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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照影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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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谁想买卖油坊,终究要归还给喜儿的。

他蓦地停下了笔,看着自己不知不觉写下的“程喜儿”三个字,眼角浮起一抹别人无法察觉的忧伤柔情。

碰!大门霍地被打开,程顺满脸怒色冲了进来,啪啪两个巴掌就往儿子脸上甩去。

“拿来!”

“呜……”程大山只得乖乖地拿出房契。

程大川则是捂着脸,不甘心地看看老爹,又看看程耀祖。

“老子我都还没死,就想造反了?”程顺抢回房契,怒道:“回去!你们先回家去,我再好好修理你们两个不肖子!”

程大山和程大川垂头丧气,虽然他们一把年纪了,也有胆量偷出房契,但一旦面对凶神恶煞也似的老父,还是乖乖听话。

江照影没有说话,视若无睹,也跟着走了出去。

“好!”程顺确定三人都出去了,立刻指着程耀祖的鼻子,“你出的好主意,要他们偷拿房契?”

“是你的不肖子欠下赌债,偷了房契要我卖油坊,关我什么事?”程耀祖不在乎地道。

“我警告你,你再不给我安分守己,我就撵你回去。”

“我受够了!要我滚回老家可以,房契拿来,大家分了钱再说。”

那狂傲的态度令程顺气得发抖,立刻就要动手教训人。

“你敢打我?”程耀祖抓住那只老手,毫不客气地直瞪回去,“你凭什么?舅舅?叔叔?还不都是假的!”

“你敢说?”程顺又惊又怒。

“怎么不敢说?我小时候,我娘忽然冒出了一个兄弟,可怜我爹死的那一天,还不知道你让他戴了十年的绿帽!”

“住嘴!没有我接济你们,养你长大,你早就饿死了!”

“你只是贪我娘的身体罢了。”程耀祖忿恨地丢开程顺,拧起嘴脸道:“哼!你还想我当你是干爹吗?”

“可恶!”程顺被他甩开,怒气冲天,又像一头猛兽扑上前,怒吼道:“不肖子!我被你们气死了……”

“我本来就不肖,我又不是程家的子孙!”

程耀祖用力挥手,以猛烈的力道推开程顺,老人家体力较弱,又兼身形不稳,跌了两步,左脚打上右脚,人就往后仰倒。

“啊!”程耀祖抢上前,一伸手就可拉回程顺,电光石火间,他却是陡然停住脚步,眼睁睁看着程顺跌了下去。

“咚”地一声,程顺的头颅撞上油缸,身躯也重重地摔倒在地。

坚硬的油缸被撞出一道大裂缝,汩汩渗出麻油,几块碎陶片也随之崩落,砸在程顺的脸颊,伤口鲜血混着麻油流下,又和头颅下面的血迹掺和成一片血海。

“好……好痛……”程顺神色惊恐,痛苦地惨叫。

“你死了,就没人管得着我了。”程耀祖残忍地踢了踢他的身子,竟是大声狂笑道:“哈哈!从此我就是真正的程耀祖了。”

“住手!”江照影大喝一声,破门而入,抢身护在程顺身前,冷冷地道:“我都看到了。”

“这老儿死掉对大家都有好处,照爷,你不懂吗?”程耀祖笑道。

“人命关天,你这是罪加一等。”江照影剑眉紧皱,神色凌厉,摇晃的烛光又衬得他的背影更加巨大黑深。

“什么罪……罪加一等?”程耀祖心虚地倒退一步。

“丁大福,你逃不掉了。”

“什么?!”

“阿照……救……我……”程顺虚弱地扯住江照影的袍摆。

“二爷,我帮你止血。”江照影蹲下查看伤势,拿出巾子压住程顺脸上的伤口。

程耀祖——丁大福惊骇不己,这个不为人知的名字竟被江照影喊了出来,而且还……罪加一等,这不意味他已经知道他的底细?

不行!他辛苦扮了这些日子的戏,终于有机会拿到一笔大钱,他又怎能让人打坏他的如意算盘呢?

