸现了他眉宇间的卓然傲气和凌厉煞气。手中竹箫在月光下闪亮,箫下垂着的竟是一对一模一样的玉鹰。
果然是他!!君蓉呆呆的望着他,早已认定了他没死,可是乍一相见,还是心中杂乱。头一昏,摇摇欲倒。他飞身下城,以手相扶。君蓉推开他,后退几步:“果然是你?!”
他目光冷然,但也有几分柔和:“我那天,服了缥缈还魂丹,灵柩一出京师,吴征、莫逐就给我服了解药。我本不想瞒你的,只是情势所逼,我——”
“你是怕报不了仇吧,”君蓉冷冷的打断了他,“对吗,韩倬?或者应该称您为楚王殿下,是不是?”
他呆住,但又缓缓的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君蓉继续道:
“我知道的。在雁门关外,我就已猜中了几分;幽园相别,我虽心痛欲绝,肝肠寸断,但心中却有一丝希望,我觉得你不会走远,还会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