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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没课,施黛妍只着一身玉色宽衣,再松松垮垮地搭了件品红的披锦。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其闲适从容的气质,令沈云梳觉得自己还得学上几十年。
“学生来请教些梳妆上的问题,叨扰先生的午憩了。”
“无妨,饮杯茶吧。”
“谢先生。”几缕香气沁人心脾,沈云梳双手捧起质朴的茶碗。几口下去满脸惊奇,“先生好手艺,学生从没喝过如此甘甜的茶。”
“甘甜?旁人都说这茶涩呢。”
“只是入口稍有些发涩而已,回味起来便香冽了。”
“沈小姐灵慧。”施黛妍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曾经,她也像你这么说呢。”
沈云梳不敢多言,暗骂自己惹了先生伤心。说来讽刺,东陵书院中的女夫子大多没有家室,不是孀妇就是自梳。是了,那些要面子的男人也不会允许妻子出来教书。
施先生终身未嫁,也许她年轻时也有一位玉郎;可功成名就后负心薄幸。。。。。。
察觉自己的想法出了格,沈云梳赶忙甩了甩头。施黛妍回过神来,“让你看笑话了。”
此后两人便只是谈些梳妆之道,倒也自在。
“还有两刻钟便开课了,学生告辞。”凝黛阁十分僻静,距离讲堂也较远。沈云梳看了看天色,起身行礼道。
“奴家记得沈小姐下节是诗艺?”
“正是。”沈云梳微微疑惑地答道。
“沈小姐可还打算作首好词?”
沈云梳似乎明白了什么,“先生可是要劝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非也。”施黛妍笑了,“我是要鼓励你。不遭人嫉是庸才,事事谨慎,活得岂不是太没意思了。你既有父母长姐护着,行事出格些或许反倒歪打正着。”
沈云梳惊讶之后,似有所悟。她一躬到地:“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施黛妍微笑地点了点头。“去吧。”
看着尚显稚嫩的少女出了院门,含在嘴边的呢喃随风而逝。
“不要像我一样。。。。。。因为懦弱,悔恨终生。”
沈云梳口中细细咀嚼着先生的话,心中越发地感动。
对于父亲,即使碍于身份不甚亲近,她却一向敬爱。无论何人,只要见了兄姐和幼弟都禁不住赞一句大人治理内宅有方,沈家家风极正。官宦人家表面富丽堂皇,实际哪府中没有些腌臜事?可自己家中,父亲极看重兄妹四人的教养不说,百忙之中还常常抽出时间来陪伴他们,更劝告着母亲持家勤俭。
母亲亦然。自己并非她亲生,她却从未苛待,甚至连捧杀养废的念头都没起过——只是嘴上说说狠话罢了。几天前她说的应当句句属实,她即使被许出去当妾,到了李家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只是。。。。。。自己不甘心。
阿姐。。。。。。想到沈云华,她却有了泪意。谁想做照顾人的姐姐,谁不想做受尽呵护的妹妹?长姐的恩情,自己恐怕轮回几世也报答不来了。
来到十里长廊的拐角处,隐约望远处的石桌上坐着两名妙龄女子。沈云梳忙用帕子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再定睛一瞧,却是自家长姐和那汪玲瑶。
她们似也看到自己了,正冲这边微笑。
沈云梳浅笑上前,唤了一声:“阿姐,汪姐姐。”
“梳儿来了,我和玲瑶正在赏着荷花呢。”
汪玲瑶用丁香色的手帕捂了嘴,笑声清脆。“这满池的残枝败叶有何好看的。你姐姐不过不耐烦应付那些人,拉着我来这边躲闲。”
她既已知晓沈云华与小妹亲近,便也省了利用的心思,只平常相待。这样更让人舒服,没准沈云梳看着她姐姐的份上倒会照拂自己几分。
只见沈云梳面上若有所思,“妹妹也是想讨个清闲,才上施先生的凝黛阁中喝茶。看来日后也该跟姐姐们学着些,留意观察这书院中哪里幽静。”
她瞧着两人试探后相处的满意,自然不会傻的去问“陈姐姐和舒姐姐去哪了”之类。
作者有话要说: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出自 武平一《杂曲歌辞·妾薄命》
云梳年纪尚小,看不出施美人的心事啊。
作者菌看不得美人落得“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结局,所以施黛妍支线应该会HE。。。。。。泥萌怎么想?
