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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一宿没睡,担忧不减,见还有时间,便独自去了一趟苏家小祠堂,给苏珺兮的爹爹和娘亲上了香,才去厨房准备大家的早饭。
许云舟才起身,就见王叔一脸愁容地进来,心下一紧,以为苏珺兮出了意外,当即二话不说就随王叔走,等到了苏家客厅,才知苏珺兮还没有起,不由转头目询王叔,王叔这才解释道:“还请表少爷在苏家用早餐,小姐她昨日得了姑爷的消息受了打击,可能不会起太早,具体的事情可否请表少爷等小姐起来,她会亲自与你说。”
说罢王叔朝许云舟郑重地鞠了一个躬:“老奴谢过表少爷了!”
许云舟心下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王叔将许云舟送到客房休息,长玄却来了,看着王叔不说话。
王叔轻声叹了口气,转头对许云舟说道:“也罢,让长玄先与你说说也行。”说罢也不等许云舟答应,王叔便闷头出去了。
许云舟不由更加纳闷,但转念一想,他一直觉得长玄眼熟,只是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于是往桌边一坐,等着长玄开口。
长玄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对许云舟行了一个礼:“许公子可记得去年璟亲王被陛下贬庶出京,赐居杭州府的事情?”
许云舟听得莫名,垂眼寻思了半晌,再抬眼看向长玄,脑海中忽然出现的两张脸慢慢重叠,旋即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是原璟亲王身边的那个小随从?两年不见变了样子,我倒是没有认出你来。”
长玄倒没有想到许云舟知道他,点点头。
什么!许云舟这才将苏珺兮和柴景镝串联起来,惊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你称珺兮夫人,你是说他在杭州府娶了我表妹?”
长玄偷偷抬眼看着许云舟的脸色,心中揣摩,许家早十来年前就已不问朝政,公子的事情人人避之不及,不知他们会如何打算……想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许云舟呼吸一滞,气得一甩袖子,在屋内来来回回踱了好几趟,才气呼呼地坐下来,气愤之余却是担忧得无以复加:“珺兮是昨日才知道的?她现在可还好?”
长玄轻声说道:“夫人那里还没有动静,想是无事。”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许公子,若是夫人打算去东京,公子现在会带她去吗?”
许云舟闻言不由斜睨长玄,长玄忽然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的气势缓缓压迫下来,不能让人忽视,不由垂下了头。
半晌,许云舟才反问:“此刻东京无人知晓珺兮的身份,珺兮若随我去东京,你难道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果然!长玄心中暗自叹气,却也知道此乃人之常情,无从责怪,只低低地回了句晓得便不敢再多说。
卯时初,苏珺兮才起,一听说许云舟到了,洗漱一番便赶去了客房,见许云舟正等着她一起用早餐,顿时觉得抱歉非常,连忙吩咐王婶送来早餐,在客房里和许云舟将就着一起吃了。
等食毕早饭,苏珺兮遣散了其他人,屋里只剩了苏珺兮和许云舟两人,顿时安静到了极点。
苏珺兮脑中已然转了数转,却仍是不知如何开口,只垂首坐着,拳头越握越紧。
站在一旁的许云舟见苏珺兮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由淡淡一笑先开了口:“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跟表哥说的?”
