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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儿发烧的特点,时好时坏,反复发作,还在同一时间,像又回到起点一样。
郑夫人和何妈妈正捏了恒儿的鼻子,灌他吃药,恒儿又哭又闹,双手乱舞,两腿踢蹬,小蛮牛似的起劲反抗,何妈妈一个不小心,药碗被踢中,黑糊糊的汤汁洒了郑夫人一身,郑夫人看也不看她身上那件被糟蹋了的秋香色镶金丝团花夹袄,抱紧了恒儿,吩咐夏莲:
“再拿药来,再灌不吃药怎么好得了?这身上烫的,跟火炭似的”
看见徐俊英和媚娘走进来,郑夫人板起脸,搂紧恒儿,一言不发。
恒儿却朝媚娘伸出手,嘴里呀呀喊叫着,满脸泪痕,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让媚娘心疼。
直接把恒儿抱过来,势必被郑夫人怨恨,弄不好还会被她赶走,媚娘坐到郑夫人身边,握着恒儿的手,慢慢地柔声哄着,又好言好语对郑夫人说:
“母亲辛苦了恒儿真是顽皮,把祖母的衣裳弄成这样……母亲不如把他给儿媳吧,儿媳来哄他吃药,这药是非吃不可的,不然怎么好得了?”
郑夫人看了她一眼:“他如今有力得很,已经踢翻了两碗药汤,你不定能哄得了他”
媚娘说:“儿媳试试看。”
郑夫人说:“天黑前洗过一回澡了,你不能再给他洗澡,夜晚浸寒,小孩儿受不了”
媚娘点头:“儿媳知道了”
郑夫人勉强松开手,恒儿立即扑向媚娘,媚娘抱着他,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伏在肩窝里平静了一下,再把他翻转过来,接过春月递来的热帕巾,细细地替恒儿擦脸。
恒儿虽然还发着烧,精神却看似很不错,比起昨夜来情况好多了,媚娘拿自己的脸去贴他的,感觉到热,但鼻子里出来的气息不是很烫。
徐俊英和郑夫人说话,媚娘便问春月:“恒儿刚刚喝水了吗?”
春月说:“晚饭时恒哥儿吃了小半碗粥,因为要吃药,一直没喝水。”
夏莲端了汤药来,恒儿一见就紧紧闭上嘴巴,转头往媚娘怀里躲,媚娘轻轻拍抚着他,问道:“那咱们喝水好不好?”
恒儿使劲点头,郑夫人阻止:“要喝汤药的,又喝水,岂不是冲淡了药性?”
媚娘说:“喝一两口,应该没事。”
让春月拿了半碗温开水来,用汤匙舀着喂恒儿喝,恒儿大概是渴了,一口一口喝得香甜,不一会儿半碗温水喝完了,恒儿还意犹未尽,咂巴着小嘴儿,引得媚娘和春月笑个不停。
郑夫人见汤药凉了,却动也未动,生气地说道:“这光喝水不吃药,能好得了吗?”
媚娘忙说:“母亲别急,发热的人容易口渴,应隔一会给他水喝……这汤药过半个时辰再喂吧”
郑美玉走进来,她回房更衣过了,换了件粉红色直襟夹袄,月白长裙,走到媚娘面前,俯下身子看了看恒儿,又摸摸他的脸,轻声说:“这么烫,喝碗凉水吧,或许会好得很快”
媚娘抬起眼睛瞪着她,她也看着媚娘,眼里竟闪过一丝挑衅的光芒。
媚娘想起昨夜骗她喝凉水,微笑了一下,说道:“确实是个好法子,不过那只适合玉表妹,母亲亲自看管恒儿饮食,怎会让他喝凉水”
郑夫人转过头来问:“谁要喝凉水?”
