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西泽尔脱下湿漉漉的校服,挂在椅背上,转身走进简单改造的淋浴间。原本只在豪华校舍里才有的独立淋浴间在仓库里也有,蒸汽站提供24小时不断的热水。这是管校舍的老师对他的奖励,奖励他愿意接受这间仓库改造的简陋校舍。
因淋雨而冰冷的身体在热水中渐渐恢复了柔韧性,西泽尔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块冻硬的黄油,在热水中微微地融化了,与此同时左肋下方那处瘀青也越发疼痛起来,好像锋利的刀片被埋在了皮肤下方。
屠龙者的轮转式重击还是伤到了他,肋下一直麻木地痛着。当时他急着跟米内会合离开,所以没有检查伤口。现在看来伤势比他想的要重,肋下一片瘀青,最糟糕的是一枚细小的螺丝从黑武士上脱落,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种程度的伤口本该去校医院处理,不过现在外面狂风暴雨,校医应该不会在。他也不是那种带着仆人来上学的贵公子,能让仆人去喊校医来校舍里问诊。
好在他始终准备着酒精和止血用的软膏,还有尖头钳子。他关闭水龙头,用棉花蘸取酒精,给尖头钳子简单消了毒,然后用它钳住了螺丝的末端,螺丝埋得有点深,只有尾端露在外面。他把毛巾叠好咬在嘴里,握着钳子的手猛地用力,螺丝被拔了出来,伤口暴露,血汩汩地涌出。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抹了酒精的纱布按了上去,痛楚数倍于之前,酒精和裸露的伤口接触总是会这样,但这能有效地控制伤口感染。他靠在淋浴间的墙壁上,咬着毛巾直到那股痛感退却,这才给伤口敷上止血软膏,再换上新的清洁纱布。
这番小小的手术耗尽了他残余的体力,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地上零星的血迹和随地乱丢的纱布和钳子,竟然笑了笑……像是自嘲。
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衬衣和校服,推开了淋浴间的门。屋里没开灯,黑暗凝重得像是某种胶质。那扇斜窗下方,各式各样的机械包围着一张略带弧度的旧躺椅。
西泽尔在躺椅上坐下,雨打在斜窗上噼啪作响,今夜没有月光。黑暗里,躺椅上的男孩安静得像是一件雕塑。
可他的心里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安静。三年了,他来马斯顿已经三年了,三年里他变了很多。他渐渐习惯了这个慢节奏的城市,熟悉了遍布大街小巷的咖啡馆,从早到晚都有人坐在阳伞下慢悠悠地喝着咖啡;熟悉了入夜后飘来的乐声,马斯顿贵族们似乎每晚都在举行舞会,不这样就难以消磨漫漫长夜;也熟悉了温泉和铛铛车。
他甚至养成了一个本地男孩才有的习惯,午饭后坐上铛铛车,在停停走走中荒废时光。反正时间很多,不荒废也是浪费。
暴风雨之夜,这条风月无边的小街依然也只有歇业了,街面上空荡荡的。没有客人的姑娘们在街边小楼里喝酒唱歌,风雨中满是她们的鬼哭可这个时候十字禁卫军来了,黑色的军团挤满了山间道路,斯泰因重机的尾排管吐出浓密的白烟,军徽的反光那么刺眼……那是权与力的狂流,顷刻间降临在马斯顿,如此磅礴,令这座城市几乎无法承受。
那一刻西泽尔误以为自己重又回到了那百钟齐鸣、万塔林立的翡冷翠。
最近一直有军事调动,马斯顿人开始还心惊胆战一番,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反正马斯顿是中立国,外面的硝烟味再浓都跟马斯顿无关。但这一次的军事调动太不寻常了,斯泰因重机、炽天铁骑、阿瓦隆之舟……不仅是十字禁卫军的精锐,连教皇本人都随军进发。
这种级别的军队,每次调动的费用都很惊人,因此绝不可能轻易调动。一场大型战争的风暴正在逼近,但具体情况还无从得知。
在他沉思的时候,一双白色的手从躺椅后方的黑暗中探了出来,沿着他的脖子悄悄移动。可没等那双手有进一步的动作,西泽尔忽然起身,锁住了那对细细的手腕,把那个人从黑暗中揪了出来,一把抱住,低声斥责道:“胡闹!”
