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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幻…我们回家。
花珏一行人凌晨回来时; 已是人去楼空。
玄龙他们提前一天匆匆动身; 府中上下却仍然打点齐整,只带走了军中必要用品,剩下的金玉摆件、银两钱财分毫未动; 连带着房契一并完完整整地交给了花珏。花珏蹲在府门口听着; 管事虽有不忍,但还是一样一样地把玄龙交代的话给他说了一遍:“这些东西都留给花公子您; 王爷说随您处置; 变卖了最好。”
花珏气笑了:“他这算什么?”
掌事的小心翼翼:“大约只是想您往后日子过得舒畅些。”
“我不要他的这些东西。”花珏在门口蹲了半晌; 站起来往里面走; “您帮我还给他罢。”刚走了没几步,花珏这才想起来人已经走了; 甚至没给他个送别的机会,断得干脆果决。听人说玄龙这一趟是收兵回长安,这回更是连王府都留给了他; 大约永远都不会回江陵了罢?
玄龙只带走了两盆花; 一株雪海,一株墨菊,是他们踏秋那一日; 花珏靠着一卦姻缘卦从花老板那儿换来的。
小凤凰窝在花珏的头顶; 等他进屋后; 跳下来蹭了蹭他的脸:“花珏。”
花珏这一夜未归,本是在外面探听有关判官笔的消息,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到。他想回来找林和渊; 询问他是否还把八字给过别人,但林和渊已不知去向,并未像原来那样等着他。
花珏一点头绪也没有:判官笔改命是不需要本人的八字的,一字千钧,写上了便会成真,换句话说,只要看林和渊不顺眼的人,哪怕是个路人,都有可能是判官笔原来的主人。
花珏问:“我自己手里也有一支判官笔,有用吗?我现在给他改回来,不知来不来得及?”
小凤凰却只看着他:“花珏,这是二十年前。”
花珏一怔。
小凤凰接着道:“二十年后……我听说过,这个小五王爷死于瘟疫,尸骨无存。”
花珏垂下眼,默默摩挲着手里的判官笔。小凤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语不成句,花珏勉强才听懂了他说的什么:“林和渊那样对你,你不生他的气,却反而这样思虑他的事。”
花珏笑:“他不过是让我泡个水,我难不成还让他用命来赔我吗?”
“我不是说这个,花珏,你太好了,性子也太温了些,事事都是这样。”小凤凰道,“比如这几天的事,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那条龙追回来。”
“把嘲风……追回来?”花珏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想起玄龙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心头一痛,转头勉强道:“大约是追不回来的。”
花珏想了想,又说:“他已经不要跟我在一起了,追了也没有用。”
小凤凰盯着他不动。
花珏再勉强笑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这小肥鸟截住了话头:“花珏,我记得的事到这里便没有了。”
花珏一愣:“你是说……”
“是,我马上便要死了,也许是今日,也许是明日。”小凤凰忽而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语调坚定:“当年的我,也一定会把他追回来!他是我的人,生生世世都要是我的人,无论最后是被他杀了也好,被他抛弃也好,在把话说尽之前,我绝不会让他这么随随便便地离开我!”
花珏像是又看到了小凤凰刚刚找上他们的样子,孤独、幽僻,却能够驱使最热烈的火焰。他不由得震动了一下。此时此刻,无论他自己心中想明白没有,即便他心中还怀着迷茫与黯然,他都必须按照小凤凰说的去做了,为了还原当年的真相。
……自己本就是为此而来,不是吗?
花珏拍拍小肥鸟的头:“我知道了。”
他将房契压回原处,猛灌了一大碗药,随后让府上掌事给他备马。花珏之前只会骑骡子,但之前玄龙带他同骑过几次,掌事给花珏找来的又是一匹温驯的小白马,他慢慢摸索着也便会了。
花大宝陪在他身边,一路紧盯着他,防止他身体不适摔下马。花珏好几次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破了,甚而感觉到喉咙中涌起一阵甜腥味,但他咽了下去。耳旁风声猎猎,花珏冻得浑身发抖,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如同往常那样疲惫,病痛仿佛也在此刻被冻住了,只剩下一颗温暖跳动的心脏,在代替小凤凰往前奔去,奔往他的爱人……和死亡。
这一瞬间,花珏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想见他。
他喜欢他。
他于朦胧中听见了金戈声响,好似那便是两人共同的前程。
而百里之外的另一边,却有人反向疾驰,往回狂奔。
“王爷,急报!京中有人血谏您在江陵养兵,唆使小王爷战败,勾连六诏人意欲举兵某事!请您速回长安放权!”
“急报!王爷,请速回长安,不要停留!”
此事再也瞒不住了,一路人心惶惶,斥候来了又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上只在江陵留了几日时间,没给他陈情的机会。听说皇上已经起了疑心,玄龙要即刻返回长安面圣,否则等待他的唯有一字而已。
也幸好江陵城主提前得知了消息,告给了他,凭直觉判断,此事一定有人从中作祟,甚而有可能将有人从中截胡,给他设计回京的障碍。
“王爷,急报!”又有一个斥候来,这个斥候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新兵蛋子,一路憋得满面通红。
玄龙道:“说。”
那孩子跪下来给他磕了个头:“江陵……有人肃清王府。”
玄龙陡然勒马,沉声问道:“什么?”
“有人带兵肃清王府!花公子他们……”那斥候还没说完,玄龙便已脸色大变,召来左右副将,依次吩咐道:“你们带人继续回去,我随后赶到,不必等我。”
“王爷三思!请速回长安!不要有片刻逗留!”
