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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野史-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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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者贵之也,贵之者,谓有益于国也;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后之者贱之也,贱之者,谓无益于国也。

    嗟乎!以儒者而屈乎娼之下,丐之上,闻者尚犹羞之,矧当时有志之士,肯立于其朝乎?至是御史程文海奏曰:“陛下扫平区宇,中国之天下,须参用中国人。则风土人情,悉得其宜,如御史台、按察司,乃采风问俗之职,江南等处风土,非南人不谙也。且江南为故宋人物荟萃之地,今宜设各道廉访使,博采知名之士,朝廷充用,天下可不劳而定矣。况陛下诏书,崇奉释教,停罢科举,非采访何由得知?”世祖允奏。即命程文海为江南廉访使,拜集贤直学士,兼侍御史,行御史台事。

    海得旨,一至江南,令人访求留梦炎、赵孟…二人至,谓之曰:“当今大元天子,侧席求贤。文海故有是命。二公抱经邦济世之才,与草木同朽,是明月之珠,夜光之璧,季诸道涂矣!二公若能以昔日事宋者,改而事元,或可稍展骥足耳。”二人齐声曰:“亡国之大夫,不足与图存,某等猥以庸质,深荷采访荐举,若肯垂手引援,身立治朝,得以尺寸自效,固所愿也。”文海大喜,给与诰身。二人叩首谢命,荐人燕京,俱用为翰林承旨。留梦炎谢表有云:使伏枥驽蹇,布骐骥而蹀足,窜迹翩翎,排鸳鸯而刷羽。又云:分其斗米,济濡沫之枯鳞;惠以余光,照——之寒女。赵孟…亦用杜牧之语,书奇文海云:泛大鲸之海,每觉魂摇;戴巨鳌之山,未如恩重。甚至有云:惠深范叔绨袍赠,荣过、苏春佩印归。呜呼!二人之求仕,如此其亟也!文海随又访求赵孟适、张伯淳、叶李二十余人,荐之于朝。内中惟谢枋得逃去不就,余者世祖擢居显要,皆大用之。

    当时临安有一衣锦山,山之东峰,天生一片圆石,径二尺七寸,其光可鉴人影,毫发不爽。五代钱谬幼时,游玩至此,自顾其形,皆冠冕黼黻如王者状。继后唐昭宗皇帝,因封钱谬所居营为衣锦营,又升为衣锦城,并封此山为衣锦山。程文海采访江南时,将过浙江,恰好山中有二名士;一姓范名国昌,汝南人也;一复姓司马,名肃,河内人也。因避宋末之乱,相遇于平江,各诉衷曲,志同道合,相约共隐。及元兵北去,二人曰:“闻临安大好山水,曷往杭州。一者不忘故国,二者得玩湖山佳丽。”遂至城东,买山为终焉之计。二人每于月下星前,促膝谈心,间及国事,未尝不潸然流涕也。或时荡舟西湖,或时散步葛岭,或时招凉苏公堤上,或时选胜灵隐寺中。一觞一咏,凡飞来峰、小孤山,诸处名胜,招之可到。但题咏时,出口无非乾坤有象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其时地使之然也。

    一日又闻元主,命程御史访求江南人才。留梦炎、赵孟…俱荐入燕,已得位矣。二人大恸曰:“生死事小,廉耻事大,人之无良,一至于此。”蒙古江南十等之制,儒宗扫地矣!矧宗藩旧相,忍觇颜于其朝哉?此间密迩杭城,征聘来时,不惟羞杀故国之父老,亦且有玷旧国之山川也。”收拾琴书,往苏松别求名胜而去。二人在途不时感叹。国昌唱然曰:“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异。吾与兄宁终作楚囚泣耶。”司马肃亦叹曰:“胡元虽混一中国,然观道途情形,举目皇皇,人心未定,草泽中若有英雄崛起,扶持颠危,天下事未可知也。”二人安步当车,缓缓而行。非止一日,忽见一关,范国昌讶曰:“此独松关也,属苏州吴江县所辖。”方欲进关,见把关军士,围着许多车马,与二少年壮士厮打。二少年全无惧怯,赤手空拳,施逞威风。众军士俱披靡莫当,远远围定。大嚷曰:“过关常例,俱有明文,乃大元天子所设,尔恃强违例,卖弄本事,欺藐国法,禀见关主定夺,尔能插翅飞否?”二人方知就里,上前排解,代给常例,可笑作怪军土便不语了。二少年犹忿怒不息,大骂酋虏,作法自毙,某若得志,誓将汝等羯贼逐出斡难河外,方泄吾愤。二公上前,急掩其口,代为谢过,拥着车马,一同过关。少时随后一人,打马扬鞭而来,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一见二公,滚鞍下马,称谢曰:“孺子辈无礼,深荷二贤土解纷,今晚逆旅,请同下榻一叙可乎?”二公心知其为少年父也。暗奇其人,许之。行不数武,则二少年已只候于客舍中矣。三人一同入邸,坐定,各陈姓名,其人自言云中马邑人氏,姓岳,名燕超,二子岳镇、岳坤,世居山后农耕为业。惟高曾以上名胜者,景德样符间,曾任三关总制兵马使,兼团练使之职,余俱不显。宋末窝坦台,陷没云中,避乱东京,再迁会稽山陰。近闻元主设各道廉访使,访求人才,某见江浙,被程御史荐入燕京者甚多,故今移家远徙。某观二公行色,高视阔步,毋乃亦此意乎?二人听罢,哑然而笑曰:“智者所见略同哉!