苏珺兮微微一笑,抬头迟疑道:“表哥,我一直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的夫君,是因为两个多月以前他就不辞而别去了东京。我心中情绪复杂,又怀了身孕,再加上碰上大伯父突然过世,我便不太愿意去想烦心的事情。”苏珺兮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是昨晚,我才晓得他……”
经过一夜的休息,苏珺兮原来的震惊悉数退散,此刻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委屈不已,说着泪意就不受控制地不断涌上眼眶。苏珺兮抿着淡唇忍了半晌,终于撑不住,低泣起来。
许云舟见状心中一慌,顿时手足无措,伸出手又不敢乱动,怕唐突了苏珺兮,半晌才自嘲不已,自己是珺兮的亲表哥呢!可不就是她的兄长?就当都是小时候吧。想着上前轻轻将苏珺兮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肩膀安抚着。
苏珺兮被许云舟搂着,许多时日构筑起的勇气和淡然瞬间崩塌,只紧紧地抓着许云舟的衣襟泣不成声,几乎将许云舟的衣裳都扯乱了。
许久,埋在许云舟怀里的苏珺兮的肩膀不再起伏,抓着许云舟衣襟的手也渐渐地松了手劲,许云舟才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苏珺兮。
苏珺兮接过,自许云舟的怀里起来,侧首拭干了脸。如此哭一场,倒是宣泄了不少焦虑和慌乱的情绪,苏珺兮总算恢复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寻思着怎么对许云舟开口。
许云舟明白苏珺兮常年寄于陈府篱下,养成了如今这小心翼翼的性子,有时候甚至钻了牛角尖,心内寻思,不若还是自己来说吧,省得她如此纠结伤神,于是伸手轻轻捏了捏苏珺兮的脸颊:“我都晓得了,你告诉表哥你要作何打算?”
苏珺兮一愣,转头怔怔地看着许云舟,半晌才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垂眸说道:“我想即刻去东京,表哥愿意与我同行吗?”
此话说得委婉,许云舟却明白苏珺兮在问他许家在此事上的立场。
许云舟静静地看了苏珺兮一会儿,才条分缕析一一解释给苏珺兮听:“几年前东华之乱涉案者甚众,加上此事难以采得证据,陛下担心引起大臣和百姓的恐慌,因此不曾赶尽杀绝,只处决了主要头目和证据确凿的党羽。这次的起因,我猜是陛下的新政,原五皇子余党势要借此给陛下添点阻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这回就连太后也因私动自己的食实封资助他而遭到御史台弹劾,气得凤体欠安,就是陛下也无可奈何。即便陛下有心容他,他这么一个身份,往后还不知会出多少这样的事情,你跟着他岂不受牵累?”
许云舟顿了顿,又问道:“你可是已经想清楚了?若是从此避了他,许家自还有能力护着你。而你一旦前去东京,许家势必也要卷入其中,爷爷若是知晓此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但结果如何,却仍是未知数。”
许云舟说得明明白白,甚至做了保证,许家会支持她的选择,苏珺兮心中感激,但是她该如何选择?
想着苏珺兮起身,缓缓踱至博古架前,半晌,才低低地对许云舟说道:“表哥,爹爹临终前将我托付给大伯父,唯独我的婚事是要我自己做主的。”
许云舟闻言一顿,旋即恍然,淡淡一笑:“爷爷该信姑父对姑姑的一片真心了。”
良久,许云舟思忖半晌又开了口:“表哥还有一事须说明白,许家早已不问朝政,爷爷虽然数次拒绝了陛下的暗示,不肯重返朝堂,却有心为陛下新政肃清朝野,若你要去东京,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可以让爷爷不必重返朝堂而如愿,你可介意?”
大家都默不作声啊
第一零二章 蓬山几万重
苏珺兮转身,见许云舟目光淡淡说得坦然。政治上的手段她不太明白,但也不见得如此就是利用和算计,而且若能为外公谋得福利那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想着便郑重地摇了摇头。
不过苏珺兮也委实疑惑,不知她外公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政治立场,正要开口相问,许云舟看出了她的疑问,淡淡一笑,解释道:“爷爷是两朝元老,待陛下登极时若继续在朝为官那就是第三朝了,自然门生故旧遍布,而且基本多是守成的老臣,爷爷也未必能左右他们的立场。爷爷知道陛下素有一番宏图,不愿就此上了风口浪尖,当然也是为明哲之虑。”
原来如此,苏珺兮微微一笑,说道:“那等过几日我将这里的事情都打点清楚后我们便动身?”
