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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进良咬着牙,垂眸一声不吭。
穿着白色儒生服的书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像他们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朝廷走狗,必定是心里跪地求饶,嘴上却抹不开的。”
“他不说,但我知道。”
他语气轻佻,布噜嘟看了一眼,不再反驳。
装在布袋中的马进良想到方才从沙地下钻出的男人容貌来,眼中变幻莫测。
肩头血肉被刀刃削下,鲜血顺着麻袋缓缓滴落,直到风沙再气,沙丘又被掩盖了下去。
那刚才还一场恶战的地方此刻已没了人。
只余下几粒颜色略深的沙子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天色已黯淡了下来。
客栈里的氛围却不同于往日。
那些嬉笑怒骂的厂卫们一个个沉默着收拾着行李,马背上也挂满了水袋。
吴裙坐在井边支手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没有带兜帽,那绸缎似的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更衬的身姿袅娜。
可这院子里却只有她一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年轻人们再也不敢与她多说一句话。
甚至连抬头看一眼也不敢。
这夜里静静地,风沙扬起又落下,沙漠中的月亮也是弯了又圆。
吴裙看着看着便有些惆怅:
“非去不可吗?”
她轻声问。
那门边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道暗青的身影。
雨化田拢了拢身上黑色大麾,过了许久才道:
“非去不可。”
他语气淡淡,似未将沙漠风险放在眼里。
那扣在碧玉扳指上的手指修冷如刀。
吴裙不说话了。
她只是轻轻地环着身子蜷缩着。
微闭的双眼下长睫若小扇一般,在雪肤上落下一层阴影。
这世上美人很多,可能打动人心的却很少。
那穿着轻羽暗纱的姑娘每一步都能踩在人心上。
雨化田转着扳指的指尖微顿,孤昳的容貌在月色下有些冷峻。
这院子里静静地,连风沙落地之声亦可听闻。
可比风沙落地更清晰的是一道轻软的声音:
“你会杀了我吗?”
“若有朝一日我坏了你的事?”
那穿着锦衣的美人忽然问。
她本来便是一只爪子很锋利的猫儿,时不时便要挠人一下。
可若那锋利的指甲将来按在了男人心口上,他会不会杀了她呢?
吴裙弯着柔软的猫瞳儿,有些好奇。
雨化田淡淡回头看了她一眼,眉眼上挑有几分凌厉:
“我若被你坏了事,只能说明我本事不济。”
他语气淡淡,却也很孤傲。
像他这样的人也确实有孤傲的资本。
权倾朝野的西厂厂督,这江山几乎有一半都握在他手中。
那锦衣美人静静看着他,却忽然笑了。
“我可不会留情。”
她声音软软的,像是江南的轻柳,那双金蓝异瞳也像月牙儿般弯了起来。
流光衬着乌发雪肤,美的动人心魄。
可更美的是那美人眼中的恶意,真诚又桀骜。
雨化田最喜欢的便是那双眼睛,像极了幼时蛰伏于深宫之中的自己。
他等了很多年,一朝翻身便要走到最高处才甘心。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野心,一种很甜蜜的野心。
穿着暗青飞鱼服的年轻督主轻笑了声:“回去吧。”
他语气肆意轻狂,眼神也带了笑意。
吴裙弯了弯唇角,轻轻钻入那人鹤麾里。
美人甫一入怀,便有种清冽幽深的冷香萦绕鼻尖。
那香味似可以让人上瘾,雨化田轻轻嗅了嗅发间幽香,沉沉而笑。
“你笑什么?”
怀里姑娘微微抬眼,纤长的睫羽划过男人下颌。
她身子娇小,被男人搂在怀中柔软契合。
那扬起的雪颈在月色下显得孱弱青涩。
雨化田挑眉道:“珍珠上有香味?”
