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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面-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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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德在安吉利旁边坐下,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我要去卡罗琳家,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杰德说。

“我们已经去过了。”

杰德无力地点了点头,心想还得亲自去一趟,不过推迟几天也没关系。

两人默默无语。杰德觉得奇怪,深更半夜麦格里维会去办什么公事呢?

安吉利似乎看透了杰德的心思。“麦格里维可是个尽忠守职的警探。当年齐佛伦枪杀了他的伙伴,他认为该定死罪,不是枪毙,就是坐电椅。”

“齐佛伦精神失常。”

安吉利耸耸肩。“我信你的话,医生。”

杰德暗自思量:你信我的话,麦格里维才不信呢,那个死心眼儿。忽然他的思绪又转向卡罗琳,一幕幕往事从眼前掠过,他打心眼里喜欢她:聪明能干、感情丰富、热爱工作。这么想着,车子停下了,他才如梦初醒,发现已到住所的公寓大楼前。

五分钟后,杰德回到自己家中。睡是睡不着了,他倒了一杯白兰地,端到书房里。四年前的那一幕重现在眼前:卡罗琳赤身裸体,轻盈移步到书房,用她那热乎乎的、富于弹性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并且慢慢地磨来蹭去。

当时他表现得十分理智,冷淡,毫不动情,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么一次救她的机会了。她可不知道杰德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避免同她发生关系。说不定她知道这一点?他举起杯子,把白兰地一饮而尽。

话说麦格里维来到市停尸所,那时正是夜里三点钟,停尸所与平时一样,只不过已有人在门上挂了一个花圈。他心想那家伙兴致真高,过节不忘停尸所,半夜三更就来送花圈,或许那人有一种令人可怕的死亡幽默感。

麦格里维在过道里等着尸体解剖结果,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这时门开了,验尸官向他做了一个手势,他就走进阴森森的尸体解剖室。验尸官是小个子,高嗓门,说话叽叽喳喳的,动作很快,带点神经质。他一边洗手,一边回答麦格里维的问话。匆匆忙忙对付完毕,就溜之大吉。麦格里维在那里站了几分钟,把刚了解到的情况细细回味一遍,牢牢记在心里。然后他走出停尸所,顿时感到寒气刺骨。想找一辆出租车,却连车的影子都不见,不禁暗中直骂:他妈的,这些狗娘养的司机全去百慕大群岛度假了,老子的屁股都快冻僵了。正在这当儿,他发现一辆巡逻警车由远而近驰来,立即打了个手势,叫它停下,出示证件,便钻进车子,命令小伙子送他到19警察分局。这种做法是违背规章制度的,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麦格里维走进警察局,见安吉利正在等他。“人家刚做完尸体解剖,化验完毕。”

“结果如何?”

“她怀孕了。”

安吉利惊异地望着麦格里维。

“已怀孕三个月了。做人工流产已不安全,而肚子还不显。”

“你认为怀孕与命案有什么联系吗?”

“问得好。”麦格里维说。“如果是卡罗琳的男友播下的种子,他俩快要结婚——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最多不过几个月后生小孩就是了。这类事情天天都有。反过来说,男友把她搞成大肚子,却不想同她结婚,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瓜熟蒂落,她生了孩子,做妈妈,丢了丈夫。这类事情则更不稀奇。”

“我们跟切克谈过话,他明确表示要同她结婚的。”

“这个我知道。问题就这么明明白白摆着的:黑妞怀孕了,她去找那主儿,对他说他要当爸爸了。纸包不住火,他就宰了她。”

“这家伙神经准有毛病。”

“不见得,这家伙很狡猾。我认为狡猾的可能性更大。你想吧:卡罗琳找到他门上,把坏消息透露给他,而且直截了当说她不做人工流产,愿意要孩子。也许她用这番话敲诈他,逼他结婚。可是,人家是有妇之夫,怎能娶她为妻?咱们再假设,那主儿是个名医,专治怪病,门庭若市;这件事传出去非同小可,买卖全吹了,落得个身败名裂。请问谁还敢去请教这位精神分析专家?!”

“史蒂文斯要想杀死她还不容易!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而不至于引起任何怀疑。”

“也许吧,我说不准。不过,只要有蛛丝马迹,我们就不能放过,总归会追到他那儿,他想逃脱也万难。买毒药,势必有据可查;买绳子或刀子,也能追查。现在这一招可绝啦,凭空出来一个杀人狂,无缘无故杀了他的接待员,这个伤心透顶的医生要警方捉拿凶手。”

“这种说法站不住脚。”

“别忙,我没说完哪。咱们回过头来再说他的病人,约翰·汉森,也被这个没名没姓的杀人狂莫名其妙地干掉了。安吉利老弟,我这个人不信什么偶然的巧合。一天之内发生两起谋杀案,而案情又如此蹊跷,实在叫人神经紧张,忐忑不安。定神自问汉森之死和卡罗琳之死有没有关连,想着想着,豁然开朗,觉得二者并非偶然事件。这么说吧,卡罗琳走进他的诊所,告诉他快当爸爸了。听到这个消息,医生勃然大怒,于是两人吵了一架,或是打了一架;后来,卡罗琳讹诈他,说非结婚不可,还得给她一大笔钱,如此等等。在外屋候诊的汉森听得一清二楚。起初医生可能不知道汉森听到吵嘴打架,直到汉森躺到长榻上,在谈话中透露出他全知道了,并且以告发相威胁,或者胁迫医生同他要好。”

“这些不过是揣测罢了。”

