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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玉兰微红了脸,将手放到他掌上,低下头去踩阶梯,忽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旋风般从宫门处飞驰而来,到得车马停放处,放马闯宫门的人一个紧勒,马儿猛然收势,逼得直立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甩着头还未停稳,从马背上即跳下一人,身形清俊,紫色锦袍缀绣腾云龙影,头上紫金冠被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光华,扭头将马鞭扔给跑步跟上来的宫门侍卫,大步沿方砖甬道往内宫走来。
徐家拉车的两匹马多少受到点惊吓,嘶鸣着騒动了两下,庄玉兰吓白了脸,不敢上车,瑞雪赶紧来帮忙,伸手来扶,她还是犹豫着站在梯上,一手抓裙子一手紧握住徐俊英的手,不知该先抬哪边脚,季妈妈也走近前来,安抚她:
“兰姑娘莫怕,候爷扶着呢……先起右脚,这边,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甬道上的紫袍人走过马车前,往这边扫了一眼,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威远候!”
媚娘站在后边,早看腻了庄玉兰的娇模样,十分不耐烦,招呼翠怜和翠思,正准备绕过去上自己的马车,听见这一声喊,不禁暗叫倒霉——知道有人骑马进来,却没想到能够骑着马闯入禁宫的会是什么人,老太太的马车又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清来者是谁,这才是冤家路窄,最会闹事的齐王来了!
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翠思推着翠怜,两个丫头一起站到她面前去,翠怜不明所以,翠思低着头轻声说:“只管挡住大奶奶就是了!”
徐俊英将庄玉兰交给瑞雪,走来和齐王作揖,转脸一看,见媚娘主仆都低着头不动,也没作什么表示。
齐王寒星般的眼睛只一扫便将车上的庄玉兰看了清楚,笑对徐俊英说:
“这就是那位死了还能活回来的候夫人?好大的福运!”
徐俊英端着脸,淡淡地说道:“殿下误会了,我夫人在那边,这一位是表妹!”
齐王挑眉:“嗯?这是表妹平妻?那候夫人呢?让我见见!”
他自然而然地往媚娘主仆这边看来,徐俊英拽住他,挥手让老太太的马车夫赶了马车先离开,然后对齐王说道:“休得胡言乱语,表妹就是表妹,哪来的平妻?”
齐王挣开他的抓握:“不是你家老太太求太后将表妹赐给你做平妻的么?难道不是这一位?你家表妹还真不少!”
他拂了拂袖子,笑道:“没空管你的闲事,我刚从城外回来,先进去贺一贺皇兄,今日有了龙孙,太后不能再迫我娶什么王妃了,你们回吧!”
说着双手一背,昂首阔步往甬道上走。媚娘松了口气,额头上都浸出汗来了,不管以后怎样,眼下是不能在宫里被他发现,照他那个作风,不闹一场,让周围的人多少听闻些八卦新闻,完不了事。
媚娘快步走向马车,徐俊英赶紧跟过去,要扶她上车,翠思和翠怜落在后头,好死不死的,齐王又转了回来,嘴里说着:“威远候!告诉你件事,城外东南方向八十里处有座青牛山,说是那山上有猛虎伤人,哪天我们……”
他大踏步走着,很快赶上翠思和翠怜,翠思心慌脚软,绊了一跤,翠怜忙把她扶起,齐王无意间扫一眼过去,发现了翠思,怔住:“你!抬起头来!”
翠思不敢抬头,反别过脸去,齐王看向踏上马车阶梯的媚娘,心思转动,忽然变了脸,几步蹿上去,徐俊英回身拦在他面前:
“齐王殿下要和我说什么?”
齐王看他一眼,冷冷地对车上的媚娘说道:“不管是秦二,还是岑梅梅,若不下来说话,看你能不能走出这个宫门!”
媚娘咬了咬牙,却听见徐俊英的语气更加冷硬:“翠思翠怜还不上车么?陪侍大奶奶先回去,宝驹和百战在宫门口等着,你们的马车会畅通无阻!”
