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留给单朵。
三木要走了,北上,单朵去老五儿子的渡口送他。三木将马儿往船上一耸,指指马鞍子旁一个圆滚滚的布包和一柄大铁剑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是赶紧回家娶老婆去。船走了,老五儿子亲自把得舵,这是单朵唯一能关照三木的地方。走成一趟买卖、遇上一个奇人、还能娶个老婆,单朵心满意足的回到小镇,招呼他的伙计们收拾上路。
过了岷水,三木便踏上了郁郁苍苍舒展千里的西川平原。七月,正是西川最热的时节,沿岷水而行,除了那些较大的村落集镇,原本祥和富庶的西川之地竟显得有些冷清,偶尔也会遇到三三两两前去投奔义军的农夫地痞。三木明白,这次义军起事规模极大,以峨眉山为中心向东南北三个方向全部受到波及,当地百姓把这么多年来对官府和豪门大族的积怨全都发泄在了秦人头上,若非张育杨光本事有限,只怕秦国早已挡不住这汹涌的民潮。
两天后,三木来到了北上西川的第一座重镇——乐山。乐山历史悠久,早在战国时便是蜀郡治下的一个大县,岷水从城南流过,在东南绕了个弯,再从城东北上,乐山城便修建在这方肥沃的冲击平原上。几百年来,山水奇秀、物产丰饶的乐山逐渐成为与广汉齐名的富县。
三木在城南渡口上岸,牵着马来到城外,被一阵喧哗声所吸引。南门外聚着大批围观的人群,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们说得都是西川方言,三木听不太懂,从他们的神情看又不像是凑热闹看卖艺的,难道又是卖身葬父当街含冤这类老套的故事?
三木把马栓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提着竹枪想往人群里挤,却被人一把顶了出来。那人边往外顶边说,王家父子三人平日里多威风,这会儿还不是跟狗一样被人牵着耍,什么读书人,一个个梗着脖子自以为多大本事,人家刀头一亮吓得连尿都出来了还齐家治国平天下呢,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他一路喊,旁边的人就跟着起哄,说什么做人太傲气了没好下场啊,嘴头再硬硬不过拳头啊,王家男人遭了殃,只怕王家女人的下场更惨……
三木听着听着便来了兴致,手肘子一伸,轻轻松松就把那人拦下,问他这儿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人见他是个外乡人,瞅模样会点儿功夫,便添油加醋的说这王家父子三人原本是乐山城有名的贤士,之前的秦国官员也对他们礼待有加;义军一来,赶跑了秦人,在城里征粮,还派人请他们出山为官,谁知这爷儿仨抱着万贯家财非但带头抗捐,还把义军头目赶了出去说什么读圣贤书不与暴民为伍,一下就把义军头领给惹火了;人家好歹也握着几千兵马,想收拾他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那王家父子就是又臭又硬不识抬举,只好动粗。
说到这儿,三木已经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等那人说完便钻进了人群。
南门口有一方四丈见方的石板广场,城墙边还立着几块用来张贴告示的木牌,这儿原本是用来宣读官府文书的地方,现在却押着三个人,后头是一队身着劲装的义军。一名头目手提马鞭站在他们旁边,一双天不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倨傲之色。看来他还真把自己当个官儿了——三木暗暗发笑,这种街头混子赶上义军起事,摇身一变就成了洋洋得意的人物。
王家父子直挺挺的跪在告示牌前,每个人的身上都被鞭子抽出了七八道伤痕,破碎的衣衫粘在带血的伤口上,每一道都是如此醒目。老王是个须发灰白的清癯长者,混浊的目光中透出的是文人固有的倔强与傲气,两个儿子都在三十岁上下,他们的脸色有些发白,神情也不像父亲那般坚毅,可还是咬牙撑着,王家子孙决不能在众目睽睽下丢了祖宗的脸!