“但是合情合理呀!看完病,汉森走了。医生跟着溜出去,把他干掉,杀人火口,免得惹麻烦。然后医生返回诊所收拾卡罗琳,却装模作样,让人相信这两个案子都是杀人狂做的。后来他到汉森太太那儿去了一趟,又开车到康涅狄格州兜了一圈。除掉了隐患,他舒服了,好像没事人似的,倒叫我俩东奔西跑,把腿都跑断了,到处搜寻一个没名没姓的疯子。”

“我不同意这个假设,”安吉利说,“你没有真凭实据就想断定是谋杀案。”

“什么才算真凭实据?”麦格里维反驳。“两具尸体还不算真凭实据?一个是替他做事的女人,怀着身孕被杀害了;一个是找他治病的男人,在离诊所一箭之遥的地方被杀害了。汉森因同性恋求他治疗,完全有病历可查。我提出要听病历录音,他不让听。什么道理?他到底在保谁,我问他破门入诊所的人是不是要找什么东西。这个假设如果成立,我们就不妨大胆推断:这伙人正巧被卡罗琳撞见,于是就威逼、拷问、折磨她,定要她说出那神秘的东西在什么地方。可是你猜医生怎么说?他说诊所里没有任何神秘的东西,他的录音带里也没有任何重要材料。他的诊所里没有毒品,也没有现钱,所以我们只有找杀人狂了,对不对?反正我不吃这一套,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杰德医生本人干的。”

“你已认准是他无疑了?”安吉利不动声色地问。

麦格里维气得满脸通红。“他罪大恶极,罪有应得。”

“打算把他逮起来。”

“我要给他绞索,让他自己往脖子上套。”麦格里维咬牙切齿地说。“这叫自投罗网,自取灭亡。他上吊的时候,我就把他的丑事一件件、一桩桩地抖搂出来。逮住他,就甭想跑了。”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了。



第二天早晨各家报纸纷纷以头版显着位置报道卡罗琳惨死的消息。

杰德很想打电话通知病人取消当天的预约。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人昏昏沉沉,眼皮直往下垂,眼睛像进了沙粒似的涩得直痛,可是,看了一下预约登记本,决定不取消了,因为至少有两个病人情况特殊,倘若临时取消,说不定会铤而走险,那样就会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另外三个病人会老大不高兴,其余的人倒还容易对付。考虑到这种情况,他决定不作改变,一则为病人着想,二则也为他自己着想,替别人治疗时必须全神贯注,无法分心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正是极好的自我治疗。

杰德早早来到诊所,没料到过道里已挤得水泄不通,尽是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影师。他不让这些人进诊所,也拒绝发表声明之类的玩意儿。好不容易总算摆脱了这些人的纠缠,慢慢拉开通向里间的门。血迹斑斑的地毯已拿走了,室内的摆设都已放回原处,看上去已一切恢复正常,然而卡罗琳再不会进来了,再也看不见她的笑脸和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

过不多久,杰德听见外屋的门推开的声音。当天第一个预约病人到了。这人名叫哈利逊·伯克。他一头银丝,气度非凡,典型的大公司董事的模样,事实上他正是国际钢铁公司副董事长。当杰德初次看见伯克时,不禁暗暗称奇,一时不知是这位副董事长创造了典型形象,还是典型形象创造了这位副董事长。同时他暗暗打定主意,有朝一日要写一部关于脸谱价值的书;相信医生的临诊态度、律师的出庭辩讼才智、演员的脸型和体型——这些是超越国界、全世界通行的东西,好像流行音乐、服装一样,到处都受欢迎。

伯克在长榻上躺下,杰德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身上。伯克是彼得·哈德利两个月之前介绍给他的。杰德只用了十分钟就确诊伯克患的是偏执狂病,发展下去会杀人。尽管报纸已登了发生在诊所里的惨案,伯克却只字未提,这正好符合他的病例。他这号病人只关心自己,完全沉浸在自我之中。

“以前你不信我的话,”伯克说,“现在我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足以证明他们都在追捕我。”

“我们说定轻易不下结论。”杰德谨慎地回答。“记得昨天你我一致同意幻觉——”

“要知道我说的不是幻觉。”伯克大吼,翻身坐起,紧握双拳。“他们想要杀死我!”

“躺下,放松,别激动,慢慢说。”杰德好意相劝。

伯克非但不听,反而跳下长榻,站在杰德面前,眯缝着眼睛。“你不能说些别的话吗?连我的证词都不听!怎叫我不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你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人,”杰德耐心地解释,“我是你的朋友,正在设法帮助你。”失望情绪顿时袭上心头,杰德如刀刺针扎般地疼痛。过去一个月治疗顺利,取得了一些进展,这一下就丧失殆尽了。病人又回到两个月之前那种疑神疑鬼的状况。

伯克早年进入国际钢铁公司,先当邮件收发员,混了二十五年,凭他那堂堂仪表、温文尔雅的态度,步步高升,扶摇直上,最后爬到副董事长的位子,只差一步就可登上董事长的宝座了。却不料祸从天降,四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在南安普敦的夏季别墅突然着火,妻子和三个孩子葬身火海,当时他正在巴哈马群岛与情妇寻欢作乐。这场惨祸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心里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创伤。从小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自拔。从此以后,他愁肠百结,忧心忡忡,与朋友的交往越来越少。夜幕降临后,他独守空房,追忆可怕的灾祸,体验妻儿被火舌吞噬时的极度痛苦;同时,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与情妇颠鸾倒凤的情景。这一切像是电影,在脑海里演了一遍又一遍。家人之死全怪自己;如果当时他在家,也许能救出妻儿。这念头老缠绕着他,使他日夜不得安宁,久而久之,成了心病。在他心目中,自己是个恶魔,他知道,上帝知道,当然别人也看得清楚。他恨自己,知道别人也恨他。别人笑脸相迎,那是虚假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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