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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最爱姮了。
他最爱姮了。
即使是想到这句话,也会会心地一笑;
即使是在嘴里默念着这句话,心也会变得无比柔软;
即使是脑海里回想起他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会跟着流出幸福的泪水。
坐在他的床边,感受着带着他气息的温度,不禁想起在魔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候魔界刚刚与神界进行了一场较量,鲛神在这一战中战死,我在怒极之下用音律杀了魔界众将,自己也因此奄奄一息。我想应该就是在那时修罗发现我的吧,不然她不会饶恕我的过错,不会把我带回魔界养伤,也不会因为我的悲伤而想尽办法留住鲛神的一命。而那个时候我又做了什么?天天在他眼皮底下上演和鲛神之间的似海深情,天天把他的好心当做是不怀好意的试探,天天盼着鲛神能快点康复好与他双宿双栖。
他们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愚不可及。是我的愚蠢,在别人的再三提醒下才发现了藏在身边的真心。
修罗在安睡,他的气色已经恢复得很好,连侍人都说已无大碍。可是,为什么你还不愿意醒来?罢了,不醒来也好,你一醒,我又得走了。
算算日子,再过阵子,孩子就该出世了。除去每天去看修罗的时间,我把大量的光阴挥霍在了准备孩子的小物件上。侍人说我大可不必这样,孩子的吃穿用度之类的东西修罗早就准备妥当。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暖的。这个孩子,他该很期待吧!
仙家的孩子都是以内丹的形式出生的,所以母亲的身形几乎是保持不变的。我常常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揣测着这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那他一定要像修罗,要像他一样堪透世间人情、深明大义;如果是女孩,那她也要像修罗,要像他一样承载着光辉与圣洁,让日月星辰也羞与之交辉。只有一点,千万不要像修罗一样坎坷,一定要平安喜乐。
修罗说,女孩就叫如愿,男孩就叫长安。
我想,他起这名字的时候,说不定是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
自从冥海一事之后,猫儿一直没有来看过我。那个木雕的娃娃我还帮他收着,上次的时候明明还那么宝贝的样子,怎么却不记得来取了?
已经是盛夏了,桃花开得比任何一年都要盛,那颜色红得跟血色的曼珠沙华有得一比。
我不知道修罗喜不喜欢曼珠沙华,但他的脸上有一朵。爱屋及乌,我在院子里也种上了不少。
曼珠沙华,一千年花开,一千年花落,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
我和修罗,数千年陪伴,数千年寻找,遇不逢对时,相错相误。
多么相似!
我给善善写了二十封信,都是些勉励的话。后来看看信上还有大片的空白,又加了些诸如要善待弟妹,与父亲好好相处的话。侍人会每隔十年会给他去一封,善善幼年就体弱,我想他应该不会很快从塑人堂出来。
给猫儿也写了封,告诉他我在四随殿的侧殿给他留了很多他喜欢吃的东西。顺便也拜托他有空的话去塑人堂看看善善,那孩子父母不在身边,还是很可怜的。想到此处,心里隐隐作痛。可转念又一想,有修罗在,我没必要不放心。最后嘱咐他和小离要和睦相处,整天打打闹闹的也不像话。
侍人每次研墨的时候总会问我一句:“您要出远门吗?”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的心长在修罗身上,哪也去不了了。
他狐疑地点了点,并不相信。
“对了,以前宫里不是有很多侍人的吗,怎么如今只剩你一个了?”
“其他的都被陛下遣散了。”侍人愣了好一会才答。
“那看来还是你最称他的心,”我赞赏了一句:“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修罗的事不上心,但是我希望你把他当做我来照顾,这就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了。你可能做到?”
侍人点了点头,“您到底要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
莲神再三地叮嘱过我,不可以把我的去向告诉任何人,若有违背,就让业火反噬到修罗身上,这的确是个很高明的办法。
天上的月儿圆了大半,照耀着九州。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在月下独自吹着箫,侍人在不远的地方为我举着烛火。月光是清冷的,沾着寒气。但我猜,那看似浅浅实则深不可测的莲池,该是像魔界的冬天一样寒冷吧!
吹着吹着,侍人跟着我的调子,轻轻地应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浏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尽管不是很明白侍人唱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惊异于他非凡的音律天赋和那绵长悠远的嗓音,干净地不似人间所有。侍人唱了好几遍,渐渐地,我收了箫,随着他一起唱了起来。唱了几句,觉得远不如侍人唱得好,遂禁了声,只听他唱。
“你到底是什么人?”曲子终了,我问。
“不过是个侍人而已。”他淡淡地应。
这个话我问过好几遍了,侍人总是堂而皇之得避而不答,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认识梵天的阿那律大人吗?”
侍人莫名其妙地道:“不认识,怎么了?”