    共剖心腹,如出一辙。”燕超曰:“某以武人,尚不忍见故宫之禾黍,彼留赵诸人,岂无人心者。”范国昌浩然叹曰:“冠履倒置,如斯为盛,囚首虏廷,身是故宋遗老,中原从此无名分矣!”司马肃曰:“蒙古灭天毁圣,停罢科举,故设采访之官,然崇尚西僧,已三纲殄绝,又求人才,前后自相矛盾。满廷髡秃,杂以缙绅,彼非求治,乃欲羞杀儒者也!”范国昌曰:“蒙古放枭囚凤,不齿儒者,然儒者席上之珍,其贵自见,蒙古何知?不足语此,是非九方皋,焉能赏识于牝牡骊黄外哉!

    惟灭天毁圣,擢发不足以数其罪也。”燕超忽然触着灭天贬圣一事,不觉发指。一时酒后耳爇,拔剑起舞,复长吟云:猎猎北风吹倒人,乾坤无处不生尘。

    胡儿冻死长城下,始信江南别有春。

    范国昌亦向临安酾酒吟曰:国破山河在,人非殿宇空。

    中原何日事,搔首赋车攻。

    司马肃慨然叹曰:“留梦炎在宋为状元宰相,富贵可谓极矣,不守节义,并不知进退者也。”亦成一律曰:黄犬东门事已非,华亭鹤唳漫思归,直须死后方回首,谁肯生前便拂衣!

    此日区区求适志,他年往往见知机。

    不须更说莼鲈美,但在松江水亦肥。

    三人促膝达旦,竟成莫逆。国昌叩其二子,俱年方弱冠,且武略津通,言谈之间意气自豪。燕超叱之曰:“孺子在家,专务弓马,未尝学问,既见长者,理宜肃玲德诲,多识之无为是。”二公起谢,称赏不已。次日作别,燕超曰:“某在东京,有二契友——韩靖夏、高耀卿。耀卿乃渤海世胄,宋末时,不屑进取,隐身博徒,赋性豪迈,最尚任侠,家资百万,挥洒如土。韩靖夏乃延安人氏,曾为东京留守司统制。因见贾似道专权误国,弃官而去。二人与某订交最深,分手时,相约异日当会于闽广间,不知二兄异日亦可于闽广间得相遇否?”二人一齐言:“鸡黍之约,千里不爽,各宜努力,皓首为期。”因问燕超何适,燕超曰:“某今日犹飘萍转蓬,行踪靡定,然男子仗剑樽酒间,四海皆吾家也。且过广陵,再定行止。”燕超遂向维扬进发,二人亦投松江而去。
第三回 冬青树记换君王骨
    第三回冬青树记换君王骨

    会稽狮山…湖间,有一老人,躁舟往来江上,自言朱姓,江上人皆呼之曰:“朱叟”,与村中父老极为相得。花朝月夕,往往刺舟而来,酌酒与父老共饮,倾觞谈心,整日不倦。一日正饮间,朱叟忽掩面大哭,众皆愕然。朱叟曰:“吾悲宋室耳。”众解之曰:“宋室虽可悲悯,然事往矣!翁毋自苦。”朱叟收泪,从容谓众曰:“老夫世居淮西,服畴食德,代沐国恩,自夏贵以淮右降元,举家逃窜十年,并无确耗。老夫浪迹两浙,蜉蝣江上家国茫茫,乃故宋之遗民也!恶得不悲!”言讫,涕泗横流,众皆感泣。朱叟泪满杯中,举酒酬江,吟曰:烟凝楚岫愁千点,雨洒吴江泪万行。