看着马车离去,齐王眼中寒光乍现:“很好!原来是你,你娶了她去!”
徐俊英十分淡定:“不错!承皇上赐婚,我与她喜结良缘,我们的儿子快一岁了!”
齐王哼了一声:“喜结良缘?说的是即将迎娶的表妹吧!”
徐俊英露出怒容:“请齐王殿下慎言,莫误人视听!”
齐王唇角轻牵,讥讽地微笑道:“出身寒微、欠缺教养、又羸弱多病,不懂礼仪孝道,实在上不得台面,娶她不过是凭一时脑子发热,少年心性,贪她貌美罢了!如今终是知道错了,还是自家青梅竹马的表妹最贴心、最好,求着要娶回来——这是你家老太太的话,我那日就在慈宁宫,听得一清二楚!你刚才与新欢卿卿我我,情意绵绵,她竟然能熟视无睹,看来你们也不过如此,缘份已尽!表妹何必做平妻?威远候,我助你一臂之力,请太后在懿旨上稍作变动:放秦氏,娶表妹为正妻,如何?”
徐俊英极力控制着自己:“我家祖母对太后说的话,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娶不娶平妻,在我!我们夫妻很好,我与表妹之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刚才只是扶表妹上车,并无他意,你看走眼了!”
“是吗?”
齐王笑得邪魅:“我现在明白了:她为什么可以无牵无挂来去自由,根本不像个有家室的人——她并不喜欢你,进你家门只为皇命难违……徐俊英,早想与你切磋一番,没想到真有这个机会,等着,总有一天我们要比试比试!今日不得闲,且放她走,不去烦她,我有事,先走了!”
齐王说完,转身走开,早已来到近前,候在甬道边上的几名侍卫立即跟上去,簇拥着他走向内苑。
正文 第一五一章 互谋
第一五一章 互谋
太后说:“但是那秦氏……”
“秦氏并无不妥!”
皇上说:“身有疾病、胆小怯懦、上不得台面……这些都只是一面之词,朕看她很好!温柔娴雅、端庄大方,不是说掌管候府中馈么?诺大一个候府,她都能打理得下来,真正称得才貌双全,如何上不得台面?俊英就是想娶平妻,朕也不允——朕与他自小一起长大,曾经共过生死,朕如今为天子,也只能有一位皇后,他想要几个妻室?”
太后忽然看到了某种希望,眼睛一亮:“后宫妃嫔太少了,皇后以下四妃之位不能总空着,哀家替你作主,再选一批秀女入宫……”
皇上用袖子遮住嘴,咳了一声:“自皇后有身孕以来,母后选了两批秀女入宫,新晋妃嫔不下二十个,其余答应常在不计其数……儿子近来身体不大好,张靖云和夏学渊正配了药吃着呢,过段时日再说吧!”
太后担心地看着他:“却是怎样不好?张靖云和灵虚子为何不说与哀家知道?”
“母后又不懂医理,知道了又能如何?徒然增添烦恼罢了,他们俩替儿子调理着就好!儿子有政务要忙,这就过去了,春日气候阴晴不定,冷暖无常,母后记得添减衣裳,千万注意保重凤体!”
皇上说完,站起躬身向太后揖了一揖,准备离去,太后忙问:“俊英那事……”
皇上答道:“赐婚一事不提也罢!徐俊英正妻无过,没有理由再娶!”
“哀家可是答应过庄家老表姐,为庄玉兰赐婚,若言而无信,哀家颜面何存?”