“我小的时候喜欢缠着阿那律问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阿那律大人总是故作高深地告诉我:不可说。明明知道也不愿意告诉我。”
侍人笑了笑,“他真是个有趣的人。”
“你也一样。”
日子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流。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倚着树干小憩,芬芳的枝桠几乎将我围住。花的味道很香,那些挥之不去的味道几乎让我窒息。我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吸气,这一开一合之间,两颗金色的内丹从口中跃出。
于是,如愿和长安出生了。
内丹落地后三日,呈现出了婴孩的形状。是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孩子,虽然还没有睁开眼,但隐隐已经有些修罗的样子。我把孩子抱到修罗跟前,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的眼皮动了动,心中欢喜。
莲神在傍晚的时候携着莲香不显山不露水地与我对话:“他就快醒了,也到了你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等我见他醒了,我总会跟你走的。”
“他醒了,不就知道你的去处了?”黑云压城般厚重的声音,将天边的最后一丝光彩给逼退了。
“那您的意思是?”我战战兢兢地问。
“莲池下的日子,度日如年。”尾音轻扬,带着一丝玩味。
“只要您愿意,您完全不必待在池底。”
“可我偏偏不愿意!”
“是要即刻出发吗?”
“那再好不过了。”
孩子在摇篮里面依依呀呀地流着口水,望了他们最后一眼,义无反顾地冲进暮色里。几乎是一瞬间的,我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下沉,下沉……
鼻尖有莲花的香气,冷冷地飘着……
☆、如愿篇
我叫做如愿,今天是我一百岁的生辰。
早上,我那位看着纤尘不染的父亲亲自下厨给我做了碗面条,当然了,长安也有一碗。不过我想,父亲最爱我了,长安的那一碗肯定是占了我的光才有的吃的。
长安吃得很香,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我鄙视地白了他一眼,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不过这也不能怪他,长安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塑人堂去习法术了,而我则一直待在修罗,也就是我父亲身边,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美满的日子。塑人堂,开玩笑,那种条件苛刻得堪比阿鼻地狱的地方,修罗能让我,也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去?
不过,长安这小子不厚道,去了十几二十年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还一脸沮丧地抱怨:“夫子教的东西好无聊,我学着不开心,就回来了。”
父亲象征性地问了问:“夫子就没阻拦你?”
“他倒是想拦我来着,可是他打不过我,嘿嘿……”长安笑得那个得意啊。
不过父亲没让他得意多久,就又将他赶出了帝都,发配到五月身边去了。五月啊,那五兄弟据说光是长相就能吓得去鬼门关走一遭不敢回来了。我一边为长安的不幸遭遇掬一把同情泪,一边暗自窃喜,长安,你休想来跟我抢这点宝贵的父爱!
谁知到,第八年的时候,初月大人硬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把他给送了回来,泣涕涟涟地拉着父亲哭诉:“陛下,就让小臣过几年安生日子吧!”长安在初月身后转了转拳头,初月立刻往父亲身边又靠了靠。
鉴于长安那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父亲只能勉为其难地让他和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心里不大痛快,怜悯地望着长安,道:“长安啊,父亲肯定是觉得我少了个玩伴才让你留下的。看看,没有我,你就是一无家可归的孩子,你将来可要记得好好孝敬我啊!”我的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换来他写着“竖子不可以言”的讥讽表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父亲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不知所踪,所以长安确实是个很好的玩伴。我们也才一百岁,魔界的孩子一百五十岁才成年,正是喜欢玩的时候。
今天是我们生日,父亲格外开恩,放我和长安出去放风一天。整整一天呢,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尤其自长安把我们那位号称是魔界第一美少年的善善哥哥的别院烧毁之后。
和长安走在帝都最繁华的一条大道上,沿街是各色的店铺,琳琅满目的物品让人眼花缭乱。我看中了一条珍珠的手串,店老板先是恭维地夸我眼光好,我在被他夸得云里雾里飘飘欲仙的时候懒懒地问它价值几何。老板正色地告诉我要十照。我和长安对望了一眼,心有灵犀地齐声道:“十照,你打劫啊?”
和老板讲价,说得唾沫横飞了老板还是没有减价的意思,只得恹恹地退出了铺子。父亲说我和长安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所以几乎不给钱我们。我们那点少得可怜的私房钱都是从猫大人那边坑蒙拐骗来的。我是觉得这样做不大好啦,但是长安说猫大人的钱也是从离大人那边骗来的。离大人是什么人?自从父亲不管事以来,他就成了有实无名的主君,那钱还不是哗哗地流进了他的荷包?于是乎,我就把我那负罪感收了去来。不过,猫大人是个很抠门的人,他说自己没什么灵力,要把钱存起来养老。哼,也不知是谁那些价值不菲的折扇一天接着一天换?
买不成手串,长安跟我讲话我也不理不睬的。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居然大发善心地告诉我:“那种下等货色不要也罢,你去求求善善,我保证他能给你更好的!”
“善善?对哦,大哥有钱!”我对长安投以感激的一瞥,他很受用地笑纳了。
善善在我去年生日时送了我一串铃铛,只要摇一摇,他就会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翻着自己的口袋,我把铃铛找了出来,摇得那叫个地动山摇、轰天动地的。
摇得累了,果然看见善善哥微笑着朝着我走了过来。
“哥哥——”我甜甜地唤了他一声,狗屁膏药似的朝他身上贴过去。
“哟,善善,好久不见,越发标志了嘛!”长安不紧不慢地走了来,大摇大摆地和他打招呼。
善善不在乎地笑了笑,不和他计较。哎,我可怜的善善哥啊,你什么时候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