    牢落京湖数十载,不堪独坐细思量。

    朱叟曰:“老夫略识涂鸦,摭拾唾余,博父老一噱耳。但老夫在淮时,亦喜与里中父老,烹鲜…羔,敦崇信义,惟期积厚作子孙计,若缓急有无施与,皆我等分内事也。”时座中有陶翁、徐翁者,颇读书明大义,皆感叹曰:“乃翁素履所荫,未可量也,我等俱宜效之。”众皆肃然起敬,自此逐日登秦望,游天姥,访芋萝,玩若耶,聚饮江干,散步古刹。会稽乃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之区,朱叟一面玩景,一面探访家音。一日过余姚之墟,见沙浦坐一少年,面如死灰,欷…欲绝,朱叟怜而问之,则曰:“韩其姓,怀珠其名,滁州全椒人。宋末,父为县尉,薄宦余姚,卒于任所。今始间关来越,寻亲骸骨,未知何处,是以恸耳。”朱叟曰:“滁州千里迢迢,女雏年弱质,乌能达此?”少年曰:“怀珠年近弱冠,但念有父不得生还,岂骸骨亦不能归里,中心惨但,五内俱裂。辞母离滁,至中途已资斧告罄,幸遇同里朱阿哥来浙,怜我幼弱,随行始达。”

    朱叟闻一朱字,急问朱姓者何名,来此何故?少年曰:“名方义,本淮西人,宋灭元兴,家室离散,伊寻父来越。”并状貌年齿,历历述之,朱叟不觉泣下,曰:“是吾子也,暌违数十载,今日始得音耗。”众父老皆大喜称庆,少年叩首泣谢曰:“老翁不日骨肉重逢。小于亲骸,何日得归?”朱叟此时,悲喜交集,喜者,父子相逢有日;悲者,茕兹韶年孺子,间关跋涉,寻亲骸骨,若不代为借箸,奚以慰其孝思?众父老皆慰藉少年曰:“尔父临没年月葬记,女得闻否?”少年答以未闻,众父老皆有难色。朱叟停会,私问其父宦途行径,宦囊充实否?

    少年捧腹泣曰:“前日贫无卓锥,近来连锥也无,但父没亦有因。县令史公,本以夤缘贾平章馆客廖莹中,堂吏翁应龙二人得选,日日坐私衙,打屈棒,替豪门作犬马,与父有隙,父解组乞归,因以诗讽之曰:拷打追来只为金,转增冤孽罪何深。

    莫将棘枳…鸾凤,愿得挂冠游竹林。

    县令怀恨在心,乞休不允,因事构陷,遂卒任所。县令寻亦被逮,此母氏在家言之。”朱叟慨然曰:“女父素行若此,骸骨决然可寻。”同至城近,凡萧寺、废院停棺处,物色殆遍,皆有主者。众讶曰:“岂一县尉尸骸,竞委沟壑耶!”少年号泣而行。朱叟与众,探坟问…,白杨箱望处,搜剔备至。一日少年泣谓朱叟曰:“夜来梦身卧雪地,雪月交辉,忽又行走河畔,宿草蔓延,芊芊绵绵不绝,耳中若闻人语,有云:官告终养,身无寸丝,人欲请宾,口不能言,似乎亲骸不可得也。”

    众人疑辨一会,有谓吉者,有谓不吉者。内有罗翁名铣者,恍然曰:“是矣!终无丝,冬字也;请不言,青字也,合冬青二字,意者乃父尸骸,其在冬青树下乎!”朱叟亦悟雪月雪地,冬也;河畔草,青青也。罗翁所测无疑,众人一齐行至西山优绝处,果有冬青数株,树下桐棺累累,逐一看去,惟最下一棺,业已败朽,并无封志槽。上垢泥铺藓,白骨多露于外;少年一见心酸,即欲刺臂沥血,忽见骨旁有玉块一枚,泣曰:“此我父故物也。”众问何知?曰:“与家中母氏所存无异。常言双块一存父身,一藏母所,非其验乎!”众皆奇之,少年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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