语气很严厉,可他还是下意识地笑了笑。
有人说每个人的真心笑容都是有限的,笑完了就没有了,只剩下应付这个世界的假笑。如果真是这样,西泽尔愿意把所有的真笑容都省下来,给那个猫一样藏在黑暗里的女孩。
阿黛尔是想蒙住他的眼睛,给他一个惊喜,可她身上的香气早就暴露了自己。不像裘卡身上那种熏出来的香气,阿黛尔的体香完全是天生的,淡而悠远,像是风从海上来,带来了海藻的芬芳。
西泽尔太熟悉妹妹的气息了,除非他患上了极其严重的感冒,否则阿黛尔只要跟他待在一个房间里他就能闻出来。而且也不会有别人光临这间仓库改造的简陋校舍,可阿黛尔还是不厌其烦地跟哥哥玩这个“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阿黛尔住在女生校舍里,而这间仓库按说是男生校舍,阿黛尔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这间学院的学生都是十几岁,正是男女大防要慎重的时候,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家长们必然会勃然大怒,这些贵族人家的孩子很多是在童年时候就和门第相近的家族订立了婚约,因此校舍长绝对严查夜不归宿和留宿异性,亲妹妹也不例外。
但阿黛尔总是偷偷地摸过来,有时候给西泽尔带一罐热汤,有时候是一块热好的小牛肉饼,分管餐厅的老师很喜欢阿黛尔,总是给她额外留些吃的,阿黛尔就带来给哥哥。为此她称自己是只能干的小猫,因为据说能干的小猫会捕鱼养活笨蛋主人。
阿黛尔坐在哥哥的膝盖上,玩着裙带,摇头晃脑。
就着窗外照进的微光,这女孩的美带着某种虚幻的特质。她有一头柔软的栗色长发,发间点缀着细细的发绳和流苏坠子,眼睛是美丽的玫瑰红色,乍看上去跟黑发紫瞳的西泽尔没有半点相似。很多人怀疑他们不是亲生兄妹,可看他们相处的模式又确实是从小一起长大,懒得说话的时候,看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今晚其他门都关了,你怎么过来的?”西泽尔问。他自己也是不得不穿越公共会客厅才来到仓库的。
阿黛尔指了指斜窗:“这怎么难得住你能干的妹妹呢?我从屋顶上爬过来的!”
“警告过你不准爬屋顶!”西泽尔气得一巴掌拍在妹妹脑袋上。
“痛痛痛!”阿黛尔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按照校规,只有公共会客厅是男女学生自由活动的场所,男生校舍是女生的禁区,女生校舍也是男生的禁区,都有年迈的校舍长日夜看守。
但仓库的屋顶和女生校舍的屋顶是相连的,有时候阿黛尔溜不出来,就提着汤罐从屋顶上偷偷过来。西泽尔亲眼见过妹妹的胆量,她从女生校舍楼顶的斜窗钻出来,俯身爬过倾斜的屋顶,真像只灵敏的小猫。当时他又惊又怒,呵斥了阿黛尔整整一周,严令她不得故伎重施。
通常阿黛尔还算听话,西泽尔不许她做的事她就不敢做,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又爬屋顶,还冒着大雨。
“哥哥生日快乐!”刚才还在抱头求饶的阿黛尔一跃而起,双臂吊在哥哥的脖子上。
她穿着睡裙,两臂是白色的波纹垂袖,小臂光滑如玉。她笑得那么赖皮,却又那么美,她才十五岁,可在不经意间就会美得惊心动魄。
西泽尔一愣,这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阿黛尔变魔术似的拎出野餐篮子来,从里面拿出精致的白瓷碟子摆在桌上,又拿出一盒一盒的杏仁饼干、切片芝士和新鲜草莓。
“还有烤鸡翅哦!”她端出新鲜鸡翅,系上围裙,熟练地操作起那台烤炉来。
校舍里本是不准安装烤炉的,但西泽尔住在仓库里,以他对机械的了解,用废旧的零件自制一台小烤炉并不难,供能则是从蒸汽主管道上偷出来的。
很多个下雨的、微凉的晚上,阿黛尔都偷跑到仓库里来,西泽尔在铁箱中点燃几块火炭,再想办法用通风管道送走危险的煤气,阿黛尔在烤箱里烤上鸡翅后,他们就坐在唯一的一张旧沙发上,相互依靠着,就着炭火的微光,西泽尔读一本机械原理方面的书,阿黛尔读一本童话书,鸡翅在不远处冒着油花滋滋作响,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斜窗上,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