第11章 第十一章 慈母心肠
那汪玲瑶却又笑了,头一歪倚在沈云华的肩膀上。沈云梳明显地注意到自家姐姐身子一僵,渐渐地才慢慢放松下来。“云梳妹妹一心向学,想必是先生们心尖上的人。别跟你姐姐学,带坏了你倒是我的罪过了。”
沈云华不看她,径自站起身向前几步挽住小妹的胳膊。“瞧你汪姐姐说得胡话。莫管她,我们自个走。”
沈云梳看自己长姐的脸色并未真的着恼,便轻声道:“我竟不知汪姐姐是个伶牙俐齿的,死罪死罪。”
她面上一派端庄,细听却有几分促狭之意。
“好啊,你们姐妹俩合着伙儿欺负我,我要再不机灵几分可不被你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可怜奴家唯一的姐姐入了宫,竟一个帮我斗嘴的人都没有。。。。。。”
“咳。”沈云华沉了脸色,眼中却含着笑意。“你这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了,竟还编排起宫里的娘娘来。快走吧,一会儿迟了我可不替你求情。”
“云梳妹妹,”汪玲瑶被沈云华钳住了胳膊,嘴却仍没停。“云华训人这般熟练,你平日在家没少惹她生气吧?”
“汪姐姐这可就冤枉我了。”沈云梳屈了屈膝,“阿姐对我疼爱有加,学了这般口气想来是因为常在汪姐姐身边。”
她的话明贬暗褒,实际却在说长姐与汪玲瑶亲近,果然汪玲瑶笑得更欢了。
院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三位娇娘携手走在红绿回廊中,欢声笑语传到天庭。。。。。。
“梳儿,可否告诉阿姐,你和施先生请教些了什么?”下学之后,沈云华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过是些梳妆之道。”沈云梳不欲说夫子的闲话,“施先生的茶沏的很好,以后真该常去。”
沈云华也没多想,转念笑话道:“你去怕不是为了茶,而是为了丽人吧?”
“还是阿姐懂我。有施先生在,小妹听讲都聚精会神些。”
“你呀!”沈云华看她实诚的样子愈发想笑,只是顾忌着仪态没像汪玲瑶般地倒在旁人身上。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美色当前,恐怕在梳儿心中我这个姐姐都要排到后头去吧?”
接过月音递来的帕子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水珠,却听一旁传来几声轻咳。忙端庄仪态转回身,却见站在不远处,神色莫名的正是传闻中自家小妹的女伴绮罗郡主。
沈云华心下吓了一跳,急忙行礼:“臣女参见绮罗郡主。”余光分神去看小妹,本想着若她们果真相熟自己也不必出头多言;可沈云梳却只呆呆地看着前方,似乎在发愣。于是只好道:“臣女与小妹玩笑一时孟浪,实在失礼。”
“无妨。”顾玉琦语气平淡,神色却似乎比面对旁人温和了少许。
沈云梳这才回过神来,满面通红。顾玉琦不由得笑道:“这是怎的了?见着我吓得说不出话了?”
