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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怨你那低贱的出身罢,便是颜家小娘子的亲随也不能放水,阁下请离开吧。”
苏珩隐于袖中的手攥紧了内袖,隐隐发抖著。他虽没脸没皮惯了,一向也不在意别人冷脸,但此时他若是这样被赶出去了,让如玉颜面何在?让她如何自处?她已经被说得那样难堪了,他怎么能让她再多落人话柄。
定远侯夫人道:“请吧。此时你自己出去,总比待会儿我叫人赶你的好。”
苏珩僵立当场,修剪得十分齐整的指甲因为用力过猛,抠入了掌肉里,隐隐沁出血来。但他浑然不觉痛,看向一脸关切焦急要找定远侯夫人找说法的如玉。
虽然只认识没多久,虽然他不解这小娘子待他的好从何而来,但他不否认地喜欢颜家与她,她总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彷佛上辈子认识一般。流浪街头的这几年,京城这么多公卿子女,她是第一个不轻贱他,平视他与他一般谈笑的人。
“来人!”
苏珩看著远处过来的几名夫子与护卫,终是做了一个艰难无比的决定。
“快将人请出去--”
“只要有身分便可以了罢?”苏珩避开要架住他的一名夫子,探手入怀拿出了一面腰牌。他掌心一片血色,手有些发颤。
“小的是江南苏家,苏卫蘅第五子,苏珩!”
江南苏家!
所有人全都侧目过来,连陆无双都惊掉了下巴,原本略为混乱的场面一时鸦雀无声。
江南苏氏,大雍朝第一大皇商,南方首富,经营脂粉布料的最大商行,也做盐与金色涂料的特许生意。苏家祖辈是开国元老、大雍朝唯一的异姓侯,江南原是苏家封地,后来功高震主,被收回了封地与世袭爵位,但官家以特许盐司作为补偿,并御定他们为皇商,苏家子弟为避其锋芒而不再出仕,致志从商,但先祖名望摆在那,俨然也是与京城几大家族分庭抗礼的世家大族。
苏卫蘅是这一代的苏家家主。
若他真是苏卫蘅嫡子,别说贵女们的随从小厮,他这出身可比席上许多贵女还要来得高。
第16章
苏家。
江南苏家。
那是谁都不敢得罪的名门巨贾人家!
这突发的变故将所有人吓了一跳,其他看戏的人倒还好,陆无双几人的脸色俱都变得十分难看,尤其是李婉儿。
她爹上赶著都巴结不到的人家,这下倒好,她先把人家儿子给得罪了。李婉儿看看苏珩,看看苏珩身旁的如玉,又看了看如玉旁边的李朝歌,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如玉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苏珩居然不是半途被苏家认回去的,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定远侯夫人的脸色更是不好,毕竟出声赶人的是她。“你说是便是么?可这儿有谁识得苏家的信物?”苏珩的身分她心底是信的,但一来她答应陆夫人照看著陆无双,二来被人当众拂了面子,心一横道:“既然无法证明身分,便从严认定,此次还是先请离开吧。毕竟官家亲临,万一闹出了什么,可是谁都担保不起的哪。”
此时,陆无双周围的一名小娘子怯生生道:“定远侯夫人,小女、小女能证明他的身分。”她嗫嗫嚅嚅道:“五堂弟,许久未见了。这些年堂伯一直在等你回去。。。。。。他让所有人转告你一句,是他有愧于你。。。。。。”
众人一看,认出她是陆无双的表嫂,正正出身江南苏家。
苏珩低低地应了一声,面上看不清神色。
恭亲王妃出声道:“行了,都各自入席吧,诗画会该开始了。”她一说完,正好大梆鼓敲响了七声。
诗画会以画交友,以考教绘画为先,评选出胜负后才开始筵席交流,因此梆鼓一响完,国学堂的夫子们便四下发签题,每个独立的席位上都预先摆好了水墨纸笔,夫子们会到席前发下一道密封的签题,签题男女不同,考评也男女分开。
一共一个时辰的时间作画,到结束的梆鼓敲响之前,严禁任何人私下谈话,随从小厮与婢女们也需要跪坐一旁不得起身。
如玉拿到了签题,打开一看,赫然与前世一模一样,“请以‘君子之德’作画”。
她并不急著下笔,悄然环顾了周围一眼,此次签题异于往常的花鸟山水,不少人都在埋头苦思,唯有陆无双,笔杆动得飞快,落笔不加思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果然如此。
如玉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也开始挥洒起来。
很快地,一个时辰过去,梆鼓声再度响起,众人停笔封卷,夫子们迅速地收走了画卷。
夫子一走,陆无双随即掩著嘴道:“哎呀,这签题可真是难,都不知道该怎么起笔啊。”
周围的人纷纷皱眉苦脸地附和。
“我也没个主意,最后画了菊花,取个人淡如菊的寓意。”
“我选了竹子,想说君子虚心有节,守节如竹。。。。。。”
“梅兰竹菊我全画了,总有个能中,哈哈。”
“。。。。。。都不是一个节气的,你还全画。”
一时唉声叹气四起,贵女们三三两两各自围成小圈子,交流讨论起来。虽然她们参与诗画会一向意不在画,主要是来打好关系、顺便相看青年才俊的,但这回大雍帝亲临,无人不想在大雍帝面前争得好印象,攀比之心顿起。
如玉这儿十分冷清,除了李朝歌,没其他人往她边上凑了,旁边的人离她不是一点半点的远。饶是苏珩的身分从乞儿变成了苏卫蘅嫡子,如玉身上那未婚先孕、与人私通小产的旗帜还在,众人不免有些瞧轻她。大雍朝风气虽较前朝开放,对于无媒苟和、未婚有孕等失节之事仍不宽容。
眼见著不远处有人聊完了画又开始看向她这儿闲言碎语起来,如玉略感心烦,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出了花园,晚画跟在她身后,苏珩被数年未见的堂姊拌住,并未跟著。
国学堂是仿著宫学盖的,宫学为了吸引皇子与高官贵子们,庭台楼阁一应俱全,回廊临水蜿蜒,谜径交叉错落,十足的闲情雅趣。国学堂建筑虽不如宫学细致,却也将那分风雅搬了八分过来。
如玉随意捡了一条雅径,散漫地走著,点评官们正在正院里评审著,她想著等梆鼓响了再回去。
“小娘子,等等呀。”眼见如玉越走越里,晚画有些儿不安。“再往里就到后院了吧,这儿不见半个人影,也不知安全否,还是返回吧。”
“无人正好,落个清净。”
正说著,忽然雅径前方隐没入树林的那处远远传来人声。
“小娘子!”晚画急忙拉住如玉。
“没事儿的。”如玉拍了拍晚画,示意她噤声,主仆二人放轻了脚步,悄悄地来到树林前方。如玉拉著晚画蹲低下去,藉著一丛丛杜鹃隐去了身形。
争执的人声清晰了起来。
“便是万万金本官答覆也不改,休想本官违背自己的良心!”