太后先是面露愠色,瞪着皇上,忽然眼圈一红,泪水滴落下为,她拿出帕子,一边拭泪一边数落:“你兄妹几人都如此!从小我苦心疼护着,一经长大,翅膀硬了,各自飞走!你随了俊英去边关,为母的牵肠挂肚,寝食难安,怕你有什么闪失,好不容易盼得你回来,齐王又偷跑出京,四处寻不见,我眼睛都快哭瞎!素德,不听劝阻,非要招无功名不思上进的白衣附马……终是看着你继承大位,原以为省心了,谁知却更加伤心——素德的附马是个短命的,害她小小年纪成了寡妇,齐王他……贪图玩乐,坚拒不娶王妃,你这个做了皇上的长子,有几桩事是听我安排的?你们,都不拿我这个母后当回事!可知我为了你们,吃过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皇上已经走出几步,听了这番话不得不停下来,太后的紧箍咒厉害,跑是跑不脱的,他叹了口气,黯然转身:
“父母养育了儿子,亲恩如山高海深,做儿女的一生一世难以回报!母后的苦累儿子都知道,但凡能够顺了母亲意愿,什么事都肯去做:已强令齐王一个月内娶妻;素德,天下好男子多的是,随她再挑再选;儿子和皇后生了母后的孙子……母后还要儿子怎么办,但请吩咐,儿子照办就是!”
太后哼了一声:“怎敢吩咐皇上?不过求皇上一个恩典,让哀家保住面子罢了!你不立陈二小姐为后,哀家也没与你太多争论,毕竟陈二小姐不比皇后,个儿是小了些,但你只许给她一个敬嫔名号,却最不该,她可是你亲亲的舅表妹!上个月进宫的陈五小姐,比林太傅家的小女儿、皇后的表妹强了许多,她们两人晋了妃位,我看陈五小姐晋为贤妃,是再合适不过了!她颇有才能,皇后刚生了皇子,身子弱着,由她上来帮着打理六宫事务,皇后也能安安心心地做月子。至于俊英与他表妹……”
“儿子明白了,母后歇会!”
皇上示意端茶上来的宫女走到面前,取了杯热茶,送到太后手上,温和地说道:
“后宫事务,如今皇后也动不了,先由母后打理吧!至于陈五小姐,就照母后说的办,赐她贤妃名号,她毕竟还小,好像才刚十四岁?还未及竿,懂得什么?只随在母后身边,先由母后教导着,过一两年再说。庄家表妹母后另行许人吧,徐俊英有一妻足够,不能再娶平妻!母后要体谅儿子——他是儿子身边最可依赖的人,掌握兵权,统管边防紧要事务,每日打理公务已是忙不过来,回家若再遇后院吵吵闹闹纠缠不休,乱了心绪,儿子还靠谁去?”
太后眼睛睁大了一下,若有所思:“哀家倒是忘了这茬!不过皇儿多虑了,自古后院哪用你们男人来管?他家里老夫人、夫人都健在着呢,有多少妻妾也乱不起来!”
皇上板起脸:“不行!往轻了或许不算什么事,往重了想,事关天下安稳,母后须得顾及儿子的利益!”
太后沉吟着:“既如此,那哀家再想想,另许庄家姑娘一桩亲事吧!”
总算母子达成某种共识,皇上辞别太后,出了慈宁宫,欲往前边的仁和殿去。
品秩仅次于皇后的四妃之位被太后强行塞进来一个贤妃,皇上深感损失惨重,暗怪自己大意,没防着太后的杀手锏来得这么快,通常他总能赶在太后酝酿情绪,落泪之前跑掉,这次却不知为什么还是失算了。
不禁恨恨地骂起徐俊英来:悖逆一下徐老太太又怎样?要论罪也还得过皇帝这关不是,难道他还能把自己的老友推出去让人指责耻笑不成?这小子倒会做人,既不想要平妻又不想惹老太太生气,为顾及孝道,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原也以为没什么难办的,没想到母后越来越厉害,他听完紧箍咒还得封一个贤妃才办得下来,真真气死人了!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一定得推托!皇帝怎么了?皇帝也得顾及孝道,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恣意妄为的!
走出慈宁宫不远,路边花树繁茂的石林里忽地蹿出一个人,金冠紫袍,挺拔俊美,不是齐王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