她仍支支吾吾,看得沈云华也纳闷起来。忙又给郡主赔了罪,便匆匆告辞。
顾玉琦看着二人仓皇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有些好笑。云梳不过背后说先生两句闲话,还是夸赞之语;被人抓见却如此失措,果真还小。
却不知沈云梳原是想到几日前自己第一眼看着绮罗郡主时脸红耳热的模样,又忆起车中跟长姐诉说惊艳之情时的放肆,突然莫名有种身为负心汉的妄念。一边骂着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气恼在郡主面前失了礼数。
不过见她们姐妹情深,顾玉琦却是松了一口气,又对养出如此扫眉才子的沈家起了几分好奇。
再说沈云华拉着小妹在马车的软榻上坐了,无奈又好笑地问:“好妹妹,今个又是怎么了?”
沈云梳红着脸说:“阿姐见谅。方才想起前几日谈论郡主容颜的痴话,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你倒也会不好意思!”沈云华点了点她眉间的额花钿,“罢了,绮罗郡主温柔宽厚,该不会计较此事。”
沈云梳听了倒有些稀罕。说来玉琦为人与长姐有几分相像,在外再庄重不过,还多了几分威严贵气,没听闻有人评论过温柔宽厚。这是不是表示,她待自己是不同的呢?
这么一想,心跳又有些快。
沈云华发了一会儿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梳儿,明年春闱后大哥中了进士,就该成婚了。庄姐姐和你一同上诗艺课。。。。。。”
她话音未尽,沈云梳已明白她的意思。“阿姐该早些告诉我才是。庄小姐是我们未来的嫂子,自是该多亲近的。”
庄婵是光禄寺卿的嫡长女,与沈家门当户对。
“只是。。。。。。”沈云梳面上终究带了犹豫。“我并非大哥嫡亲的妹妹,只怕庄小姐嫌弃。”
“亲兄妹便是亲兄妹,谁说你不是大哥嫡亲的妹妹了?快住嘴吧,庄小姐若轻看了你,我们沈家不要这个媳妇也罢!”
这话说的又快又急,只碍于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好不让坐在车前的两个小丫头听见。
沈云梳赶忙赔罪,“好姐姐,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随意说说,倒惹来姐姐这么一长串话。庄小姐素有柔顺端方的美名,怎会轻看了我?”
“这就对了。”沈云华这才顺了顺气。
沈云梳却越发珍重这份情谊。其余官宦人家也有嫡庶子女自小一起玩闹的,只是嫡女大多习惯将庶女视为跟班,颐指气使再正常不过。自家长姐却生怕自己因为出身自艾自怜,不顾礼教也抬举着她。
“说到大哥。。。。。。”沈云梳顿了一下。
沈云华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你再如此,我可恼了。”
沈云梳赶忙捏了捏她的肩膀赔笑道:“大哥虚岁才十六,这回心中有了底下次高中状元郎也并非不可能。”
略一思索,沈云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沈云逸与其眼下中个靠后的名次,不如只当作历练来年考中一甲说出去出身也好听些。
“此事大哥心中应该已有定数。”沈云华生怕小妹多心,又补道:“你能想到这儿,可见眼界比阿姐开阔。往后有什么主意,直接说来便是。”
沈云梳也没像往日一般诚惶诚恐。就像施先生说得那样,自己有父母长姐照拂,何至于到在家中都如履薄冰的地步了?这么想着,倒稍稍明白为何长姐在外喜怒不形于色,在母亲和自己面前却有时显出几分古灵精怪了。
今日一进了府门,沈云华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叫住一个下人询问,那婆子战战兢兢,说二少爷在学中被先生训斥了,蓝姨娘正在夫人那儿闹着呢。
她一听便皱了眉。“梳儿,要不你先回去?我去母亲院中看看。”
沈云梳知道自己去不大方便,只好略带忧心地答应了。
再说舜英院。
沈云华几乎和沈明义同时到的院门口。“父亲。”
沈明义见了长女神色稍霁,略一点头。“华儿,跟我进去吧。”
“老爷,您可要为景哥儿做主啊!”
初入院门,只见蓝姨娘几步快走过来,娇娇地跪在沈明义脚前。“景哥儿向来勤奋好学,您也眼看着的,怎会几天就被人赶了出来?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