“我去找大夫……”江照影见伤势严重,才准备起身,就感觉身后有风,他一个闪身回头,就看到丁大福拿碎陶片往他后脑门砸来。

嗤!他躲避不及,背部硬生生被划出一道长口子,他忍住剧痛,立刻出拳往丁大福的肚子打去。

“发生什么事了?”门口跑进了程大山和程大川,一见到屋内有人打斗,还有人倒在血泊中,立刻吓白了两张大饼脸。

“是他!”丁大福痛得抱住肚子,先下手为强,“江照影杀人了!”

“爹!”两兄弟看清地上那个蠕蠕而动的人形,失声惊叫。

本来他们是返回索拿银子的,没想到竟看到凶案。

程大山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到父亲身边,双手一阵乱摸,从腰带里拿出折成小块的房契。

程大川则是吓得团团转,“爹要死了,我不会办丧事啊!”

“他还没死!”再怎么冷静的江照影也看不下去这两个不肖子的举动了,怒吼道:“怏去报官,找大夫,凶手在这里!”

“杀人了!江照影杀人了!”丁大福扯开喉咙大叫,凄厉哭叫道:“你们看啊,他还要杀我,哎唷,我一定内伤了。”

“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门口探进四个住在油坊的伙计,问道:“好像有人摔坏缸子?”

“江照影杀人了!”兄弟三人齐声大喊。

“江掌柜,你手上有血!”伙计看清情况,受到惊吓。

“还不快将他捆起来,送交官府!”丁大福发号施令。

江照影举起沾满鲜血的双手,目光一凝。

是他过度大意了。此刻百口莫辩,即使仗着清白,亲赴县衙说明,但已惊动了相关人等,恐怕在巡按大人到来之前,他就会被构陷至死了。

他还不想死,至少……死前要见到她……

他心口猛地抽痛,立刻从发楞的伙计中间奔了出去。

“还不快追!”丁大福气得跳脚,恨恨地道:“有我,就没有你!”

又是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

喜儿揭开被子,身边的小梨仍是睡得香甜,她真羡慕她年纪小,不懂得太多烦恼,更不会让那丝丝缠绕的情爱给纠结得心痛。

走到前面铺子,窗前静静搁着两只揉过等待发面的盆子。

依然是月光如水,柔芒从窗子流泄了下来,桌前却是空荡荡的,不再有那个用心揉面的挺拔身影。

好几个夜晚,她梦见他回来了,就站在门外等她开门;她一次次的惊醒,躺在床上,任泪水默默地爬满脸颊。

窗外月华微暗,夜虫哇鸣忽然静止。

他回来了吗?彷佛被某种力量召唤,她着魔似地打开门。

他果然站在那里,犹如大雪归来的那天,站得像尊无言的石头雕像。

可雕像怎有那么一双深邃的眸子呢?幽深无尽,烟水朦胧,好像藏了很多话语,难以一下子说个明白,得握住她的手,慢慢倾诉才是……

她痴痴看着这张想念的俊雅脸孔,发髻乱了,轮廓瘦了,神色倦了,不变的还是他那对英挺的剑眉,隐隐流露出他坚毅沉着的个性。

这样的人,怎会是个花花公子?她黯然垂下眼帘,蓦地心口一揪,入眼的竟是她为他缝制的衣裳!

那是他回来后,她担心他没有替换的衣裳,连赶了几夜所缝出来的冬衣,从此他就常常穿在身上。

自去过邀月楼之后,她将他的一切打包还给了他,原以为他会丢掉这件不起眼的普通棉布衣衫,没想到天气渐渐热了,在这个几乎人人改换夏衫的季节里,他竟然还是穿在身上!

傻呀!不懂得按冷热换穿衣服,莫不教人看成了是疯子?

欲语泪先流,她那已颗死的心又注入了滚烫热血。

“江照影在这里!”

