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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表示过什么不尊重。” 而当时青年人中简单地否定和轻视传 统文学和作家的偏向是相当普遍的。对此卡夫卡是表示反对的。一九一二年 七月六日的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 “事先和保尔·恩斯特在韦布希特散步。 他对我们的同时代人霍普特曼、瓦塞尔曼(德国现代著名作家)、托马斯·曼 表示轻蔑。……无论如何只要注意这一点就够了:霍普特曼是一个用全部力 量很好地利用了他整个一生的人。”他驳得对方“干巴巴地、机械地承认‘是, ③ 是’”。 我们知道,霍普特曼是德国自然主义运动的主要代表,也就是说是 表现主义文学的直接反叛对象。尽管如此,卡夫卡本人还是维护他。卡夫卡 之所以能够取得特殊成就,不能不能说这是原因之一。这在现代派作家中是 难能可贵的。 与上述有关,卡夫卡也不满意表现主义中那些 “读不懂”的诗;厌恶某 ① M·勃罗德: 《卡夫卡传》186—187 页。 ② M·勃罗德: 《卡夫卡传》279 页。 ③ 雅诺施: 《卡夫卡谈话录》111 页,费歇尔出版社,法兰克福/迈因,1981 年版。 ④ 冯塔诺 (Theodor Fontant ,1819—1898),德国早其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代表者。 ① M·勃罗德: 《卡夫卡传》99 页。 ② M·勃罗德: 《卡夫卡传》52 页。 ③ 卡夫卡:1912 年7 月6 日日记。
些作家颓废、放浪的生活;他主张创造 “持久性”的艺术,反对“唯新”是 求的倾向;他劝青年人“多读古典作品”,因为那里面有“永久性”的东西。 这些在别的章节里已有叙述,这里就不赘述了。 当然,最能说明卡夫卡“勿忘祖”观念的还是他的创作实践。他的作品 在 “圣经方式”的主旋律下,也明显地交响着“荷马”的和弦,其中有少数 作品整个说来都可以看作是 “荷马”的。他的短篇《骑桶者》,写大冷天一 个穷人一文不名,骑着煤桶去煤店想赊点煤救急,煤老板夫妇一个装红脸, 一个扮白脸,无情地把他打发走了。小说通过这对夫妇的简短的对话,以幽 默、生动的笔调把资产阶级冷酷的性格特征勾勒得十分鲜明,不愧是一篇批 判现实主认的优秀短篇。卡夫卡的三部长篇也是有说服力的例子,尤其是《美 国》,从内容到形式基本上都属于批判现实主义,作品所展示的西方世界的 那种贫富悬殊、劳资对立、党派斗争等场面,正如卡夫卡自己所说,是 “对 狄更斯的直接模仿”,而且卡夫卡原来的创作 “意图”也是“写一部狄更斯 式的长篇小说”。其余两部, 《诉讼》和《城堡》,讽刺和控诉的是整个哈 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腐朽而残暴的官僚专制制度,包括它的司法制度,就揭 露社会现实的深刻性和强烈性而言,可以说并不亚于许多批判现实主义的名 作。这两部小说的风格主要的已不是 “荷马”的了,甚至也不是“圣经”的, 它们是“卡夫卡”的。这里不妨引一段法国大作家安德烈·纪德的评论。1940 年8月28日,他读了《诉讼》后立即在日记里写道:这本书的讽刺无处不是 合乎理性的阐述, “在他的图像中现实主义总是与幻想互相渗透着。我很难 说更赞赏前者还是后者:是那形象鲜明、描写逼真的幻想世界的 ‘自然主义’ 的再现,还是蹒珊着迈进一个陌生世界时的那种沉着与勇敢。这里有许多地 ① 言值得学习。” 法国另一位作家米歇尔·雷里在超现实主义消歇后才读到卡 夫卡的作品,他首先获得深刻印象的是卡夫卡的现实主义。一种与神奇的东 西紧密结合的现实主义。他认为超现实主义作品里也充满神奇性,但那是不 真实的,而出现在卡夫卡作品里的是 “一种深深经历过的神奇性。”至于著 名马克思主义批评家卢卡契晚年,也承认卡夫卡是 “更高层次”上的现实主 义者。 回顾一下中外文艺史,凡是有作为的文学家艺术家,总是善于广纳百川, 汇于一身的。那种突破传统、开一代新风的人不乏其例,但与传统 “彻底决 裂”而能成就者似不多见,要有持久的生命力则更不易。科学的发展,表现 为不断 “有所发现”,它的发现,离不开前人的积累;艺术的发展表现为不 断的“推陈出新”,它的“出新”恐怕也需要前人的经验作阶梯。好比登山, 登上珠穆朗玛峰大概是对登山运动的一个突破。但如果没有前人的经验而能 实现,那这个世界最高峰也就用不着等到二十世纪才让人光临了。这方面, 卡夫卡作为一个现代主义作家向我们提供的经验是值得重视的。 ① 见纪德: 《1939—1942 年日记》79—80 页,巴黎,1946 年版。
