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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馆里,杨慕初慢慢悠悠地听着来人的话,苏锡文五十大寿,请他去赴寿宴。杨慕初饮了一口茶,苏锡文这汉奸做得着实高调,一个寿宴从铃木清夫到自己,各界名流要人邀请个遍,生怕上海滩有人不知道他是日本人的走狗。杨慕初心下琢磨,怕是铃木清夫等不及了。
他冲来人点头,“承蒙苏老相邀,杨某岂有不应之理?”
次日,杨慕初西装革履地出门,打扮地格外英俊潇洒,颇有些五陵年少的意味。刘阿四带着几个保镖随行保护,临出门时,他犹豫了一下,对杨慕初说:“老板,今天铃木清夫也去,您要不要再想想?”
不同于刘阿四忧心忡忡,杨慕初轻松得很,“铃木清夫要是不去,我也不至于给苏锡文这个面子。你放心,铃木清夫绝不会在苏锡文的寿宴上动手,更何况,他也不至于对我动手。”说完杨慕初上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向苏家。
苏锡文汉奸做得专业,极受日本人礼遇,寿宴也办得铺张。苏公馆里里外外布置一新,到处张灯结彩,一条条红色的喜幡挂出来,与眼下盎然的春意倒也相得益彰。苏家客厅不够大,苏锡文索性命人将流水席延到了花园里,几十张红木八角桌排开,来来往往酒水佳肴不断,欢声笑语充斥着庭里庭外。铃木清夫眼角聚起一抹烦躁,他并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
这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说杨慕初杨老板到了,客厅里顿时安静了许多。杨慕初三个字,在今日的上海滩,几乎就是一段传奇。
孤星血泪,寄人篱下,海外留洋,衣锦还乡。这本就是普通人不可企及的一种人生,而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更加远远超乎人们的想象。雷霆计划的破灭,杨家血案的真相,杨慕初一个人,几乎搅得上海滩天翻地覆。所谓传奇,正是如此,暴力与智慧并存,血腥与高贵同在。
杨慕初走进来时,正给诸人这样的一种感觉。然而他在人前,永远散发出如此温文尔雅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座中或有熟知往事的人,亦会暗暗点头,杨慕初所表现出的,正是荣氏百年家风积累的温厚底蕴,他自幼长于名门,虽然半主半奴身份尴尬,却如落难的王子一般,骨子里仍是真正的贵族。
苏锡文亲自陪同杨慕初进来,铃木清夫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看得众人吃惊不已。杨慕初却十分自在,从容地和在座旧识们一一打了招呼。转到铃木清夫跟前时,杨慕初轻轻一笑,向他伸出右手,十足的西方礼节。铃木清夫握住他的手,道了一声:“杨先生,你好!”
“铃木先生客气了,好久不见!”见到铃木清夫如此客气,杨慕初也笑着回应了一声。今日固然是鸿门宴,但他敢来赴宴,自然是有全身而退的法子。
铃木清夫欲邀杨慕初一同入席,杨慕初推辞再三。苏锡文余光瞧见这一幕,他知道铃木清夫今天与其来说是给他祝寿,实际上要见的只有杨慕初一人,于是他急忙过来圆场,“眼下离开席还早,久闻杨老板于西洋绘画一道造诣极深,不知可否向杨老板讨教几句?”
杨慕初小小地愕然了一下,暗叹这老东西睁着眼说瞎话,说得还如此诚恳,真不愧是做汉奸的。他点点头,“讨教不敢当,阿初是后生晚辈,岂敢班门弄斧?还请苏老赐教。”他转头看向铃木清夫,“不知铃木先生有兴趣吗?”
铃木清夫也知道这套表面功夫瞒不过杨慕初,颔首道:“当然,杨先生请。”
三人走到一间静室门口,苏锡文自然不会进去“赐教”,他脚步稍一彳亍,杨慕初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有劳苏老了。”
铃木清夫心下赞许,杨慕初果然是聪明人,聪明地令人发指啊。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杨慕初迈步走了进去,步履沉稳,没有任何犹豫与畏惧。
屋中布置得极为清净,倒像是一间小小的书房。文房四宝案几茶具俱全,书香味道十足。杨慕初细细打量了铃木清夫一眼,悠然开口:“铃木先生似乎很喜欢这里?”