街底传来吆喝声,打破了静谧的夜空,也惊动了喜儿。

江照影神色一变,眸光并未现出惊慌,仍是专注凝睇着她。

“喜儿,相信我!”他沉声说道。

什么意思?只是短短的五个字,却是字字铿锵,彷若在她心湖投下五颗巨石,溅起极高的水浪。

她不是一直相信他吗?可换来的却是彻底的失望啊!

江照影目光变黯,无法再说下去,转身就跑。

“江照影,看你还往哪儿逃?”

大街的那一头也出现数名捕快,拿刀剑挡住他的去路。

逃不掉了。他长叹一声,该死!他不该来的,徒然让她受到惊吓。

两边捕快包围过来,好似捉捕猎物,迅速拿出铁链锁拿江照影。

他稍作反抗,即被制服,沉重的铁链绕上他的脖子,唧当作声。

“小姐?怎么了?”被吵醒的小梨惊恐地看着捕快抓人,“吓!他们怎么绑了阿照哥?”

“我……我不知道……”喜儿立刻哭了出来,她好心疼,那条组铁链将他捆得那么紧,深深勒进他的皮肉里,一定很痛的。

“走!”捕快押着江照影,粗鲁地推他。

这一转身,又让喜儿瞧见他背后的一大片血迹,月光照映,历历分明,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血腥味。

“照影!”她惊叫出声,哭着跑上前去。

“程姑娘,你别过来,江照影杀了人,我们奉命缉拿他到案。”走在后头的捕快很客气地挡住她。

喜儿震惊莫名,那绑在他身后的双掌血渍说明了一切。

“哼!总算抓到了。”“程耀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二哥,到底发生什么事?”喜儿乍见亲人,不禁哭问道。

“你还叫我二哥?好,谅他也不敢让你知道!”丁大福放下了心,冷笑道:“喜儿,二哥告诉你,有些事情,你最好永远不要知道。可江照影的罪行,一定得教你知道,他杀了叔叔!”

“不可能!”喜儿如堕深渊,摇头大叫。

“他要抢桌上的银子,叔叔不给,他就敲死叔叔啦。”

“不可能!他不会做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丁大福嘴角一拧,“一个喜欢玩女人、斗鸡赌狗、永远不够钱花用的花花公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可能!”喜儿热泪夺眶而出。

“程二老爷,原来你在这里。”一个捕快跑了过来,恭敬地请人,“县太爷请你过去一趟,指证犯人罪行。”

“我马上就去。”丁大福阴森森地笑着,走出一步,又回头看喜儿,“嘿嘿,咱照爷忒也多情,若不是瞧见他写在帐簿上的名字,我还没法子通风报信,请衙门过来你这边逮人呢!”

写什么名字?喜儿完全呆掉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难道是——写下她的名字,来到她的屋子前,见她一面,跟她说上最后一句话,他才逃不过衙门的追捕?!

“小姐,不会的。”小梨被刚才刀光血影的场面吓哭了,呜咽地道:“阿照哥坏是坏,但他一定不会杀人。”

喜儿,相信我!这五个字又像是咚咚鼓槌,重重地敲进她的心脏。

相信什么?相信他没杀人?抑或相信他仍爱着她,所以拼着不逃命,也要过来见她?还是,什么都不必怀疑,就是完完全全相信他的一切?

周遭街坊邻居的谈话声响在耳际,她含泪问天,原先明亮的月色却在她的泪雾中变得黯淡了。

清晨薄雾飘动,缭绕在山头坟茔之间,阳光找到了雾气空隙,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束淡白的光线。

“爹!娘!我怎么办?”喜儿跪在墓碑前,放声大哭。

因着“喜儿,相信我”这句话,她奔波了一夜,却是换来心力交瘁。

找到县衙,他们说犯人恶性重大,不得会客;向油坊伙计问原因,他们也说不出前因后果;半夜敲开薛府大门,琬玉姐姐焦急地告诉她,薛大人为了复职一事,早已赴京多日;而叔叔伤重,昏迷不醒,三个哥哥竟忙着选棺木,又有谁能告诉她真相?

她好愿意信任他,更想为他伸冤,救他出狱,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呀?

一想到他在狱中可能受到的折磨,她又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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