三木听到了人群低低的叹息声,王家父子要是也能听到,只怕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王炎,要是你再不答应,你的两个儿子可又要挨鞭子了!”那头目冷笑着,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能够翻身骑在原本看不起自己的人头上耀武扬威,或许是这辈子最大的快乐。
“呸!”一口带血浓痰,王炎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嘴角胡须一翘,扭过头去。
“啪!”一口痰的代价就是他儿子身上一道新的伤痕。那头目举起鞭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似乎很喜欢这血腥的味道。人群中,三木重重的哼了一声。
“什么人,给我站出来!”那头目瞪着“天不亮”恶狠狠的吼道。
“哗啦!”人群往外退去,唯独三木没动,抱着竹枪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道:“年轻人,莫逞强,义军不好惹。”
“就是你?干什么的!”那头目歪着脑袋打量着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三木抱着竹枪朝他作了个揖,说是要投军。投军,那头目把脑袋换到另一边把他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正是投军,三木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往他手里一塞,说凡事还得头领大人多多关照。出产少,分量轻,银子在当时是很显身份的东西,那头领识货,“天不亮”一眯,眼里的三木也挺拔英俊起来。
在那头目的引荐下,三木用了“穆山”的名,很快成为义军中的一员,职责就是看管王家父子,地方就在王家大宅。头目对三木说兄弟你摊到的可是美差,王家的女人虽然凶了些,姿色却都不错,兄弟们还没尝过鲜,就被你给捷足先登了。三木“哈哈”一笑便住进了王家,有他在,那些义军便再难折腾王家人,对于王炎,三木不屑,却存着几分敬佩。
夜幕垂临,这是三木在乐山的第一个晚上,他喜欢在午睡后杀人,却常在夜半失眠。一阵琴音飘过,带着淡淡的忧伤。三木从草席上坐起,失眠的不止他一个。
王家的宅子很大,也是乐山城中最精致的建筑,三木懒得走那些弯弯绕绕的竹园假山池塘,提着竹枪径直往琴音传来的地方掠去。那是一方水榭,夜风轻柔的拂过水面,漾起粼粼波光,像是在为琴音和鸣。弹琴的是个长发披散的白衣男子,三木认得他,王家老二。
“你来了。从前院到这儿居然只用片刻,看来你的功夫不错。在下王嵋。”王嵋换了套衣服,身上的伤口也已处理过,唯独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他告诉三木,兄长名叫王岱,名字都是过世的母亲所取,意为泰山之雄、峨嵋之秀。
三木在他对面坐下,把竹枪往边上一搁,问他何以知道自己会来,王嵋说自打城门口第一眼看见,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又问三木为何不把那队义军全收拾了反而要委屈自己。
三木觉得王嵋很有意思,笑道:“你很聪明,不妨来猜猜我为什么要用这个办法。”
“铮!”又一个音节自指尖弹出,王嵋道:“穆兄要是把他们全收拾了,受苦的只会是我父子三人。投军不过是权宜之计、应变之举,穆兄应当另有所图。”三木大笑说本人图的正是你王家的这座宅院和宅子里的女人,王嵋笑着摇摇头,继续弹琴。
一曲奏罢,王嵋起身走到围栏前,抬头远望,长叹道:“浩瀚星辰,人生寂寥啊!”