郑美玉忙说:“没有谁要喝。”
媚娘却说道:“有啊,玉表妹昨晚喝了凉水,今天她想给恒儿也喝一碗”
郑夫人看了郑美玉一眼:“哪有给生病的人喝凉水的?不懂,就跟在旁边学着些”
郑美玉和媚娘对视着,她忽然之间的改变,倒让媚娘感觉有点莫名的不安。
郑美玉与庄玉兰又不同,若要下狠心做坏事,郑美玉绝对比庄玉兰下得了手。
王妈妈和翠喜她们说的,她初时也像现在巴结庄玉兰一样巴结过秦媚娘,之后如何?媚娘在东院书房与徐俊杰私会,有她掺合在里面,徐俊杰和她可是亲亲的表兄妹,照样被她卖了,一心想替代媚娘做清华院主母,被庄玉兰比下去,连良妾也愿意做了,这不是个善茬,绝对是个有点神经质的偏执女生,麻疯婆,惹上她,非得占上风不可,不然会被她踩死。
夏莲重又热了汤药来,媚娘哄着恒儿喂药,郑美玉懒得看他们母子絮絮不休,走到桌旁和徐俊英一起坐着喝茶,一边找话题闲聊。
媚娘拿汤匙舀起一勺汤药,送到恒儿唇边,恒儿紧紧闭着嘴唇,眼睛闭得溜圆,瞪着那勺汤药就是不开口,媚娘其实也不想给他喝这么苦的药汁,试探地问道:
“母亲,恒儿不想喝……”
郑夫人说道:“不想喝也得喝,不行就灌下去,能灌下去几口也是好的”
郑美玉听说,有些兴奋地走过来说道:“我帮你捉着他的手,夏莲来抓住他的脚,就可以灌了”
媚娘白了她一眼:“我的恒儿不用灌,以后等你生了儿子,你就这么灌吧”
郑夫人说道:“哪个孩子是爱吃药的?病了没奈何,总要吃了药才好。英儿小时候不常生病,很少吃药,娟儿和……吃药都是用灌的”
她声音低沉下去:“灌吧也就哭一会儿,治好了病才是正理。”
郑夫人说着话,站起身往内室去了,媚娘看了看怀里的恒儿:“我们不用灌的,好不好恒儿?”
恒儿依偎在她怀里,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不作声。
郑美玉移了张绣杌过来,背对徐俊英,和媚娘对面促膝盖而坐,状似极其亲密,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你只是生了他,却不会养他,姑母才是真正懂得养他的人”
媚娘漠然地看着她,也小小声地说:“你姑母还懂得如何养你,养得真是太好了”
郑美玉脸色一变:“你,你说什么?”
“说话呢,听不清么?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你我是好心,你却如此……如此……”
“这么说来是我不识好心人了?玉表妹坐得太近了,恒儿不舒服。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其实也很想和玉表妹好好谈谈,咱们改天找个时间,地点,如何?”
“就是想和表嫂说说话儿……不用找地方,清华院就很好,我哪天去找你吧”
郑美玉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什么都忘记了,就可以安安心心继续做候夫人,却让她这个心中装满秘密的人干晾在一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老天太不公平,那就还由自己来争取吧
正文 第一一二颜色
第一一二颜色
徐俊英那天心血来潮非要在上房坐等她回来后一起去锦华堂,第二天没再来邀她,心想她应该懂得他的想法,此后就自觉前往了,谁知媚娘毫不客气地忽略了他的意图,第二天下午去了秋华院,就一直赖着不走,哄着午睡起来的恒儿,陪他玩了大半天,非但不去锦华堂服侍晚饭,晚上回到清华院还早早地关门关灯睡了,不给徐俊英教训她的机会。徐俊英从锦华堂回来,望着黑漆漆的上房发楞,翠喜翠怜在隔壁耳房做针线活,听到廊下仆妇喊候爷,忙走了出来,向他行礼回话:
“昨日为照看恒哥儿,大太太身子稍有不适,大*奶过去陪恒哥儿,回来觉得太累,沐浴过后就睡下了”
房里,媚娘在榻上靠墙倒立,翠思有些紧张地守在一旁,悄声说道:“奶奶下来吧,候爷要是开门进来……”
媚娘说:“我赌他不进”
门外徐俊英看了看两个丫头,没说什么,转身回东院去了。
翠怜轻扣房门,说了声:“睡吧”
翠思长出口气:“奶奶真是神算”
媚娘笑:“什么神算,瞎猜的。他要真进来也得等翠喜开门,我跑几步就到床上了,怕什么”
如今在候府是混过一天算一天,徐俊英看着好像对她没有什么危险,防着些就行了。三月即将到来,秦伯卿参加会试,皇后生子,庄玉兰、郑美玉嫁进来,然后就可以寻求机会脱身
难题是恒儿,怎么带走他?那可是郑夫人的心头肉啊这婆子会拼命的,到时发起疯来,只怕会乱套。
不然,把恒儿留下,留给郑夫人抚养?