许云舟点点头,也笑着打趣苏珺兮道:“还以为珺兮要催着表哥。”见苏珺兮面露尴尬之色,许云舟轻声笑了出来,多了一丝书生的风趣,在桌边坐下。自己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品了一口才又继续说道,“我还要给爷爷和爹爹修书两封以告实情。也……”
忽然许云舟斜睨苏珺兮半晌,才说得温柔:“也告诉你表嫂好好准备准备,到时给你接风洗尘。”
苏珺兮闻言忍不住笑开,想必是许云舟想念家中妻儿了,偏偏还说得冠冕堂皇,不由回敬道:“表嫂和侄儿只怕是要给远行归来的表哥接风洗尘吧?珺兮只不过是沾沾表哥的光罢了!”
许云舟轻轻晃了两下脑袋,也不着恼辩白:“随你怎么想,到时你就明白了。”
苏珺兮听罢笑意不减,与许云舟商量道:“表哥,临行前能否随我一起前往陈府与二伯父他们辞行?他与大哥和二哥也颇为照顾珺兮。”
许云舟正好也想认识认识陈府的人,陈于致已经过世,陈于敏如今是陈府家主,自还是要见见,因此含笑点头。
说到辞行一事,苏珺兮忽然想到了姚娘,这段时间没有怎么与她往来,也不知她怎样了,如今她的卖身契也还在赵成益手中……
见苏珺兮忽然发愣,许云舟不由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苏珺兮一怔,这个表哥当真察言观色善解人意,一番思量倒也不再客气,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虽不幸堕入风尘,却也难得素有心气,她如今任人揉捏。又是配隶之人,不得为自己赎身,我想把她赎回来,但是那得了她的卖身契的人是杭州府的小霸王,又与我有过节,只怕不肯轻易松口。”
当初她不肯将清风卖给赵成益,眼下她要买姚娘,以赵成益的脾性,就是让她吃尽了难处最后也肯定不会让她如愿。
许云舟闻言惊讶非常,想到苏珺兮成婚前的三年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小小的宅子里,只得一个男仆尚且有能力护一护她,想想都担惊受怕不已,不由紧张道:“可是吃了什么亏?若是……”说着沉默,带了淡淡的内疚情绪,旋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苏珺兮连忙解释道:“那倒没有,街坊邻居都晓得我与陈府的关系,陈府尚且能荫庇于我,再加上爹爹在附近素有声名,也颇得敬重,因此他们倒也真心和善,这么多年也只碰上赵成益这么一个难缠的小人。”苏珺兮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困惑不已,“后来听李景七,就是夫君说他把赵成益打了一顿,也不知是怎么个打法,自此以后他远远的见到我都只咬牙切齿地绕道走。现在想来,李景七他在杭州府不是无权无势吗?”
许云舟前后听明白了,苏珺兮得罪的小人赵成益就是得了姚娘的卖身契的杭州府小霸王,而柴景镝在杭州府用的是假名?不由问道:“李景七?”
苏珺兮尴尬一笑,解释道:“是柴景镝的假名,我喊习惯了。”
许云舟见状宽和一笑:“皇亲贵胄贬庶为民后使用假名倒也没有什么。”
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关键在于,李景七对她撒了一个天大的谎,这让苏珺兮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
许云舟见苏珺兮面上隐隐不忿,又继续说道:“他自然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份吓唬赵成益,也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份给官府施压,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赵成益动不得他。”
苏珺兮不解,若说长青和长玄颇有武艺,但是两个人怎么也抵不过数十人之势,想着不由看向许云舟寻求解惑。
许云舟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是有人暗中护着他,即便此刻他被召回京,可能也还有人留在杭州府。”
苏珺兮一顿,半晌恍然,暗中保护不假,只怕也另有一番用意,皇帝之所以容得下他。再往前推,他涉案之时皇帝之所以没有杀他,恐怕其中也大有隐情。仔细想想,苏珺兮心里实在气李景七,却又如何也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