这个声音,如玉识得,这是诗画会考评官之一,国学大家许青山。
“老匹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陆无双有本事便凭著真才实学让老夫心悦臣服评她第一,其馀的莫谈!”
另一个声音恶声恶气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好生待著吧!”
几人忽然消音,传来一阵拳脚打斗声与许青山的痛苦哀号。
“休想啊、啊啊--”
晚画倒抽了一口凉气,如玉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两人蹲低著身子一步一步无声无息地往后挪,慢慢地摸回去。
这时清脆的急促梆子声响起,像是某种传唤的暗号。国学堂的人正遍寻不著许青山,其馀的六位点评官都已经议评完,就剩许青山了。
待到如玉缓缓退回到花园处,还来不及偷溜去找颜凛告知后院之事,就发觉所有人都已入席坐定,正禀气凝神等待结果公布,男子部分竞争激烈且较为精采,便作为压轴,先公布女子部分。
“此次诸位的画作都相当精采,十分难以决选。”许青山不在,德高望重的古今月便顶替了他发言,“尤其是前二名,不拘绳墨、匠心独运,可谓伯仲之间,各自获得了三位考评官支持。”
“因此,考评官们一众决议--”古今月清了清喉咙,朝檐廊那处恭敬地拱手半伏低身子道:“这一、二名便恭请圣上评选。”
随侍大雍帝身侧的陆震远双瞳紧缩了一下。
是谁背叛了他?!此番他预先得知大雍帝要亲临国学堂的消息,为了让陆无双给大雍帝留个好印象,好替六、七皇子的正妃徵选多加一分筹码,他下足了血本,保险起见买通了五位考评官,除了抵死不从的许青山,还有一位是谁拿了钱没办事,没有选陆无双?!
“甚好。”大雍帝朗笑道:“朕许久未评过画了,快将画呈上来。”
一旁的宦官将两卷画平整地摊在大雍帝面前。
大雍帝一看,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君子之德。
左边的画是一幅京城百家图,取了一小角繁荣街景,将市井小民安居乐业的情景给描摹了出来。画功略有些粗糙,胜在寓意佳,尾端处两行题字,点题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是以君子之德足以教化市井,大雍安定昌荣。
风行草偃,此处君子又暗指天子。
大雍帝哈哈大笑,“妙极!这是谁家的孩子?”他定睛一看,右上标了陆字。
陆震远赶紧上前道:“无双献丑了。”
“陆卿的女儿?”大雍帝心情极好,“这名儿取得好,此女确是无双。”
“陛下谬赞了。”
“陆卿不必谦虚。朕看,不必再选,这幅无疑是第一了--”
一个娇柔的声音唤了一声。“陛下。”林贵妃在一旁道:“便是这幅第一,看下另一幅也不耽搁多少时间呀,不若看看另外三名点评官的眼光罢。”林陆两家是世仇,林贵妃一向不吝于给陆家找荏。
大雍帝笑道:“也好。”他心下已有决断,但在外人面前一向卖后妃面子,于是把目光挪到了右边那幅画卷上。
这是一幅大雍地舆图,一眼看去平平无奇,便是寻常地舆图,但再第二眼细瞧,便会发现这地舆图的边界与现今的不同。大雍帝疑惑地凑近细看,发现这是把大雍地界外阔了,将南海北陆回纥、楼兰、蛮夷全都归化到了大雍。
上头同样是两行题字: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君子之德安邦定国,教化生民,四海来归。
若是没有陆无双的画,那么这一幅画便有些突兀了,君子之德的论述立足点过高,乍看有些无由。但有了前头风行草偃、教化市井的铺陈,这幅画的意境便再高出一筹了。四海来归,不是浴血厮杀夺天下,而是以德服四海。
“大善!”大雍帝击掌,乐道:“大善矣!此画又是谁家女儿?”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一时无人应声。
大雍帝念道:“颜?”
众人连忙看向颜凛与太子太傅颜立行。
颜凛连忙摆手,颜立行抢上前道:“小女不才,蒙陛下欣赏了。”
一旁有夫子朝古今月耳语,古今月连忙禀道:“起禀陛下,颜太傅之女方才梆鼓响完并未及时停笔,有违规则,并不列入点评中。”
此时宦官正好将画卷上的标注编号查了出来。“是颜阁老孙女。”
众臣一脸诧异,转头看向颜凛,却见颜凛双眼暴凸,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模样,比所有人还要诧异。
“臣,唔,臣孙女不才,蒙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