这个想法把她震倒了,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恒儿的影像,过电影似的,哭的笑的委屈恼怒抱怨各种表情,每一副模样都那么可爱,紧扣心弦,不行不行离开他,抛下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安宁
媚娘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夜无梦,早上被翠喜唤醒,瞪着粉红纱罗帐顶发呆:这是徐俊英和秦媚娘的婚床,秦媚娘死在这张床上,她来了这么久,开始时有点心理作崇,每晚都要人陪夜,睡得很沉实,奇怪的是极少做梦,她倒是想梦见秦媚娘或者徐俊杰来着,有时睡前尽量想着他们,梦里却是鬼影子也没有。
这两个无端跟她扯上关系的人,或许魂灵早已远离了,唉不管是什么样的缘分,愿他们天上地下,做一对儿吧
翠喜见媚娘还在床上赖着,轻轻揭了帐子,把头探进来悄声说道:“候爷来了,快起来吧”
媚娘怔了一下:“他来做什么?又押我去锦华堂?”
“不是,”翠喜忍着笑:“候爷有话要与奶奶说,已经让橙儿去传早饭了。”
媚娘松了口气,伸个懒腰说道:“那就是不用去锦华堂了,好吧,我起来了”
有镂空百花隔扇,两层帷幔垂着,外间看不到床铺,媚娘掀被下床,趿了绣花鞋就走,又被翠喜拦住,从翠怜手上接过一件晨袍要给她套上。
媚娘推开:“春天了,屋里又没风,不用穿这个”
翠喜说:“要穿的,早晚还是冷,奶奶若是着凉了,妈妈能把我们骂死的”
媚娘无奈地拢上晨袍,边往内室走边问:“王妈**腿好些了吗?”
翠喜答:“照着那个方子,去千草堂买了药泡洗,好多了,翠思过去看她了。”
媚娘想起徐俊英在外头,忙将食指贴在唇上示意翠喜不要说了,那方子是以前张靖云开给秦夫人用的,千草堂是张靖云的药店,这个徐俊英未必知道。
洗漱梳妆打扮好,出来见徐俊英,发现他居然端坐在她平常坐的榻上,专心致志地翻着书页,媚娘心里一跳:昨晚翠思不知道锁没锁软榻里侧的柜门,要是被他随意拿到一本仙客来帐簿,就玩完了
徐俊英看的是一本游记,宁如兰借给媚娘的,书的扉页有徐俊雅的印鉴,里页有夫妻俩的各种批注,不同的见解,相同的志趣,字里行间流淌着甜蜜,充溢着温馨,媚娘看这本书的时候感觉同时在读人家的情信。
徐俊英合上书本,放回里侧矮柜上,那里有两摞书,都是宁如兰让锦书送来的。
他对媚娘说道:“东院书房也有很多书,不好总借如兰的,搬来搬去,别给弄坏了”
媚娘点了点头:“候爷说的是,这些书我也没空看,一会让翠喜还回去吧”
“等天晴吧,外边下雨了”
“啊?又下雨?怎么没有声音?”
媚娘侧头往窗外,徐俊英看着她:“是细密的小雨,树木花草、地下全湿了。”
“哦,”媚娘微皱起眉,转头去看翠喜:“那批小鱼干?”
翠喜吓了一跳:奶奶越来越大胆了,敢当着候爷的面操心仙客来的事
连忙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