冷峻的下颌落在柔软的肩上,有些痒意。
吴裙微微蹙眉,又弯着眼眸用发丝扫过男人鼻尖:“猜猜什么香。”
她语带笑意,像个任性的捉弄大人的孩子。
雨化田捉住那绸缎似的乌发轻嗅了嗅,又嗤笑道:“猫香。”
吴裙赌气似的咬上男人肩膀。
那虎牙尖利的很,当真像猫儿一样。年轻督主眼神似笑非笑,最终却是容忍了她的放肆。
沉沉黑夜笼罩着边关小镇。
夜已过去了。
这小镇上静静无声。
天快亮时一队人马缓缓进入了沙漠,消失在了窗外沙丘上。
客栈二楼处:吴裙抚了抚眼尾浅红,似能想到那人慵懒温柔的神色,不由微微轻叹:“真是无情啊。”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她的目标是宝藏。
而不巧的是――他也是。
江湖上说西厂发出天下格杀令一路追杀赵怀安至此,可事实却是赵怀安是被雨化田逼入大漠的。他们将他逼入沙漠,只为了寻找一个掩藏很久的秘密。
所以马进良等人并不着急去寻找赵怀安,还特意在镇上住了几日替他留出了时间。
如今一切都该收线了。
吴裙看着黄沙漫天,轻轻笑了笑,那双金蓝猫瞳儿又软又甜:
“可是你们还是不能拿走宝藏呢~”
她轻轻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儿,目光潋滟。
玲珑暗羽裙便是那宝藏之一,以金丝软甲织成的羽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自然是能得了九姑娘青眼。
这么多年来,无数人想进入沙漠寻找宝藏,可不是死在了恶劣的黑沙暴下便是死在了黑水城无双的机关里。
那是大白上国最后的希望。
吴裙想到异族守墓人的话,轻轻笑了笑:
‘将它交给有西夏王室血脉的复国之人么?’
第99章
沙漠中烈日炎炎; 年轻厂卫擦了擦额上汗珠,眯着眼向前走去。
他们已在这沙漠中走了一日,途遇两次黑风沙,损失人数近五十。
可那披着黑色鹤麾的男人不说停; 便没有人敢停,所有人都在继续往前走着。
风声萧萧,走在最前面的厂卫目光忽然顿住了。
不止是他,后面人分明也看到了。
那被绑在架子上的正是西厂二档头――马进良。
男人蓝色飞鱼服破破烂烂的; 头发披散着被绑在不远处沙丘上。
“督主?”
张值向后看了眼; 目光犹疑。
雨化田面上戴着纱罩; 微阖着眼看不出神色:
“去看看。”
他淡淡道。
年轻厂卫应了声; 握着刀柄慢慢向前走去。
风沙迷眼,大漠中像是草木皆兵。
张值的手握得愈紧了,掌心汗水顺着刀柄滑落。
“嗖”的一声风动。
一只离弦的箭自前方急射而来。
张值拔刀便要砍断; 左右两侧却突然窜出一根绳子来,紧紧地缠在脚腕上。
那箭矢已到眼前,却忽然被一叶断剑打落。
张值还不待送口气,脚腕上的绳子便陡然收紧; 拉着人向前滑去。
只是顷刻之间,那厂卫便已被吊到了旁边的木架上。
一片白布随着绳子晃动着,慢悠悠的散落在马蹄前。
旁边厂卫低头捡起,上面正印了四个大字:西厂走狗。
那字迹像是小孩写的; 一笔一画拼凑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白布递给马上人; 指尖有些颤抖。
雨化田接过白布只看了一眼; 那字迹便已扬成了灰尘,顺着修冷如刀的手指缓缓滑落。
他面上神色淡淡的,可眼神却更冷了。
“督主,我们……”
低着头的厂卫向前看了眼,有些拿不准主意。
却见那穿着暗青飞鱼服的青年嗤笑一声:“跳梁小丑罢了。”
他语气孤傲,微阖着眼中杀意弥漫。
原本入了沙漠后心神不定的西厂众人竟也平静了下来。
木架前隆起的沙丘悄无声息的变幻了位置。
