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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云月垂下头不敢多看林茂,便只能痴痴盯着林茂垂在炕边的一只脚,哑着声音战战兢兢开口。
“现在江湖上都说,忘忧谷出了长生不老药,而季无鸣,金灵子与……与常公子分不匀,便互相打起来了……”鹤云月又将之前的事情老调重弹了一边,再开口,“这事情都是那一夜从忘忧谷小院中逃出来的一名下仆说的。那仆人大约三十来岁,眼睛旁边有一颗拇指大小的肉瘤,总是弓着背,他自称已经在忘忧谷中做了二十年工,被人唤作阿金。如今,他被武林盟的人扣住,据说是日夜拷打……那极乐宫的人一直在找武林盟中人寻讨此人,武林盟却只是不肯,有人说,武林盟怕极乐宫的人将这位家奴偷走,已将他偷偷送往建城武林盟总坛严加看管了起来。”
一边说着,鹤云月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武林盟如今所在的方向。
“当然,这些消息真的都是鹤某道听途说而来,当不得真,做不得准。那个阿金如今确切所在的位置,鹤某是真心不知道。”
林茂听得“阿金”两字,心跳又是快了两拍。他扭头死死看向常小青,气得是太阳穴突突只跳。
之前他心中尚有那么一丝期盼,希望是有人胡言乱语,看着忘忧谷中如今人丁稀少,长辈又故去,才来造谣生事。可是那人说的那位阿金,相貌名字也都对得上,恰好还真就是忘忧谷中呆了足足二十年的仆人了。
“师父,我……”
常小青似要辩解,林茂却重新转过头来不理他,继续对着那鹤云月问道:“你说那武林盟中的人竟然能对无辜之人严加拷打?还私自关押?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这样不顾法规了吗?难道他们竟然不怕持正府的戒律吗?!”
林茂之所以这般问,却并不是没有缘由。这武林中人虽说号称是行事放荡不羁,快意恩仇,可实际上,这样一帮江湖人头上却并非无官府管辖,只是普通的衙门中人自然无法管得了身负武功的一帮江湖人士,真正管理这般目无法纪的江湖人,还需要持正府出马。说起来,这持正府,倒又与林茂有了几分关联。原来,那龚宁紫自执掌大权之后,便将前朝的持正府提了出来,专门管着这帮人,以免他们持武行凶,或是寻仇过度。这持正府在前朝只是个摆设,偏偏那龚宁紫并非凡人,几十年下来以他手段,竟能震得江湖中一帮亡命之徒都不得不听其法令形式。而这持正府中最有一项法规算是严令,就是江湖事,江湖了——不管你是寻仇也好报恩也好,总之江湖人的事情绝不波及身上未有武功的寻常百姓。
而那阿金虽说是忘忧府中仆人,却扎扎实实身上没有半点武功,本不应受到拷打才是。
鹤云月听到这里,也是一愣,应当是刚刚反应过来这其中的不妥,犹豫着开口道:“这……这……鹤某是真的不知了……”
林茂眉头紧皱,再问:“这三里庄中全是武林中人,我问你,庄中的其他人到哪里去了?!难道他们也被武林盟驱走了不成?”
鹤云月这一次回应却很直接,他连忙摇头,开口时甚为惊奇:“林谷主,你是说这庄子里原先竟是有人的吗?可是,当我们到这里的时候,这村子里便已经是空无一人,灶冷墙塌,好似已经被遗弃了一般。”
林茂这下脸色是真的难看到了极点。他又问了好一会儿,将这鹤云月的底细全部掏了个干净,便知道他与那白三娘,周疤头是江湖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放出来行走江湖积累经验的内门弟子,最擅长的功夫,便用飞索从远处擒人。这三人因为看到了乔暮云放出的悬赏,加上年底囊中羞涩,便眼巴巴地跑了过来,本以为是个手到擒来的轻松差事,却没曾想还搅和到了武林盟极乐宫与忘忧谷之中的事情中来。
眼看着鹤云月嘴里再吐不出什么新的消息,林茂眉头微微一皱,那常小青蓄势已久的手掌一送,便将这人再次劈晕了过去。
简陋的土屋之中顿时便变得十分安静。而林茂问了这么久的话,冬日日头短,外面的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小屋之类愈显得气氛凝重昏暗,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罩子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头一般。
那林茂只在忘忧谷中呆了并不多的时日,再下山却觉得自己好似那烂柯之人一般,竟觉得着昔日熟悉的一切都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再回不到从前。如今听了鹤云月说的种种消息,林茂也是思绪繁杂,直觉着一切背后所谋巨大,可仔细一想,又半点摸不着头脑。
“小青……”
他习惯性地便低声喊出了常小青的名字,可是低喃出声之后,却耸然一惊,想起了这可恶的徒弟对自己做出的种种欺瞒——更想起了旁人口中所说的,这人不顾情谊,重伤同门的罪过。
也幸好是常小青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那鹤云月到底没敢把自己之前听到的那小道消息当着主人公的面说出来,不然恐怕林茂这时候的气愤还要再多上三成才是。
“师父,你已经不信我了吗?”