“叹者必有思,王兄想说什么?”三木突然觉得,站直了的王嵋和跪着的王嵋完全是两个人,气质、神情,还有那两道深邃明澈的目光。王嵋淡淡道:“我在想,要是父亲一开始就答应出任地方官,王家选择会是什么样子。”见三木不语,王嵋又道,“你一定以为我是害怕皮肉之苦才会有这种想法。其实我一直在想,答应与不答应,究竟哪一个害处更大。”
三木道:“你想过没有,如果答应义军,那么将来不论是秦国还是晋国重新入主西川,王家的这段经历都会成为污点,宵小之人更会拿着这点大做文章攻击王家,到那时候,王家的麻烦可就不是城门口挨鞭子这么简单了。”
王嵋显然没想到三木能说出这番话来,道:“一句名士气节,困煞多少读书人啊!不瞒穆兄,在下一直觉得犯不着为一时之气而陷家门于险地、险百姓于水火。”
“这么说王兄想的却是乐山城的一方百姓了?”三木反问道。
王嵋道:“乐山是西川大县,一直以来,不论插在成都的是哪一面王旗,乐山百姓都能过上安乐日子,纵是义军口中所谓的‘暴秦’,委派在乐山的官吏也能算得上清正勤勉。人轻者必自轻,穆兄应该也看到了义军派在乐山的都是些什么人。读圣贤书,行仁义事,如果仅仅为了一家名节而固执不从,在下以为,此乃小节,非大义。”
“何谓大义?”三木追问。他觉得王嵋的想法很独特,也许自己对读书人的了解太少。
“大义者,为国为民,而不纠缠于一己之名节。”王嵋不假思索道,语气十分坚定。很明显,他对这个问题已经有过深思熟虑。
三木道:“也就是说,王兄肯为了乐山百姓而委曲求全,答应义军出任地方官?”
王嵋点点头,道:“有我在,总还能让义军有所忌惮不敢胡作非为。别的地方我管不了,可乐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不忍心看一群鸡鸣狗盗之徒为祸其间。”
“你父亲呢?你的妻儿呢?还有你的家族,他们会答应?你是否想过他们能否接受这个决定?你不是我,孑然一身,可以做出任何决定可以事后再弥补——你,没有机会弥补。”
“那我能怎么办,难道心甘情愿的忍受每天被拉到城门口被鞭打的耻辱吗?换了你,你能忍受吗?”王嵋猛转过身,扯着嗓子朝三木咆哮起来。
三木微微一笑,问道:“你是为了所谓的大义,还是不能忍受被鞭打的屈辱?”
王嵋一把盯住他,咬牙道:“你以为出任地方官所受的屈辱会比被鞭打少么?到那时候,每个人都会在背地里戳我的脊梁,父亲会不认我,大哥会看不起我,妻子会以泪洗面,儿子也会抬不起头来——这都是求大义的代价啊,哈哈哈……”
三木起身道:“如果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走这一步,也许我可以帮你。”说着,伸手轻轻放上他的肩头,明显感到了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王嵋将信将疑的望着他,欲言又止。
三木道:“只要你挺得住世俗的压力,你父兄那关不难过,不过戏却得演足。”
第二天一早,三木匆匆跑到驻乐山义军的营地里,唤醒了仍在酣睡的留守将军,大喊王家就要出人命了!王家是当地名门,上头临走时吩咐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为义军效力,却明令不许伤害王家人的性命,而今居然要出人命,上头怪罪下来谁担得起!那将军连忙问三木究竟出了什么事,三木才说是王家老二相通了决定为义军效命出任乐山地方官,却被他父兄二人毒打,拦都拦不住,将军要是再不赶去,王家老二可就没命了!
留守将军赶到王家的时候,大宅外面已经层层叠叠有数百人在围观。王家老二就跪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老王炎拿着教书先生抽学生用的竹尺站在他面前,一边喝骂一边就要打他。
“住手!”留守将军喝住了他,立刻派人把王嵋架起来带到一边,笑眯眯的对王炎说二公子肯为“大蜀”效力那是王家的荣耀——当时张育已经自号“蜀王”。话没说完,就被王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孔子敦厚孟子忿忿,儒生们没学到孔子的泱泱襟怀,倒把孟子得理不饶人那一套继承发扬光大,骂起人来又臭又硬尖酸刻薄直追东门悍妇。
那将军倒也生了一副好脾气,任凭王炎唾沫横飞愣是笑眯眯的陪在一旁,把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险些没背过气去。三木悄悄凑近王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