铃木清夫点头,“在下公务繁忙,闲暇时偶尔会来拜访苏老先生,叨扰他几杯茶几局棋。”
“哦,我倒忘了,苏老早年也毕业于早稻田大学,与铃木先生自然多了几分香火情。”
杨慕初随意地在书案前坐下,见案上摆了一套榧木围棋,伸手抓了几粒棋子把玩。“我说苏老什么时候迷上西洋油画了呢?还没开席,他就醉了,呵呵。”
他最后这声“呵呵”分明是笑给铃木清夫的,后者闻言知意,在他对面坐下,“醉翁之意不在酒”,铃木清夫推过那盒棋子,“杨先生可有兴趣与我手谈一局?”
杨慕初暗叹了一句,少爷啊少爷,幸亏当年你逼着我学会下棋,不然今天真是丢人丢大了。他拈了一枚黑子,向铃木清夫点头道:“我先行一步。”
围棋之道,兵道,仙道,佛道者也。兵者凌厉,仙者莫测,佛者忘机。一局棋,落的是棋子,走的是人心。杨慕初落子谋定而后动,铃木清夫倒也步步为营,丝毫不落下风。
过了近半个小时,棋盘上黑子白子已成胶着之势,两人依旧气定神闲。苏锡文所用器具十分讲究,榧木发出淡淡的清香,在两人鼻息间萦绕。既然一时无法分出胜负,杨慕初和铃木清夫也松了心神,一边落子一边谈笑。
“杨先生可曾听过一句话,棋道即天道?”铃木清夫手里捏着一枚白子,却不急于放下。
“难道铃木先生这盘棋下的是天下不成?”杨慕初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铃木清夫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魄,如此人物,怎么就投胎到了日本呢?
“贵国万里江山,难道还比不上一局棋吗?”铃木清夫起手落子,盘中白子从角至边,已成两翼张开之势,只等黑子入网。
这时候苏家有佣人进来给两人送茶水,杨慕初接过茶杯饮了一口,闲闲地开口:“铃木先生说得不错,棋是人下的,国也是人谋的,下棋与谋国,都是一个道理,穷则禁,禁则变,变则通,通则终。”
铃木清夫听见他这么说,不禁起了惜才之心。杨慕初始终不肯就范,他本已经动了杀机,然而与杨慕初一番交谈,他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这个人,杀了太可惜。
“不知杨先生对中国战场局势作何评价?”
杨慕初以黑子拆边,迟迟不肯进铃木清夫的圈套。铃木清夫见他有做劫扰局的意思,追问了一句:“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杨某是生意人,对政治不感兴趣。”
“在我看来,杨先生可是深谙谋国之道啊!”铃木清夫手中之子,话里之意,句句招招都对杨慕初穷追不舍,今天这局棋,他是一定要赢的。
杨慕初落下一子,道:“铃木先生何必步步紧逼呢?民国二十年贵国关东军入侵,国民政府一夜失东北;民国二十六年贵军开进中原,国民政府一月亡华北。国力积弱如此,贵国不是才有了三月亡华的心思吗?”
铃木清夫看了一眼目下的棋局,黑子白子依旧纠缠在一起,双方皆是危机四伏,却也同样杀机暗藏。
“你们的蒋委员长尚有百万大军集中于华南一带,实力不容小觑,杨先生不必如此自苦。”
杨慕初凝神看着棋盘,“铃木先生这是讽刺我呢?委员长连国都都丢了,听说您刚从南京回来,就没听见秦淮河畔夜夜鬼哭吗?蒋介石在战场上一败涂地,,百万大军,不为国用啊!”