玄龙并没有理会他们。他只带卫队十二人,本来想要孤身回程,只是这帮人不肯离他,非要跟上来,怎么赶也赶不走,玄龙便应允了。他下马认真对这十二人一拜:“我此去且为私事,凶多吉少,你们既然不愿意先回长安,我无以为报,感谢二字不足言表。”
那十二人齐声道:“我生之日,誓死效忠!”
一面奔走,一面回头。玄龙几乎将身下这匹马活活抽死,只求能快些返回江陵,把花珏救出来。他后悔了,他早该想到,自己走了,身边人必然会受到牵连,他更不应该不等他回来便不告而别。
所谓分别,不过是气话罢了。在生死面前,往日种种又何足挂齿呢?命只有一条,心上人也只有那一个。
天亮之前,玄龙终于赶回了江陵,回到了王府中。出乎他意料的是,没什么人包剿王府,府中上下清扫过,所有物件都被砸得粉碎,房屋空空,一个人都不见,地面上连一丝血迹也不寻。
旁边探出一个瑟瑟发抖的管事,失声惊道:“王爷您……您怎么回来了?”
这管事显然找了一个地方躲过一劫,没被抓起来,却吓得不轻,他抓着玄龙的衣袖,焦急道:“花公子去寻您了!王爷,江陵一分一刻都呆不得了,您赶快走罢!找到花公子,跟他走得越远越好!我瞅着那些穿红盔甲的兵就不是好人!”
一条道,几座山,两人生生错过。
玄龙深深吸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带人回撤,重走一遍来时的路。两人有缘,他记得他在月老庙求过的那只签,记得那个“缘”字,所以他一定会找到他。花珏没事,他不在王府,这很好,他更想把人带回来,像以前那样拥入怀中,问他一遍:“你愿意跟我去长安吗?”
他想,为什么当时没有问呢?
天还没亮,周围仍然是一派深沉夜色,天空透着一种轻薄的蓝,十分淡,当空挂着一轮皎洁剔透的圆月,仿佛澄澈透光的一枚玉璧。月下是山,是平原,有经年荒芜的古道,在山的末端,古道的末端,玄龙望见了大队沉默的人马。
这些人马聚集在山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着十几个人。周围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便被冬日的冷气压紧了,透出一种令人冷得受不住的寒凉。
“什么人?”玄龙喝问道。
另一边有人慢悠悠地回:“是定国候府兵,前来接国师回京的。”
“侯爷府上兵马在此逗留,有何居心?”
那声音笑了:“王爷,您错了,这可不是我们在此逗留……而是,您意欲带兵举事,被我们刚巧遇见,于回京途中酣战一场,剿灭一空。”
话音落,玄龙眼中冷光一闪,刹那间抽手挥开长剑,挡过一支射来的羽箭。那羽箭来势凶猛,被挡住后却软绵绵地滑了下去,玄龙垂眼看去,箭的末端绑着一个半旧的铃铛,银色的,精致漂亮。
“这可是国师铃,国师令!天官相师卜测您有不轨之意,我们这些打下手的,焉敢不从?您之后,还有谢然那个毛头小子,虽说现下陛下护着他,但也到此为止了。”随着银铃声停,上头给这场对话画下终点,“再见了。”
厮杀声起,来者上千兵马,玄龙这边只得十三人。对方有意无意地戏弄他,慢慢拖延着时间,想看着他们犹如斗困公羊一般慢慢熬死。王府卫队都是实打实地从边疆野营中混出来的铮铮铁汉,奋力拼杀数刻后不见疲态,反而更加凶狠,想要替自己效忠的人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眼见着包围圈快被破开,领头人声嘶力竭喊道:“上!都给我上!直接杀了他,别让他跑了!”
玄龙冷眼拼杀,身负多处伤痕犹自不觉,他一剑挑翻两人,驾马往前冲去,笑道:“谁要跑?我林榭一生到死惟愿马革裹尸还,怎能便宜你们这帮鼠辈!”
他疾驰,冲出,将一切拦在他眼前的人撞开,将一切凑过来试图伤他的人斩落马下。他身后有在沙场上配合默契的兄弟断后,目标指向的方向却不是另一边空旷的坦途,而是山坡之上,领头人所在之地。坡上的人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掩护时,玄龙手起刀落,转眼便结束了那人的性命,紧接着纵马而过,一路挥砍,将其他的人尽数践踏于马下。
他满面鲜血,目光如刀,一时间犹如战神降世,周围人讷讷不敢上前。
但玄龙知道,大势已去。十几人对上千人,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大约只因他心中尚且存留一丝愿望——那个人在哪里呢?他是在月色下骑着一匹马,面色急切地寻找着他吗?
找不到他的时候,会哭吗?
玄龙双手脱力,过度使用体力让他头脑变得有些昏沉,忽然间,他听到了声如雷霆的震动,来自他的身后,熟悉的号角和呼号声传来,令他恍如隔世。
“我生之日,誓死效忠!”
兵马的洪流席卷了整座山头,玄龙身后,他熟悉的部下向他冲来,化为他最坚实的后盾。他们没有去长安,而是违抗了他的命令,这是第一次。玄龙忽而再笑了起来,再度打起了精神,指挥着他的人上前冲杀。本就不甚严实的包围圈一冲即散,剩下的人意识到局面不对,开始做鸟兽散状,拼命往后逃去。
在大批逃窜的人马中,一个不受人注意的、青灰色的轿子被放了下来,里面的人下了地,踉跄几步,随后被什么人扯上了马,飞快地往后奔去。
玄龙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沉声下令:“拦住那个人,国师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