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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站定脚。
她狼狈的被铁链压在地上，不得动弹，美艳而风情的脸因为死去而带着雪白之色，却平添了娇弱之气。
她听见脚步声，仰首看他，却又后知后觉的埋着头，缩成一团，好似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从她在三生石上知晓无忌和尚上辈子就是她夫君后，在她心里，现在的无忌和尚也是她师父。
女为悦己者容。
就算不是如此，这样狼狈的她，实在没脸见人。
他沉默的看着她。
她将头埋在地里，不发一言。
良久，他才问她，道：“你为什么总想逃离我？郁婕，我是你师父，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去做，非要你自己解决的？”
她不答，只是一味看着近在眼前的泥土。
正文 第八百五十章不负如来不负卿16
他见她不答，自责道：“若非我太过自以为是，早些教你法术，或将你送往妖界，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你厌恶我杀人。”
“是他们做的不对，只是，杀人终究不是好事。”
“你厌恶我杀人。”她固执的重复道。
他明白这一点：“是。”
“你厌恶我。”
“不，并不。”无忌和尚否认道，“你始终是我弟子。”
“可我并不想做你弟子。”
无忌和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终于肯抬头，露出一个狐媚的笑，像极了当年他救她一命时，她躲在僧袍底下对他微笑的样子。
极其久远的记忆，被她唤醒。
无忌和尚默然不语。
她挑眉笑着，轻佻又下贱，浮华艳俗，她说：“有什么不同？你的小郁儿和我有什么不同？我和她都是一个身体，一个灵魂。”
他不为所动，高高在上，舍弃情感。
她低贱入骨，自甘堕落，沉迷情与爱而不肯自拔。
她笑嘻嘻问他：“你这一生，可曾当真知晓情意。”
他依旧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狐媚儿越发觉得自己行为可笑，脸上却褪去了艳俗的笑，而是露出天真的，一如郁婕在时的笑，她撒娇道：“师父，我马上要受很多年的苦了，我也不求别的了，只求你抱一抱我，抱一抱我好不好。”
他并不动作。
她不由笑了起来，癫狂的笑，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可笑呢？一次次的自讨没趣。
无忌和尚已经离去。
狐媚儿笑得越发放肆，听起来却像是从胸腔里闷出的哭声，光是听着，便叫人心里难过得很，然而，她脸上还是一片笑意。
她啊，失败得很，一直在追寻错误的东西。
好在，她没有下辈子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笑出泪来，晶莹的泪珠从眼角划过，最后落在地上，融进黝黑的泥土里。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蜷缩的抱住自己，好似只有这样才能从里面汲取到一点儿温暖。
她沉沉睡去。
然而，作为第二视角的“郁婕”本来没法离开她，但是，可能因为无忌和尚的出现，她反而能够离开狐媚儿。
只是，她跟随的却是无忌和尚，就像她之前不能离开狐媚儿身边一样，她现在也不能离开无忌和尚身边儿。
“郁婕”暗暗忖度，想来是这一世，她与公孙先生有了极大的误会，所以，才会让她以第二视角重新经历一遭，好叫她明白，那些念念不肯忘的过去没有谁对不起谁，只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罢了。
她跟着无忌和尚走到了阎罗王面前。
无忌和尚不卑不亢道：“贫僧想度化一人。”
阎罗王不认得他，却认得他的佛光。
佛界常有僧人来鬼界度化恶鬼，一方面是可以免去恶鬼在鬼界地府作乱，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僧人也可以因此挣一些功德，功德护身，才好于道行之上更进一步。
这样的事，由来已久。
阎罗王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点头称好，谁知道无忌和尚马上就问了下一句。
他问：“将一个鬼从无间地狱放出，应要多少功德？”
阎罗王惊道：“无间地狱羁押的都是罪无可恕之辈，纵然可以让他们从无间地狱脱出，仍需要大量功德，这是一个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功德数。何况，纵使他们减轻刑罚，从无间地狱脱出后，仍旧需要前往别的地狱受难。”
末了，阎罗王道：“无间地狱者，本就罪无可恕。”
无忌和尚只问：“她犯了什么错？”
一旁的判官已经将今天发生的事尽皆告诉了阎罗王，阎罗王花费了些许时间整理了一下今日的事情，最终道：“此妖罪孽深重，杀生无数，罪无可恕，判处无间地狱羁押十万年，十万年后魂飞魄散，永生永世散为飞灰，再无轮回可能。”
面对这句话，他动了嗔念，他反问道：“这些事并非是她的过错，若非不是那群人这样对她，以她的性格，万万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阎罗王平静道：“她前几世不知为何没有入轮回，她身上的罪孽每一世都不少，如是累积，已经无法偿还，不仅这世而已。”
阎罗王并未说话，不止一世，因为她而死的人已突破百万千万之数，这样深的罪孽，她已无力偿还，只能死去。