阿黛尔围着烤炉忙活,一遍遍地给鸡翅刷酱,西泽尔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体会着她的开心。她从小就是这样,很努力地想讨哥哥开心,她小的时候背着西泽尔画画,画完之后忽然拿出来给西泽尔看,西泽尔要是在看到的第一瞬间微笑,她就开心得在花园里转圈。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长大了,还是那么想讨哥哥开心。
鸡翅烤熟的时候,生日蛋糕也已经摆好了,那是一只漂亮的裱花蛋糕,奶油上用草莓酱写着“哥哥十九岁生日快乐”,一看就是阿黛尔自己的字迹,她会写一手极其漂亮的花体字。她一根根地插上蜡烛,一根根地点燃,仿佛星海般的光亮起在西泽尔的紫瞳深处。
跟法比奥少年或者拜伦少爷的生日宴会比起来,这算很简陋了。大少爷们会包下整个会客厅开生日派对,大家喝着香槟酒,品尝昂贵的冰海甜虾,还有乐队演奏,蛋糕至少是三层,甚至是五层高。可随着烛光一一亮起,阿黛尔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儿被照亮,这间漏风的仓库就变得如宫廷般熠熠生辉。
“吹蜡烛吹蜡烛!”阿黛尔把哥哥推到蛋糕前,“吹蜡烛前还要许愿!”
“那就希望在我十九岁这年阿黛尔能找到喜欢的男孩吧。”西泽尔笑笑。
“喂!这可不是我的生日啊,是哥哥的生日,不如许愿哥哥找到喜欢的女孩!”阿黛尔望着漆黑的屋顶,使劲地想,“我希望她很温柔,会弹琴……最好还喜欢诗歌!”
“这是挑选你喜欢的女孩还是挑选我喜欢的女孩啊?为什么她要跟你一样喜欢弹琴和诗歌?”
“哥哥喜欢的女孩以后会嫁给哥哥啊,她会和我们一起住。这样哥哥不在的时候,我能和嫂子一起弹琴和念诗。”
“可你以后也会嫁给别人住到别人家里去啊。”
阿黛尔先是愣住,然后出神,最后睫毛低垂,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女孩此刻变得非常沮丧,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降温到零度。
她对婚姻家庭这类事情全无概念,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会是一个妹妹,会跟哥哥一起生活,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变成某个陌生男人的妻子。西泽尔随口一句话,她就预见到了和哥哥的别离。
西泽尔立刻就后悔了,赶紧想法弥补。他轻轻抚摸妹妹的头发:“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即使将来你嫁了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会在我的房子里给你留一间卧室,把你喜欢的衣服挂在衣柜里,把你喜欢的小熊放在床头,每天晚上都有仆人烧好洗澡水等你。你想来就来,不用通知我,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睡觉,或者跟我喜欢的女孩弹琴念诗。”
“可他们说女孩要是嫁人了就由丈夫说了算。”阿黛尔还是很沮丧。
“我会想办法跟他商量,他会同意的。”西泽尔认真地说。
“那说话要算数哦!”阿黛尔又吊在他脖子上了。
“哥哥说话当然算数。”西泽尔轻声说。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想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我仅有的家人了,我怎么会对你说话不算数呢?
“那就许愿吹蜡烛!”阿黛尔又开心起来,她的郁闷总是像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