艺术的殉难者 在科学的史册中,记载着无数为征服自然而献身的探险者和殉难者的名 子;在艺术的殿堂里,是否也掩埋着为缔造这殿堂而献身的探险者和殉难者 的尸骨呢? 不了解卡夫卡的生活和创作过程的读者也许会感到奇怪:卡夫卡,这个 病病歪歪的犹太人,天年只有四十一的单身汉,生前连个职业作家的地位都 未能取得,那么死后他凭什么魔力征服了千水万山,使他的名字跻身于世界 第一流大作家之列的呢? 与 “上帝”违拗 卡夫卡一生都是一家保险公司的职员,是个具有大学文化程度,并获得 过博士学位 (法学)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他秉性正直,同情穷人,反对 ① 压迫,甚至有“强烈的社会主义倾向” ,跟共产党人也有接触,而且有他的 朋友。但他的内心却象 “冰海”似的孤独。造成这种心理状态显然跟他的经 ② 历有关,他小时候备受他那“专制有如暴君”的父亲的统治,心灵受到严重 摧残,犹太人的出身更给他带来终生的 “不幸”。尤其他所生活的那个行将 崩溃 (1918年)的奥匈帝国,那个在欧洲最为落后而又侵略成性的国家,其 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可笑的畸形物:它的生产方式已经是资本主义化了,而政 治体制却仍然是封建家长式的君主专制统治。这种腐朽反动而危机四伏的国 家,其大量杜会现象之荒谬性、怪诞性和可怖性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在一 个统治阶级的思想占统治地位的国度里,人们被一种社会的惰性带动着,一 般人是觉察不到这些怪现象的,就象入 “鲍鱼之肆”的人“久而不闻其臭” 一样。而卡夫卡这位 “无家可归的异乡人”,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处于“旁 观者清”的地位,善于观察 (他发表的第一个作品集就叫《观察》)、勤于 思考的特点,更使他有可能洞察到上述那些被习俗观念覆盖着的 “异化”现 象。他解释不了这些无处不在而日益加剧的悖理而且可怖的现象。但这些现 象与他正直的良心、与他理想化的思维空间是无法相容的,正如他感叹道: “这种生活是无法忍受的,而另一种生活又求之不到。”于是,表达他内心 的矛盾,就成为卡夫卡急不可待的强烈欲望。他说: 我头脑里有广大的世界。但是如何解放自己并且解放这个世界而又 不使它撕裂?与其让它在我身上受压抑或者被埋葬,宁可让它撕裂一千 次。 还在学生年代,他就写信给他的一个名叫奥斯卡·波拉克的好友,表示 了对写作的坚决态度,说: 上帝不要我写,但我必须写。口气多么决绝。为什么呢?时代的逼 迫: ① R·富克斯: 《社会意识》,译文见拙编《论卡夫卡》。 ② 卡夫卡: 《致父亲的信》,译文见拙译《卡夫卡文学书简》,安徽文艺出版衬,1991。 ① 卡夫卡 “1913 年6 月21 日日记。 ② 见M·瓦尔瑟: 《一种形式的创造》德文版第九页。
我被疯狂的时代鞭找以后,用一种对我周围每个人说来是最残酷的 方式进行写作,这对于我是地球上最重要的事情。这位二十刚出头的青 年,对于他的 “时代”,也就是社会环境,心中已经积聚了多么大的愤怒, 那时他才初试文笔。约十年以后,1914年,即在他写出了《判决》、《司炉》、 《变形记》这样一些短篇名作以后,卡夫卡对于写作仍然怀着这样强烈的情 绪,他在日记中写道: 想把我那梦幻般的内心生活表现出来的意向,使其他一切都变成次 要的事情。④他认为他这样做是一种生存的自卫方式: 我将不顾一切地、无条件地进行写作,这是我为自身的生存所进行 的战斗。① 卡夫卡的创作激情与当时的现代文艺思潮的冲荡是分不开的。卡夫卡的 创作旺盛期 (1912至 1922年)正值德国表现主义的兴盛期 (1910至 1920 年,1924年消歇)。他同一些表现主义运动的活动家有往来,尤其跟同是生 长在布拉格的德语作家、表现主义运动的著名理论家和领袖人物弗·韦尔弗 交谊甚深。表现主义者中有一批“狂飙”式人物,他们不满现实,反抗社会, 有一种必欲 “爆炸”的感情。在艺术主张上,表现主义作家把创作看作“内 在的需要”。因此,他们格外崇拜歌德,把歌德 “由内而外”的创作主张当 作中心口号。毫不奇怪:卡夫卡认为 “内心世界向外部的推进是一种巨大的 幸福。”在他给女友的信中,他对这种幸福感的描写跃然纸上: 我是用什么样的热情在写作啊!墨水在怎样地飞舞啊!② 当然,卡夫卡是一个十分强调“独特性”的人,正如曾任罗马尼亚作协 主席的米哈伊·贝尼乌斯所赞扬的,他是个 “不依样画葫芦的作家”。就在 跟表现主义接触的那些年月里,他并不完全赞同表现主义的某些主张和倾 向,他尤其反对那些借文学来掩盖其颓废生活的 “作家”。他自己则崇尚歌 德,唯 “持久的艺术”是求。 ③ 见M·瓦尔瑟: 《一种形式的创造》德文版第11 页。 ① 卡夫卡1914 年7 月31 日日记。 ② 卡夫卡:1913 年1 月5 — 6 日写给菲·鲍威尔的信。
职业的苦恼 “持久的艺术”——卡夫卡的天赋和能力能胜任这样一种创造吗?对于 我们后世人来说,提这样的问题当然是多余的了,因为历史已经回答了这个 问题。但在卡夫卡生前,可以说,他一生的矛盾和痛苦都集中在这个问号前 面。诚然,卡夫卡对自己作为作家才能的估计前后期是不大一致的。但至少 在他的前期,即他的创作旺盛的初期,他说过这样自豪的话: 我可怕地感觉到,我身上的一切都是为一种伟大的文学创作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