“嗡嗡”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沙尘越聚越多。
众人手按着刀柄暗自戒备,便见那坐在马上的人一跃而起,竟是孤身入了黑风沙中。
那里面果然藏着一个人。
布噜嘟见被识破,也不欲纠缠,转身便要遁入沙丘逃走,却被一柄剑架在了脖子上。
那剑身很凉,只轻轻架在脖子上却已叫人不得动弹。
握着剑的人神色淡淡,分明是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可在雨化田身上便多了分孤昳的轻狂。
布噜嘟眼中忐忑,便听那人道:“你们胆子很大。”
他没有说你,说的是你们。
扎着脏辫的女人心上一凉,便见一个穿着白色儒生服的书生自男人身后慢慢走出。
他脸上尽是黑泥看不清面容,双手高高举起讪笑道:
“厂督、厂督饶命。”
风里刀话未说完便已跪到了地上,低垂着的眼中小心翼翼。
布噜嘟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却在男人的剑下只得安分下来。
雨化田目光微眯,仔细看着脚下的男人。
大漠中静静地,风沙呼啸声在此时揪的人心里发紧。
“头抬起来。”
风里刀心中咯噔一下,抓在沙子中的手心尽是汗水。
风沙缓缓散尽,就在此时,跪在地上的男人忽然像泥鳅一样往地下钻去。
雨化田冷笑一声,那指向布噜嘟的剑上又分出一片来,迅速朝着书生咽喉割去。
风里刀未想到那剑速度如此之快,正待向后仰去却已来不及了。
可他并未死。
因为另一把剑拦在了他身前。
那一把很软很软的剑,像是丝绸缎带一般,他也曾被那温柔软剑缠上过脖子,可如今却是它救了他。
布噜嘟松了口气,便已见到了软剑的主人。
那真是很美很美的一个女人。
身姿袅袅,露在黑色锦袍外的肌肤若雪一般苍白温柔。
可最美的是那双眼睛,金蓝猫瞳儿雾水胧胧,分明是那样柔弱羞涩的姿态,可眼中却是漫不经心。
她像这大漠中最神秘的风,谁也抓不住。
吴裙轻轻弯了弯眸子,柔软的绸缎若小蛇一般缠上那不知杀了多少人的利剑。
“你会杀了我么?”
她轻笑着问。
雨化田微阖着眼,静静扫过地上男人沾满泥土的脸:
“他与我长的很像。”
他语气慵懒,却是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
叩在剑柄上的手映着碧玉扳指,显得有些沉冷。
布噜嘟等人便是准备借着黑风沙引走雨化田,然后让风里刀假扮,可没想到那人却不上当。
这沙漠中静静地,两柄剑也僵持着。
风里刀与布噜嘟两人举着双手不敢动。
直到那柄软剑率先动手。
吴裙轻叹了口气,那缠在利刃上的软剑陡然松开,她并未收回,而是角度刁钻的向前袭去。
剑仞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声。
她下手毫不留情,面上却仍旧是柔软天真的笑意。
那穿着暗青飞鱼服的青年也笑了。
他的笑容很冷,带着淡淡的孤傲。
黑色鹤麾压压遮云,吴裙眸光微闪,柔软的腰肢恍若杨柳一般轻轻弯下。
那大麾擦着鼻尖而过,露出底下闪动的利剑来。
打斗间风沙弥漫,便在此时,风里刀与布噜嘟二人相视一眼,悄悄钻入了沙丘里。
雨化田目光讥讽:“他们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你。”
他侧身飞起,那剑锋已然到了面前。
那黑纱美人的衣裙缓缓散开。
她微微扬着头,鸦羽似的乌发散落在雪白的脖颈上。
更衬的眉眼秾艳。
风轻轻吹落剑仞上的断发,吴裙口中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