常小青听到林茂喊他,初时是眼前一亮,随后一看林茂脸色,立刻明白是师父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才喊出了自己名字。这常小青这般高大,武功又十分高强的男子,这个时候竟像是那被主人殴打以后哀哀直叫,摇尾乞怜的的土狗一般萎靡下来,双漆跪地,将头埋在林茂膝上哑着声音哀问道。
林茂没有回答,他又开口:“那一日的事情……我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梦里,有些我尚且记得,可是还有一些,我却真的不记得了。我记得我似乎是与大师兄和二师兄缠斗了一番,或许互有一些损伤,可是即便是迷迷瞪瞪之中,我心中却也始终记得他们是我的师兄,并没有下真正的杀手重手。这人说的,我将大师兄打至昏迷,更废去了二师兄的武功之事,绝非我所为。”
常小青这幅模样当真是极为可怜,林茂又是气愤又是心痛。
心中像是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声音对他说:这常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奸猾狡诈之人,专门装作个可怜模样骗你心软,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然而一个声音却又恳切同他说道:你自己养大的孩子你自己不知道他的本性吗?这孩子虽说冷情冷性,却绝非那等大奸大恶之人,他肯定也是有所苦衷才这般欺骗于你的。
……
两个声音在他心里吵嚷不修,林茂愈发犹疑不定,做不出决断。
“可是你骗了我……”林茂垂下眼帘,看着常小青那因为悲伤而一夜之间变得灰白的头发,情不自禁地喃喃开口,“我问过你的……我一直在问你,可是你骗我。”
林茂说到这里,越发难过,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比起常小青瞒住他的那些师兄弟同室操戈的事情,更让他无法接受的,反而是常小青骗他这件事本身。
常小青的肩头微微耸动,林茂忽然感觉到自己膝上布料似乎有些湿润。
“师父,我不敢……你不知道,我真的不敢,我一直以为……以为你死了……你把我丢下了……师父,我好害怕万一我真的告诉了你这些事情,你会再一次丢下我……师父,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
常小青哽咽开口,说话时已经全然没有了那个武林高手的风范,反而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而忐忑不安,只想欺瞒大人粉饰太平的小孩一般。
林茂胸口剧烈的起伏,一只手抬在半空之中,迟疑了许久,最后却还是抵不住常小青的这番痛彻心扉的哭诉,慢慢地按在了常小青的头上。
“小青,你……你以后真的不要再骗我了。”
林茂轻轻地,沙哑地说道。
这样一句话说出口那常小青抱着林茂双腿的力道倏地紧了紧。
林茂也只当是他是真的答应了。
这师徒两人好不容易才花了些时候平复心情,林茂坐在炕上想了想,竟觉得自己也是这般大的人了,却与自己的徒弟在别人的房子里,当着一帮昏迷过去的江湖人士抱头痛哭,这般行径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他在心中暗自警醒了一番,抬眼朝着常小青看去——小徒弟心中所想可能也与他一样,怕也是害羞,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林茂。
过了一会儿,常小青下炕找来了火折子,将桌上一盏油灯点亮。他将地上三人的睡穴重新用重手点过,接着将那三人抬到炕上免得碍路。
直到此刻,林茂才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
“小青……那个……”
林茂忽然颤声道。
“师父?”
“姚姑娘,是不是还在柴垛那里?”
林茂有些不安地问道。
姚小花自在三里庄外被常小青点了穴,便一直无声无息,也正是因为这样,林茂在今日这诸多事情刺激之下,一时之间竟然全然未曾注意到那位少女并未被常小青带入房内。
当然,至于常小青是否是存心如此,倒真是未可知了。
听到林茂提醒之后,常小青剑眉微微一抬,并未多说废话,一撩木窗便翻身出去,不多时便拎着姚小花重新进到屋子中来。
或许是因为身无武功的缘故,姚小花被点了穴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哪怕是被放在外面这么久,也没有丝毫清醒过来的意思。
常小青浑不在意,进了屋子之后,就像是扔个包袱一般将姚小花与白三娘等人丢在一起。不过他能这般随意,林茂却是不能,后者看着姚小花这般被人丢到炕上都未曾有半点声息,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探查,这才发现姚小花在窗外像个行李一般在柴垛里头放了这么久,虽没有大伤,脸色却十分难看。
原来这人的穴位被制,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下来,气血运行难免凝滞,加上玉峰山下,寒冬时节,这姚小花又是毫无武艺之人,自然是冻得全身僵硬,触手一摸,竟然有些冻手。尤其是在房间里一盏如豆般的油灯照射之下,少女俏生生的一张脸上毫无血色,骤然望去,简直就像是个死人一般。
林茂自然也是被姚小花的这幅情态吓了一跳,尚未出声,那常小青已然察觉,连忙开口道:“师父,你别担心,我之前就留下了一道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绝不会有所损伤。”
说是这么说,常小青凑过头来望姚小花这边一看,却也稍稍有些动容。
常小青向来便是一个做事十分仔细的人,早在点上姚小花周身穴位的时候便已经顾虑到此人身体状况,留下了真气护体。可是姚小花现在的模样,又那里看得出心脉无损,又有真气护体?分明便是已经冻到半死的模样。
常小青极为不喜姚小花,但也绝没有要将此人当着林茂的面置之死地的想法。发现姚小花状况不对之后,他连忙运气解开了姚小花的穴道,随后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运力在少女平坦如石板是的胸口猛地一震——
“咳咳……”
只见到姚小花身体骤然一抽,胸口一挺,随即整个人往炕便翻了一圈滚落到林茂怀中,接着便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林茂用手轻轻拍着姚小花的背部,柔声问道:“姚姑娘?姚姑娘?你可还好?”
姚小花这番咳嗽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勉强停下来,不过也托咳嗽的福,这一连串咳嗽让少女气血翻涌运行,如今抬起头来看向林茂之时,之前尚且泛着青灰的脸颊上已布满红晕,林茂再抓起她的手腕查了一下脉搏,发现姚小花脉象如常,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