杨慕初慨然叹了一句,铃木清夫不解他话中的意思,捏了一枚白子,他棋入中局,连消带打化解了杨慕初适才的攻势。
“虽然如此,中国今日之变局,也不是你我能料到的,据我所知,军统曾先后对杨先生与令弟动过杀心,你又何必替那位委员长操心呢?”
杨慕初停手道:“固然如此,杨某毕竟是中国人。”
铃木清夫也停了手:“杨先生刚才说了,棋道如天道,穷则变,变则通,天道都是如此,况乎人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贵国只剩半壁江山了”,他目光灼灼盯着杨慕初的脸,如同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誓将一切化为灰烬。铃木清夫一字一顿,“杨先生,我们这局棋,还下吗?”
杨慕初笑了,仿佛有海水倒灌进他体内,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其中苦涩,唯有心知。他强压下心头万千思绪,向铃木清夫点头,“你说得对,赫拉克利特的至理名言,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万物皆在变化,何况你我?”
铃木清夫闻弦歌而知雅意,他明白了杨慕初的意思,却仍存疑惑,“杨先生就不惧怕背负这千古骂名吗?”
杨慕初长叹了一声,突然伸手,掀翻了棋盘,棋子纷纷落了一地,叮铃叮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来格外突兀。
“半壁江山,不堪为棋。”杨慕初平静地说,“铃木先生,这局棋,我们和了。”
铃木清夫哈哈一笑,“杨先生痛快!”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在下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杨慕初推开他举起的茶杯,笑道:“何必以茶代酒,苏老寿宴,外面不就是现成的?”他现在太需要酒了,一杯浊酒解千愁,或许只有醉中,他才能忘记今天这局棋,忘记今天这番话,忘记他做出的这个艰难的抉择。
铃木清夫暗悔自己得意忘形,他放下茶杯,“不错,宴会应该已经开席了,杨先生请,改天有空,我们再来复盘。”
作者有话要说:两大boss第三次交锋,平局~~可是为毛我觉得初初输了呢~~好吧,我终于完成了让初初做“汉奸”的历史重任~~
☆、第 30 章
“政府特别顾问?”
“上海商界联合会会长?”
杨慕次面无表情地把两封聘任书扔到杨慕初面前,“杨老板,你风光地很哪!”
坐在桌前的杨慕初从一堆书后把脑袋伸出来,冲杨慕次笑笑,“是啊,你也这么觉得?”
杨慕次的怒气一寸一寸向上冲,他双手撑在桌上,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逼出来,“你投靠日本人?你记得我们父母是怎么死的吗?你记得姐姐和荣华是怎么死的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他一声高过一声,眼角眉梢都在抽搐,整个人浑身都在颤抖,空洞洞的怒吼声在房间里左右回荡。
杨慕初扔掉手中的笔,懒懒散散地说:“我是投靠日本人,那有怎么样?你给我听好了,杨家的仇,我已经报了。从前二十五年,荣初为别人而活;从今以后,我杨慕初只为自己活。”
“呵呵,为自己活?”杨慕次悠悠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就是你背叛国家的理由?”
“国都没了,还家呢?阿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杨慕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在桌前坐久了,顿觉浑身酸疼不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我早跟你说过了,你哥不是神仙不是圣人。”
杨慕次觉得自己的血正在一点一点冷下去,他心里升起一团浓浓的迷雾,仿佛瞬间掉入了荒漠冰原,什么都看不清听不见。“如果你要做汉奸,你就不是我大哥。”他一字一顿,向杨慕初说。
“血脉亲情,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斩断的。”杨慕初伸手沾了些杯中茶水,揉揉自己的眉心,他有些不耐烦,“今晚就职仪式结束后,铃木清夫会为我举办一场酒会,你和我一起去。”
杨慕次冷笑着一句,“不可能。”
“刘阿四!”杨慕初大喊了一声,刘阿四应声进来,“老板!”
杨慕初指指阿次,“你带人看好他,今天晚上,绑也给我把他绑去。”
杨慕次又是一声冷笑,刘阿四背上冷汗淋漓的,这是闹哪样啊。他的人哪里能看住杨慕次,老板这不是故意出难题吗?
杨慕初听