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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看得不多,却也知道花满楼对于江廻光的态度不太像是对待一般的朋友。花满楼这个人是水,连同他的感情也像是水。
少有激烈的时候,往往是在连对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已经静静地淌了过去。这样的人也很可怕,因为你不知道若是当真踩死了他的底线,掀起了滔天巨浪后会是个什么结果。陆小凤与花满楼相识这些年,除了见他在自己走丢的妹妹一事上失态过,竟是从未见过他生气。
所以当西门吹雪告诉他:“花满楼和江廻光起了冲突。”
他第一个反应是开玩笑。但西门吹雪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匆匆来了扬州,见到了花满楼,便知道西门吹雪却是没开玩笑。
这水的涟漪起了,到了今天也无法静。
琼花观的老观主见他于树前站了一天一夜,对他说了一句话:“投石者不止,你又如何能寻心静。”
花满楼听了自己的心,只觉春风过耳,却莫名畅快。
投石者不止,就去见投石者吧。
若是心不静,那便喧闹着吧。
这是花满楼从未有过的想法,但在这一刻,他宛如被从树枝上洒落的光线给蛊惑。纵使已见到了光后影面,却也想留住光。
花满楼对陆小凤说:“我打算去见她。”
陆小凤诧异极了,花满楼闭上了眼。光线打在他合上的眼帘上,他能感觉到屋外光线的灿烂辉煌。
他微微笑了。
廻光见着花满楼,一时间竟是全然未曾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眯起了眼,想说什么又吞回去了。
按她的性格,这时候是该讥诮着问一句:“花公子不觉着我杀花兰汀残忍了吗?”
可她忍下了。
花兰汀的事最大程度的展现了她与花满楼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同。正常来说,既已发现不同,分道扬镳才是最好的出路。可偏偏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
廻光看着花满楼,嘴角翘了翘,开口道:“接下来我要去小寒山。”
花满楼问:“去寻苏楼主?”
廻光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雷纯送了一份礼,我总得回她一份。”顿了顿,她看着花满楼又道:“怎么,花公子不会这也觉得我睚眦必报?”
花满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道:“确实睚眦必报,但这也才是江廻光。”
顿了一瞬,花满楼继续说:“宫主想问的怕不是这一句,宫主真正想问的,怕是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廻光盯着花满楼,她没有说话。
花满楼道:“比起宫主,我算不得一位十足的江湖人。所以我永远也无法做到为了个所谓的万一而动手杀人,更无法做到视人命为草芥,轻易便凭一己喜好断他人生死。”
廻光收回了视线,她淡淡道:“那你为什么还来。”
花满楼道:“我无法理解,也无法做到,更无法解释今日行径。一切都是乱的。”
“所以我试着也听一听自己想要什么。”
他并没有笑,面上的表情却是十足的温柔。
花满楼道:“我看不见,解不开结,但好歹耳朵不错,听见了声音。”
“我想来见你,所以就来了。”
廻光闻言,低首发笑。
“这听起来像是江廻光才会做的事情。”她低喃,后又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紧盯着花满楼。江廻光慢慢道:“花满楼,你既然来了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件事。”
“我心乱的很,根本不知道想要什么又想做什么。我站着看花,想明白了一件事。”
花满楼“看向”她,江廻光看着他那双什么也瞧不见的眼睛,看着那双漆黑却又透彻的眼睛里渐渐凝出了自己的影子。
她伸出手去,毫不顾忌此时是客栈最热闹的时候,也不在乎这里是人外人往之处,她抓住了花满楼,咬上了他的耳朵。
江廻光抵在他的耳畔道:“如果你不出现,那我就去花家把你绑回移花宫去。”
花满楼满面通红,他的眼睫及不可见地动了一瞬。
廻光在他耳边道:“后来我想想算了,你如果出现,那我就试试在你面前不杀人。”
花满楼面上的那点红似乎是散不去了。
他有些苦恼,却在廻光的轻笑声中抬起了手,温柔地揽住了她。
花满楼和她一起往了小寒山。
邀月和怜星不太明白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先前两人之间绷紧的气氛散了。怜星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廻光,将马车的琴又拿了出来,期待的看向廻光。
廻光瞧着那琴,伸手接了过来。
花满楼听见了声音,开口道:“是三哥铺子的那张琴吗?”
廻光点了点头,挑拨琴音。
她问花满楼:“听琴吗?”
花满楼颔首:“洗耳恭听。”
廻光笑了:“这可算不上,我随便弹,你随便听听就好。”
廻光便当真随便弹了一曲,花满楼也这么随意听了一曲。
一曲落,廻光收了琴,花满楼方才开口。
他温声道:“移花宫的鸾凤,其实并非天心月,而宫主自己吧。”
廻光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花满楼笑了声说:“月姑娘不像是会登华山的人。”
廻光道:“我就像了?”
花满楼道:“若未登华山,宫主也未必是如今的宫主。”
这话倒是实话。但廻光却是没想到花满楼竟然会做这样的联想——毕竟江廻光和鸾凤,这两个身份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了。
廻光不知想到了什么,问了句:“你的表妹,后来再也没有来烦过我。是不是也是你和她说了什么?”
花满楼道:“我只是说了句实话。”
廻光:“?”
花满楼笑道:“我告诉她我已经听见鸾凤弹过那把琴了。”
廻光发笑:“花满楼原来也会骗人吗?”
花满楼静静的瞧着廻光:“我也会骗人,但我却没有骗她。”
廻光一怔,想起自己确实早已弹过这把琴。所以花满楼其实早在当时便猜到了她是谁吗?
