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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众位将领就没有几个蠢人,自然知道整个沿海地区对他们开放这意味着什么。就算这时候朝廷想要重新建起水师来,已经不大可能做到了。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东番这一支海面上的强军不会让他们得逞。造多少船,就能毁去多少。并且,这一点随着水师上装备的火炮的射程增远和火力的增强而逐渐拉大差距。
控制了海域,就相当于扼住了朝廷的咽喉,让他们再也无法通过海运来实现运输、甚至于驰援的目的。
相反的,林瑜这边却随时随地有可能直接从海运上得到补给。
“既传捷报,那就传出去让大家都高兴高兴,酒不能喝,肉要管饱。”林瑜笑着道,往里走了几步,站住了脚,道,“对了,别忘了告诉外头的沈大人,也让他一道高兴高兴。”
众位将士对视一眼,轰然应诺。
见林瑜一走,几人立刻为谁来当这个报信的争抢起来,唇枪舌战挥舞着拳头恨不能打一架之后,一个膀大腰圆的千户获得了这一番的殊荣。
一行人虽有不甘,但还是跟着他一道上了城墙。
“里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城墙上一阵轰然之声传来,因为离得远了一些,沈存他们也听不清这到底是欢呼还是哗然的声音,只好伸着脖子想仔细听听。
只可惜,那声音只响了一阵就停了下来,极为克制的样子。
“瞧他们的那个傻样子。”举着望远镜的千户嘿笑着伸手道,“取弓来,看我不吓他们一吓!”
众人就跟着一道坏笑起来,这些中军的千户好些都是林瑜庄子上的出身,年纪大多在二十来岁的样子。本就是毛头小子活泼的时候,平时在军营里头为了这一群年纪比他们大一圈的百户面前绷住威严,一个赛一个地装得沉稳。今日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可不都原形毕露了。
一边遗憾着自己没抢来这个机会,一边举着个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城下,催促道:“少废话,还不快一点。”
这一回,城外的沈大人可就没有林瑜亲自写劝降信的待遇了。拿一张轻薄的纸写上气死人的话,往箭头处裹好。那千户掂量了一下几乎没有多大改变的分量,半眯着眼睛,胳膊上健壮的肌肉鼓起。
他瞄准着城下的手动了动,看见打着沈字的大旗,突然冒起了一股坏水,道:“你们说,我射掉他们的大旗怎么样?”
众人一听,这法子可真够损的,不过,带劲儿。就有人笑道:“若是你能射中旗杆,咱们哥几个就请你吃一旬日的饭。”
“一旬日短了些,一个月。”
“成!”
话音刚落下,箭矢已经如流星追月一般直射而去。
城下的人就听见咄的一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城墙之上又一阵的欢呼传来。
“真不知道这群反贼在闹什么幺蛾子。”有人小声嘀咕道,他转着脑袋以示不屑。但是,脑袋转到一半,他看到了一个叫人难以置信地景象。只见他长大了嘴|巴,手指着一个方向,哆嗦个没完,“大,大旗!”
“我看你才是脑壳坏了,什么没见过的。”他的同伴见他那个样子,不由得嘲笑道,“不就是大旗么?”
随即叫那人照着后脑拍了一巴掌,声音终于顺了,只听他大声道:“不就是大旗,还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说着,又踢了这个笑话自己的人一脚。
那人睁大了眼睛,正待踢打回来时,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旗杆上订着一支箭,连杆子都有些歪的大旗。他立时忘了一脚之仇,直勾勾地看着那边无语。
很快,大半个军营的都看到了。
阵前收旗不详,就算已经被对方射中了旗杆,但是就这么将旗杆横下来拔出那一支箭的话,定会被反贼给取笑。
他们费了好些人稳住旗杆,这才架起了一把梯子,将那支箭给拔了下来。
听着城墙之上的哄笑之声,他们就知道自己还是被嘲笑了。沈存青黑着一张脸,死死地拽紧着自己手中的剑柄,才没有冲动地就下令攻城。
他觉得这样就是中了对方的激将法。
“真是一群傻的。”看着他们围着那旗杆百般周折才将箭枝取下来,城墙上的千户们笑够了,方道,“把旗杆横过来就能拿到箭枝,非得这么麻烦!”