无忌和尚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刚遇见这狐妖时，她就在谈笑间挖他的心，她笑得那么不以为然，便知道，她做过了多少这样的事。
可是，这一世，她是他徒弟啊，他没有保护好的徒弟，那么无辜，却要承受前世的因果。
他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是非常柔软的，当然，还因为，公孙先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银灵子的，哪怕当作为公孙先生部分神魂转世的无忌和尚，在遇上作为银灵子部分神魂转世的狐媚儿时，依旧柔软的，无法拒绝。
他只觉歉然。
他一意孤行：“贫僧想要救她。”
阎罗王不得不提醒道：“你救不了她，你身上的功德足够你成佛做祖了，可你依旧救不了她。”
她身上的罪孽实在深重。
“救不了，贫僧就只好得罪了。”他说。
当然，无忌和尚最终也没能动手，他被他的师父制止住了。
他的师父说：“老衲有法子救她，但你必须同她断绝关系。”
无忌和尚定定的看着他。
他并不怵，他平静道：“作为师父，你已经仁至义尽，纵使你不救她，谁又能说什么？无忌，我与你说这些，只希望你冷静些，莫要意气用事，你不欠她什么。”
无忌和尚听不进去劝告，他只问一句：“除你之外，没有人知道别的办法？”
“是。”
“好。”无忌和尚答应得爽快。
他的师父道：“去吧，当面告诉她，然后随我回佛界。”
“她……”
“她会被救出来的。”
“好。”无忌和尚依旧答应的爽快，他慢慢的走向无间地狱，他走的速度很慢，他却丝毫不察，就像，他并不愿意和狐媚儿以这种方式分开，然而，他并没有办法。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一章不负如来不负卿17
看着他离去，阎罗王向他师父拱手道：“麻烦了。”
他师父叹道：“是我弟子打扰了地府清净才是。”
阎罗王多说了一句，道：“阳间实力强大者不计其数，这地府的清净的确容易被打扰。”
他师父不再多说，而是于偏殿等着无忌和尚。
无忌和尚此刻已经走到了无间地狱，即便他走得再慢，这地方终有到的一天。
无忌和尚盯着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一向纵容的人，竟成了如今的样子，心里着实是苦涩得很。
他的苦涩，“郁婕”也是知道的。
奇异的，她现在不仅知道狐媚儿的心思，也知道无忌和尚的想法。
狐媚儿明明听见了他的走路声，却装作没有听见。
无忌和尚终于开口：“郁婕，你我，断了这师徒关系罢。”
“你我断了师徒关系也好。”
一开始是她说不想他们只是师徒关系，可当他真的要和她断绝师徒关系时，她却莫名的惶恐起来。
她心中惶恐，面上平静，她起身叩头：“师父，你救过我一命，养了我数十年，如今我恶有恶报，我只求你，倘若再见，你切莫认出我，我宁愿你记着的，永远是那个会对你温暖笑的小郁儿。也许你我自无再见机会，不过也好，你大概是不想再看见我的，像我这样的人，呵，被羁押十万年也是应当的。”
无忌和尚想反驳，想告诉她，他从未觉得她不好，不论她是狐妖，还是她的徒弟郁婕，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她始终是他徒弟，可他不知道自己师父的方法是什么，若是不成功，不能救她出无间地狱，他又何必说出来，白让她高兴。
他顾虑重重。
狐媚儿轻笑着。
她说过，她很爱他。
可是，有些话，是不能说二遍的，倘若说出去，也只会惹人发笑。
她一爱，就爱的那么情深，而他若说出半个不爱的字，岂不是显得她这一生，格外的可笑。
是，此生她为妖，但即便为仙为魔，他不爱，还是不会爱的，通通都只是借口罢了。
狐媚儿这样想着，再次低声笑了起来。
她匍匐在地，笑得恣意：“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为难，你走吧，你来见我一面，我也甚是感激。”
“你与我终究不同，无间地狱的万万年，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挑眉，即便卑贱不已，也带着傲气，她说：“师父，你做你来去都行事无所顾忌的和尚，我做我的万世魔，不用寻我不用管我，即便我在这地底筋骨皮化脓，也跟你没什么干系。”
她到底高傲入骨，即便是所谓情爱能腐蚀她的筋骨皮，也改不了她的傲气傲骨。
人有傲气傲骨，那么即便遇见再大困难也会迎难而上的。
而她的傲气在于她的自尊，她的自尊心太过强盛，容不得半点儿轻辱。
如果，他无法接受最真诚的自己，即便，他对她再好，她也是不要的。
无忌和尚已经走远。
她看着这暗无天日的无间地狱，不得不相信，这地方到底只是她的归宿，她的。
她吃吃一笑，盘腿而坐，散去所有法力结成圆球，将她护在中间，而她身上的四条铁链依旧勾住她。
她陷入了长时间的休眠。
而“郁婕”已经跟着无忌和尚离去，“郁婕”算是明白了，他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有的，真的如同她猜测般的阴差阳错罢了。
无忌和尚跟随老和尚回了佛界。
老和尚说：“你的功德不够救出她，除非你一生供奉佛珠，每日颂念佛经，为她洗清身上的部分罪孽，念经消孽，亦有功德，再用功德将她身上最后的罪孽洗去即可。每日至少三百遍，少一天也不行，待到千年后，她便可以从无间地狱出来。”
用他一千年的足不出户换取她十万年的刑期减罚，值当。
他问：“师父，只需要如此即可？我屠妖灭魔一样有功德，还比念经的功德来得快。”
老和尚平静道：“你降伏作恶的妖魔自然有功德，然而，依旧是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