廻光笑了笑,将收拾了一半的琴又取了出来。
她问花满楼:“想听什么?”
马车一路向南,进了城已是几日后的事情。
苏梦枕虽回了小寒山,但他操心的劳碌命改不了,是不会按着红袖神尼的要求当真待在小寒山上的。廻光猜测他应该就在小寒山下的这城镇里被好生保护着养伤,同时与京城互通联系。
只是苏梦枕会在哪儿——想来小寒山也不会随便透露给别人。
这几日在路上,两人不再顾忌彼此,想什么便说什么,合拍便互相同意了,意见产生分歧也就分歧,两方各退一步取个中庸也就算成了。
鱼没死网没破,说的越多,好像网也浸入了水里,鱼活得也很安在。
花满楼与廻光的关系便像是回到了先前,甚至更近了一步。
花满楼是个带孩子的好手。大概是小时候带天心月的经验,他对待邀月和怜星要比廻光耐心的多。
邀月和怜星在花满楼面前倒是更像孩子一些,廻光瞧了一会儿,觉得等这两个孩子明玉功彻底入了门,还是不能带在身边。
邀月和怜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父嫌弃了,四人到了小寒山下的城里,终于离开了马车。花满楼领着两个孩子去安顿,廻光则跺进了城里,眯着眼打量着这城里的商铺。
她从城东逛去了城北,最后停在了一家赌坊前面。
廻光抬头看了看赌坊的名字,在那铁画银钩的字上顿了一瞬,一手背在身后便蹋了进去。
她气势如虹,刚一入门边引得无数赌徒围观。
赌坊多得是美貌妩媚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她这样稠艳雍容又气度惊人的,无人能、更无人敢将她当做玩乐女子,皆惊疑不定地瞧着她闲庭信步的迈进赌坊里。赌坊的大掌柜只见了一眼,便连忙上前,向她鞠了一躬,口中直道:“贵客临门。”
廻光似笑非笑:“你见过我?”
掌柜的面色不变,开口道:“虽未见过,但客人气度惊人,必是贵客。我虽不才,也不至于连这点眼力都无。”
他引着廻光穿过嘈杂的大堂,要往后室安静多的单间走去,便领着她边问:“小店鄙薄,不知客人今日来想玩些什么?”
廻光道:“来讨一个消息,你东家的消息。”
大掌柜的面色微微变了。
他对廻光道:“小店这里是赌坊,不卖消息。”
廻光便笑道:“那就拿来赌。你这赌坊不是什么都能赌吗?”
大掌柜察觉到了来者不善,脸上的笑容尽数收走,他停下了脚步冷冷道:“姑娘想赌这么大一个消息,也得附上相应的筹码才行。”
廻光“唔”了声,“十万两够不够。”
大掌柜冷冷道:“不够。”
廻光眯起了眼。
大掌柜道:“姑娘要换消息,便不能拿金银来赌。”
廻光:“那你们要赌什么?”
大掌柜道:“赌命!”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写花满楼!
我真的错了!
☆、花开十六
赌命?
廻光勾了勾嘴角; 她刚要说什么,却又停住。
赌坊的掌柜知道她来着不善,见她此刻忽然闭嘴,也不敢分毫放松,反而极为警惕地盯着她。
廻光沉吟了一会儿,她又笑了; 说:“行,赌吧。”
廻光赌术也是一流,赌坊的掌柜似也忌惮廻光看不见的底细,反而选择了一种真正全赌运气的东西——掷骰子。
骰子若是玩的好了; 其实也能控制大小点数。所以掷骰子的人必须是两方都极为信任的人选。
廻光扫了一圈,随手指了一旁端茶倒水的仆人:“就他吧。”
明明赌上的是自己的命,可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甚至对于可能决定她命运的选择都看起来十分的儿戏。她这样的行径反倒让赌坊的掌柜一时有些摸不准廻光到底想怎么样,他一边不动声色地顺着廻光的意思开始准备赌局,一边对仆从耳语了几句,命他速去。
廻光瞧着那名跟在掌柜身后的随从得了命,便自以为隐秘的从后门偷偷溜走,也未曾出声,仅是轻笑了声; 笑得在场所有人心里被笼上一层灰色的雾。
与前方喧闹的赌场截然相反; 帘子后的世界安静的不像是个赌坊。
被赶鸭子上架的仆人握着手里的骰盅两股战战。他前方是坐在太师椅上,端着杯清茶轻呷的江廻光,身后是面色僵硬眉心发黑的老板。
赌的是命。
他捧着骰盅如临悬崖; 尚未摇上两下,竟已是满头大汗。
赌坊老板见状,冷喝了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仆人被他这声一吓,整个骰盅竟是都脱手而去,跌在地上。红木上漆的蛊盒跌落在地,打磨光滑的骰子咕噜噜滚了一地。仆人怕得发疯,颤颤巍巍的扭头回去看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脸色大约从没有这么黑过。
廻光轻笑了一声。
大掌柜抬眸看了廻光一眼,道:“看来客人得重新选一个。”
廻光扫了一眼,抬起手:“我是个讲究公平的,既然我选过了,这次便由你来。”
大掌柜选中了店里的一位老赌徒。
这位赌徒见过的赌局无数,切手的他见过,断腿的也见过,他甚至曾经和人赌过眼睛!、
被请来的时候,这位赌徒只觉得有趣,一口便答应了大掌柜的请求。可当他捧上了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