“你以为都是你,脑筋这般直。”另一人就道,“这不是阵前倒旗不详么?自然,傻是真的傻。咱们是射上去的,再叫人将箭枝射下来就行了,也没那么丢面子。”
城下,沈存也这般对着手下大发雷霆。气喘吁吁地赶走了叫他喷得狗血淋头的手下,他才一脸嫌恶地拿过那支箭,将上面的纸张取下来。
刚瞧一眼,就叫上面挑衅的话语再度气得双眼发红。随即,广东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叫他脸一白。就算他怎么安慰自己,这只是反贼的缓兵之计,但是内心深处的犹疑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这就是人心,再不愿意相信,却永远都控制不住自己。
他刷的一下站起来,他需要一场大胜,这样才能安下自己的心,更重要的是提升今日这一遭有些低迷的士气。
“传令下去,准备攻城。”
一个命令的下达,到被实施,沈存自诩令行禁止,也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幸好昨晚到的这个福州府,兵士已经休整的差不多了。就算因为刚才那一箭有些低迷,但是总体依旧可用。
随着他的一句话,城下的众人没有心思在纠结那一箭,纷纷开始动起来。
这样没法掩盖的动静立刻被本就观察着他们的众千户看在了眼里。
“他们动起来了,这是要攻城。”打头的人赶紧道,“所有人回到自己的职位上去,不得有误。”他对着身边的一个兵士道,“赶紧报大将军。”
众人立时收了脸上的笑,重新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而令人信服的将领,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林瑜来的时候,正好撞上那个要来报信的小卒,他就带着他一道上了城墙。
“这是要攻城了。”林瑜看了看对面的态势,笑道,“看着架势少说还有准备一段时间,和预料中的不差多少。不必紧张,还是按照计划的来,没吃饭的先吃饭去,这里有我看着。”
那千户格外激动地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走了。
“林大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啊!”齐知府感慨道,他前一段时间才知道,是东番出兵没错,但是好些将领都是林瑜的手下。而且,郑氏完全没有出面,军营中也没有一个和郑家有关系的人。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也就是说,有这个诸侯之相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尚未弱冠的少年。
林瑜但笑不语,指着下面忙乱成一片的军士,道:“如果朝廷所有的兵士都这般不堪用的话,那根本就花不了我几年就能把他们从哪来赶回哪里去了。”
顿了顿,他道:“不,应该是更北的地方。”
齐知府想了想,发现自己对更北的地方实在是没有什么概念,便道:“京畿之地还是有数十万可堪一战的兵力的。”他回想着自己曾经听到过的,便道,“那些都是入关时的满蒙之兵,最是凶悍。”
林瑜大笑道:“这些人早就在京城的花花世界中烂掉了,连用的兵器好些都是前明留下来的。”说着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来,“洋人曾经上供过好些火器,结果全都进了皇帝私库,除了偶尔拿出来把|玩,从此不见天日。”
“便宜了您,不是吗?”齐知府大着胆子道,他发现身为大将军的林瑜和兵士之间向来没有多少的距离之感。也从来不会因为他们说话冲就因此怪罪,军营之中的礼节并不是身为下位者对着上位者的行礼,更像是一种单纯的形式、不,并不能算作形式,而是一种尊重。对,就是互相尊重。
想通了这一点的他有着一瞬间的怔楞,看着林瑜的侧脸,忽然就有些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瑜不以为杵,道:“的确是便宜我了。”他看着地下忙碌的人群,道,“不过,只要他们的火器没办法批量生产,再好用也没用。”
齐知府显然想起了林瑜手下那人手一杆的□□,面皮抽了一抽,心中感慨了一句财大气粗,问道:“你就不怕朝廷那边也有样学样,给兵士配备上□□吗?”
林瑜淡淡道:“自然不怕,至于为什么,你一会儿就会明白了。”
果然,一个时辰直呼,齐知府在漫天的炮火声响中深深的了解了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所谓的了解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同时丧命,也是第一次看见有军队能够整齐划一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就像是演练了千万遍一样,将手中的炮弹给打出去。
城下的阵地上显然就没有这一边的训练有素,尽管他们也很努力的加快这速度。但是平时根本没有多少机会去演练的他们和这一边的训练有素比起来,就是天差地别。
在战场上,有时候一秒之差就是生与死的区别,更何况在武器本身就不对等的情况之下呢!
秦夏愤怒地一把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知府的脑袋从城墙之上按下,这福州府的城墙并不是很高,所以就算对方的炮火并不密集,精准度也低的可怜,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两颗蹿上来。进入了人群的炮弹就会造成伤亡,就算这不是林瑜这一边可以炸开的炮弹,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个实心的石球。
但是,石球在火药的推动力以及重力加速度的加成下也是很要人命的。
沈存觉得自己已经做足充足的准备不是没理由的,他将自己能调动的火器全都给搬了来。就算林瑜这一边在第一轮齐射的时候就干掉了一部分,但是质量不足数量来补,在他们彻底干掉那些火炮之前,对方的火器就会持续给城墙造成伤害。
这也是当初林瑜坚持疾行军来打出时间差的原因,有了城墙的保护,他手下的那些精兵的损耗就能进一步减少。至少,到现在为止,除了几个倒霉蛋,并没有出现更多的伤亡。
相对的,城下已经是一片哀嚎。
两军交战,双方差距若斯,便是原本自信而来的沈存也不免感到了绝望。所谓的一鼓作气变成了一个现成的笑话,他有预感,等自己这一方的火炮全都消耗殆尽的一刻,就是城门内的反贼出来收割人头的时候。
此战必输,但是他不能一点消息都不传出去。至少,要用自己的性命警告后来人,告诉朝廷,万万不能小看了这个反贼。
“反贼火器甚厉,高于臣下数倍。臣无奈,力竭以忠王事……”在炮火之中,沈存顾不得脸上擦出来的血痕,将匆匆写就的折子往一个亲兵怀里一塞,也不顾他满面的热泪,推一把,道,“还不快走!”
那亲兵含泪给下定决心殉难的将军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一转身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看着亲卫从自己的面前离开了,沈存这才闭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盼着远在京城的皇帝看在他战死的份上,不去计较他的败亡之战,相信他奏章中所言。并非是他有意推脱,实在是反贼不知从哪来弄来了这样锐不可当的火器,比之前明留下来的更胜一筹。
东番蛰伏了数十年,终于成了择人而噬的猛虎。
枪炮之声渐渐地停了下来,沈存知道这时候已经不是再感慨朝廷养虎为患的时候了,他整了整已经在硝烟中不复整洁的衣衫。一个将士,就算是死,也应该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